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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而然地答道:“再過些時日,等摸清了巴陵王及周邊異族的情況,我會離開沈府暗中布置,徹底解決巴陵王與西蠻之事后,我再動身返回京城或者平州,應當快了?!?/br> 這倒不是他話多,主要是此事需要齊總督的配合,因此他說的格外詳細。 但是這回似乎有些不同,他說完之后,莫名遲疑了下,仿佛有什么東西悶在心口一般。 可是有什么可遲疑的?他本身就沒打算在沈家待多久,之前假裝陸清寥也不過是傷重之下的無奈之舉,如今他傷勢好的差不多了,離開是順其自然的才是。 齊總督想了想:“您喬裝之事最好別讓沈家知道,這樣對您,對沈家都有好處,您可曾想過如何脫身?若有需要之處,臣自當全力配合?!?/br> 裴在野不著痕跡地停頓了一瞬,淡淡說出早就想好的法子:“放一把火,假死離開?!?/br> 說到‘離開’二字,他呼吸微頓了下,眼前莫名閃過小月亮哭紅的眼皮和含淚的眸子。 她是那么的依賴他,如果,如果她知道他‘死了’,定然會十分傷心的吧? 他離去之后,或返回京城,或去往平州,兩人身份又這般懸殊,說不定此生再不會相見了。 她那么傻,誰給塊糖都能把她騙走,連自己來月事了都不知道,萬一他走了以后,別人哄騙她欺負她,該怎么辦? 還有那孫明煦,對她倒是百般殷勤的,也不知道按的什么心,萬一他存心誘騙了她,那又該如何? 裴在野心頭像是被人擂了一拳,不重,但是出奇的不舒服。 他沉吟片刻,忽問齊總督:“當年宮中執教的馮女官和幾個得用宮人還在舅父府中當差?” 齊總督怔了怔,忙道:“正是,馮女官年紀大了,也不欲再入宮當差,所以幫著臣調理調理幾個不成器的孫女,她還是殿下您安置到臣府上的?!?/br> 裴在野若有所思地輕輕頷首:“馮女官在我少時服侍過我幾年,確實出眾?!彼裆绯?,嗓音平淡地吩咐:“想法把她和那幾個宮婢送入梁州,我有個差事要讓她去做?!?/br> 齊總督不敢多問,忙應了個是。 馮女官處事周全,頗有手腕又忠心耿耿,把沈望舒交給她照料,自然無有不周全的,裴在野以為自己會很放心,但奇怪的是,他心頭的窒悶之感并沒有多少緩和,反而越發沉重,好似一塊大石堵在心頭。 當真奇怪。 他有些疑惑地輕輕蹙眉。 齊總督神色猶豫,欲言又止半晌,終于發問:“殿下...是否是想讓馮女官去照料那位救過您的沈大姑娘?” 裴在野神色幾乎頃刻便淡漠下來。 他支著下頷的手突然放下,看起來只是調換了一個坐姿,屋里的氣氛霎時凝滯,齊總督不覺站起身,神色也拘謹起來。 裴在野并未讓他坐下,略略抬眼,以一個斜視的姿勢,輕輕問道:“總督對我的事很好奇?” 齊總督知道他不喜別人干涉,顯然定然心下不悅,但是那沈家大姑娘的出身... 齊總督縱使心驚rou跳,頂著滿身的冷汗,仍是行了個叩拜大禮,咬牙問道:“臣,臣只是想說,若殿下對那沈大姑娘有意,臣愿意幫您照拂沈少尹一家?!?/br> 這話是極委婉的探問了,他咬著牙說完,冷汗幾乎濕透了后背。這也是他仗著幾分親緣才敢問出這話,要是旁人來問,怕是早已經倒了大霉。 裴在野羽睫不覺動了下。 有意? 他對沈望舒有意? 他驟然心跳如擂,陡然生出極為荒唐和惱怒的感覺,甚至想直接發作了眼前敢問出這話的舅父,他怎么可能會喜歡陸妃嫡親的外甥女? 即便他對她另眼相待,那也只是因為她救了他,在不知道他身份的前提下,對他很好很好,所以他承她的情,也愿意護她平安順遂,他從未往男女之情的地方想過,這也絕非男女之情。 真是荒唐! 他一時翻江倒海般的惱怒,卻不知道自己在惱怒什么,不過任他心思如何翻涌,面上還是半點不顯,和聲道:“總督這是管豫州一地猶嫌不夠,還想向我的后院伸手?” 齊總督從他的臉色和言語猜不出他的心思,忙叩頭請罪,半分沒有國舅的體面:“殿下恕罪,臣絕無此意,是臣糊涂了,這才多嘴,臣甘愿受罰?!?/br> 他對這位殿下的脾性有幾分了解,這時候老實請罪才是正道,萬不敢伺機狡辯,更不能仗著是他舅父就想蒙混過去。這位殿下或許會因著兩人的舅甥關系多照拂他一些,但他要是想以舅父的身份拿捏他,那就是給自己找不自在。 裴在野垂了垂眼:“你是糊涂?!彼沉怂谎郏骸跋扔浿??!?/br> 齊總督又出了一頭的冷汗。 裴在野心下還是惱怒莫名,甚至生出幾分羞恥之感,他面色淡然地起身:“時候不早了,總督早些回豫州,日后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br> 他自然未意識到,他這般惱怒到甚至可以說是惱羞成怒,已是十分不同尋常。 往日類似的話并非沒人說過,他身為太子,親事自然又不少人上心,譬如‘殿下可是對那齊家表姐有意?’或者‘殿下瞧輔國公家的女兒如何?’抑或是‘蘇閣老的孫女德容言功俱是上等,殿下當真不做考慮?’ 女人只會影響他料理朝政的速度,平日他最多嗤上一聲,或是懶得回答,但眼下齊總督不過委婉問上沈望舒一句,他心里便翻江倒海,這可太不對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