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素蘭不想跟他吵架, 深吸一口氣，好聲好氣地問：“娘的衣服都準備好了？”

    “這點不用你管。你覺得少就給她置辦幾件?！?/br>
    高素蘭頓時知道不能再問, 否則火化買骨灰盒的錢也得她出。她如果要等到第四天, 親戚朋友到齊了再下葬，那恐怕管飯的錢也得她出。

    可是不管吧，死的人又是她親娘。

    高素蘭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就找她閨女。

    小芳道：“我們知道了，下午會過去?！?/br>
    高大個不放心：“娘昨兒還念叨你呢?！?/br>
    冷風飄過，高素蘭不由得打個哆嗦，趕緊說：“知道了，我和你姐夫一塊去?！?/br>
    高大個看向小芳：“你這個閨女就不用去了, 那一次娘差點沒被她氣死?！?/br>
    然而, 他不說這話, 小芳真沒打算過去。

    特意強調這一點，小芳總覺得他憋著壞想趁機坑她爹娘一把。

    等他走遠了, 小芳才開口：“娘，你去還是讓方劍平去買紙和炮？”

    高素蘭想想家里的那輛老爺車還能騎，“劍平去吧?！?/br>
    方劍平點頭：“買多少？”

    “什么買多少？”高素蘭被問糊涂了。

    來富家的提醒：“劍平問你買多少紙和多大的鞭炮?！?/br>
    高素蘭問：“你覺得多少合適？”

    來富家的想想她娘去世的時候：“以前不許大cao大辦，我就拿一點紙錢和一點鞭炮?？墒俏壹腋慵也灰粯? 廣進可是村支書?！?/br>
    方劍平：“那就買一捆紙和一盤炮吧?！?/br>
    高素蘭點頭：“要是不知道怎么買，就在路口等一下你叔?！?/br>
    方劍平怎么可能不知道。

    方家近些年沒有老人去世，可是張家有啊。張小芳的幾個爺爺和奶奶。尤其是她二奶奶和三奶奶去的時候，方劍平沒少幫忙。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那時候城里人不敢燒紙放鞭炮，農村人敢，可也不敢一盤鞭炮響半天。隨著那四人徹底垮臺，現如今又提出改革開放，社會風氣一天比一天好，有錢有條件的人家不論紅白事都大cao大辦，鞭炮也隨著需求越來越大。

    方劍平看到最大的一盤鞭炮直徑至少有半米，不禁猶豫起來。

    說出來很荒唐，可是他總有種感覺，這么大一盤炮拿過去高家人也不會放，極有可能等事過了偷偷賣掉。

    方劍平又不是錢多的沒地兒花了，于是要一捆紙，挑一盤直徑頂多三十公分的鞭炮。

    堪堪到門口，方劍平就聽到拖拉機響。

    循聲看去，張支書載著一群小崽子打東邊過來。

    張支書也看見他，到跟前就停下，“你四爺還是四奶奶？”

    擱車上坐著的胖丫霍然起身。

    方劍平忙說：“都不是。小高莊的那個姥姥沒了?！?/br>
    張支書一時沒反應過來。

    方劍平：“您岳母?！?/br>
    張支書“哦”一聲表示知道，意識到他岳母是誰，不確定地問：“她？”

    方劍平點頭。

    “可是她的身體不是，不是一直挺好？”

    方劍平：“那也沒有小芳的奶奶的身體好?！?/br>
    這話讓張支書想到她得有八十歲了。

    張莊這么多人，能活到這把歲數的只有一個，他老娘。

    “什么時候的事？”

    方劍平：“今兒早上。小芳的大舅報喪剛走。你們要是早回來半小時還能碰見他呢?！?/br>
    胖丫忍不住說：“幸好沒碰到，不然多晦氣啊?！?/br>
    方劍平莫名想笑，“既然嫌晦氣，那就先走吧。我手里還拎著看望死人的紙和炮呢?！?/br>
    張支書：“你把車搖起來?！?/br>
    方劍平把東西放車后座上，就去幫他搖車。

    “爸爸！”張瞳瞳站起來。

    方劍平：“坐好。爸爸車上沒有小椅子?！?/br>
    首都的家里兩個自行車都有椅子，小孩潛意識以為爺爺家也有。踮起腳一看沒有，驚得睜大眼睛，“怎么沒有??？”

    “本來就沒有?！狈絼ζ降伤谎劬蛽u車。

    拖拉機“噠噠噠”的聲音淹沒了小孩的話，小孩不得不坐好。

    然而到家一聽說奶奶和爺爺下午要走親戚，他又忍不住了，“去哪兒??？我也去?！?/br>
    小芳朝他臉上擰一下，“去看死人，你去嗎？”

