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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娣點頭:“嘴?辣椒吃多了?” 紅發阿姨:“………” 耳聾的何娣在跟同病房的光頭老爺爺和紅發胖阿姨,有障礙地溝通了十分鐘后。 光頭老爺爺適時地別過頭,截斷話茬,果斷選擇了看起了美食節目。 紅發阿姨緊跟著指了指窗外,嚇得何娣還以為她受不住嘴痛,想跳樓。 結果,阿姨在何娣擔憂的眼神下快速地出了病房,一溜煙跑去對面的廣場上喂鴿子去了。 被同房病友嫌棄的何娣在獨自又發呆了半晌后。從瓜子袋里頭撈了把瓜子,擱在口袋里,手里又掬了一小把。 一邊吊兒郎當地磕,一邊走出病房,拐進兩頭通風的長走廊內漫無目的地晃蕩。 — 408病房。 一個身穿白衣戴白口罩,身形略胖的護士推著護理車走進來。胸前工作牌上,明凈清晰的兩個字——陶億。 陶億有十幾年做護士的經驗,平日說話嗓門大,性格熱情開朗。 該隨和的時候隨和,但該嚴肅的時候也極嚴肅,遇上不遵循醫囑的病人,她就變了張臉,露出高中班主任抓到某某同學偷玩手機時的冰山表情。 護士掂著腳在調節老爺爺輸液管的速度。 一陣“咔,咔,咔”聲從走廊到室內,由遠及近,播散開來,在微涼安靜的病房里懶懶散散得很刺耳。 陳戈峰掀起眼皮,向聲源處投去寡淡的一眼。 第3章 一物 瓜子姑娘 視野及到處,只見那人懶洋洋地靠著墻,和昨晚一模一樣的純白短袖,側邊三豎白條的大紅色運動褲。 向陽的病房光線過度飽和,午后三點,一切事物都像吸飽了陽光,泛出淺淺的暖白色。 她的一張臉在清淺明亮的陽光下完全顯露出來,細節清晰,一絲一毫的神情都很生動。 一雙眼烏黑亮潔,眼尾下垂看著很乖,膚色白臉小,身材也瘦瘦小小,估計也就一米六三四左右,柔軟短發搭在肩頭,看起來就像個乖巧漂亮的…沉迷于磕瓜子的鄰家小姑娘。 “咔咔咔…啊呸…” 無論如何,總而言之。 現在的何娣與昨晚他印象中那個行徑瘋癲,面色慘白,眼圈烏黑,頭發凌亂的瘋子比,正常得有點詭異。 “咔咔咔…”聲還在繼續。 她似乎忘了昨晚那事,又不怕生,眼睛不動地停在他身上,毫不避諱地打量著他,沒有說話,也不懼尷尬。 陳戈峰也渾不在意地回看她。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走。 — 其實何娣上初中前,一直有臉盲癥,看誰都長得差不多,比起通過五官去辨人,她對感覺反而更敏感。說白點,就是看氣質認人。 她常在外面跑,接觸生人多,壞人好人她也是這樣分的。 眼前這人,應該是病痛折磨,膚色有些蒼白,臉龐清瘦。 額前黑色碎發微遮著眉眼,單眼皮,眼睛線條薄韌清俊,看著帶點病氣,面容很年輕,應該和她差不了幾歲。 他聚焦的眼盯著她看時,眼仁黑深,眉骨鼻梁骨的線條硬挺,在頹然中就慢慢滲出一股又冰又利的刀鋒感。 這隱藏在病容下的極強悍鋒利的,屬于他原來做為一個身體健全的男性所擁有的東西,又和他左腿自膝蓋以下空蕩蕩的凹陷,殘損不堪的斷肢形成一種沖擊力極強的矛盾性。 何娣莫名想到一個詞,血性。 也許,他以前是個軍人,或者警察,又或者是做別的什么危險性工作的,才會讓他身上有這種氣質。 順著思路,她嘴角一勾,腦袋里緊隨著這個詞,又蹦出個閃著社會主義光芒的字眼———好人。 - 四目相對十來秒后。 陳戈峰側過臉,淡定自若地移開視線,沒再看她。 陶億護士推著護理車,淡淡掃了一眼串房過來的隔壁房病人何娣,禮貌微笑。 她推著護理車,走到陳戈峰床邊囑咐:“術后恢復期,最好…不是最好,就不要抽煙也不要喝酒,上次那啤酒罐子,清掃阿姨跟我說,就是從你床底下掃出來的?!?/br> 音量屏蔽器何娣,漫不經心從手心里捻起一枚瓜子,視線下移,在護士的白鞋子和床底下某個物件的輪廓上一帶而過。 她閑散開口,熱心提醒道:“護士您小心點,腳別踢著他的酒罐兒…” 空氣凝固。 剛剛說完不許飲酒的陶億護士:“…………” 陳戈峰眉心一跳,又朝她看過去。 她捏瓜子的手停在嘴前,齒唇張著,嘴角上揚,眼尾彎下去,沖著他露出一個沒有收斂,沒有端莊優雅可言,過于得意又野生的笑。 他還沒有確定她是真聽不見,所以在此時的陳戈峰看來,她現在的表情,就像是打小報告后得逞的表情,賤兮兮的,有點欠揍。 而什么都未察覺,以為自己做了一樁好事的何娣,笑瞇眼看著他,內心道:這兄弟雖然斷了條腿,眼神真是勁兒勁兒的,有點兒我當年的神韻。 帶殺氣。 - 翌日黃昏,407病房。 房間的窗臺上擺了幾盆不知名的青綠色植物,許是因無人澆水的緣故,葉瓣上凝著薄薄一層灰。 金紅色夕陽描著經絡紋理,淺染過一遍后,便從一株植物上生出一股木質家具的陳舊感和厚實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