    “死人是啥人??？”

    小芳想一下：“長得青面獠牙，指甲有你的手指頭這么長，還是黑色的。對了，死人還特別喜歡逗小孩?！?/br>
    小孩哼一聲：“哪有那樣的人。mama騙人！”

    小芳：“那你下午跟我一塊去？”

    讓他去小孩反而不敢去了。

    正好方劍平推著車子進來，“我要和爸爸玩兒?！辈淮麐岄_口就朝他爸跑去。

    張支書終于可以說話了，“芳，你就別去了?！?/br>
    “不光我去，讓九叔他們也去，咱們開著拖拉機過去?！毙》嫉?。

    高素蘭好笑：“還能打我們？”

    “這可說不準?！?/br>
    高素蘭臉上的笑容凝固，“你不是開玩笑吧？”

    “我姥姥去了，按理說我四奶奶四爺得過去燒點紙吧？”

    高素蘭點頭：“你姥爺去的時候他們去了?？墒悄愣棠倘棠倘サ臅r候他們都沒來，也沒通知他們，現在讓人家給你姥姥燒紙，我怎么說得出口？”

    “不用他們花錢?！毙》汲絼ζ侥沁吙慈?，“那盤炮和那一捆紙就夠了。爹，你說呢？”

    趁著喪事為難親戚的人可不少。

    再說了，還有十來天就過年了。張支書不想帶著滿肚子憋屈過大年，“讓你幾個叔叔都去。嬸子們，就讓你四嬸去，她最厲害?！?/br>
    高素蘭問：“去多少人合適？”

    張支書：“除了我十一個，應該能坐得下?！?/br>
    話音落下，聽到王秋香的聲音，“老九他們回來了，我去跟他們說一聲。你做飯吧，咱們早點過去早點省心?！?/br>
    “說啥??？”

    張支書停下來，循聲看去，墻頭上多個人頭，不是王秋香又是哪個。

    高素蘭嘆氣：“你都快當婆婆了，還整天爬墻頭，讓你兒媳婦知道了，人家會咋說你啊?！?/br>
    “就大胖那樣，能不能娶到媳婦還兩說呢。大哥，找老九干啥？”

    這事沒必要隱瞞，張支書和盤托出，包括他的擔憂。

    王秋香搖頭：“算上你才十二個人太少了?！?/br>
    高素蘭忍不住說：“咱們又不是去打架?！?/br>
    “你咋知道不是去打架？他們那次來咱們村可是吃了大虧?！?/br>
    高素蘭想想那天的情形，頓時急了：“那咋辦？”

    方劍平有法子：“咱們村不是有好幾輛自行車嗎？回頭帶上人，車前杠上再綁個棍子?！?/br>
    張支書想想，也只能這樣。

    他們村的人這些年不愛打架斗毆，那是一個個都忙著賺錢。別的村可不是。再說了，他們村經過幾年掃盲，整體素質也上去了。別的村可沒有。

    “我去東頭看看，那邊有兩輛自行車?！睆堉胍幌?，“讓老九再借一輛。算是我家這個四輛車差不多了?！?/br>
    然而張老九沒聽他的，弄了三輛車回來。

    下午，也就一點左右，大伙兒就到張支書家。

    高素蘭一看還有大胖，忍不住數落老九：“他一個孩子，讓他來干什么？”

    王秋香道：“鍛煉鍛煉。跟劍平一樣是大學生，別說跟劍平比，為人處世都不如小芳。就這樣以后工作了，還不得被同事欺負死?！?/br>
    大胖忍不住辯解：“我又不傻！”

    “一點血性都沒有?！蓖跚锵阆訔?。

    大胖張口結舌：“天天喊打喊殺就有血性？”

    “你就知道喊打喊殺？你劍平姐夫打過誰殺過誰？我瞧著就比你有血性?！?/br>
    高素蘭被這娘倆吵吵的頭疼，“劍平多大，他才多大。骨頭都沒發育好，還跟個半大小子似的，上哪兒有血性？”

    大胖點頭：“就是！”

    高素蘭瞪他：“你就別說了，回頭跟你小芳姐在一塊?！?/br>
    小芳一聽到這話，不由得想起小高莊很多人啥也不懂，又窮又刁，猶豫再三往棉衣袖筒里面揣了一把剪刀。

    怕她爹娘瞎想，小芳連方劍平也沒說。

    藏好了就催她爹出發，端的怕待會兒張瞳瞳醒來要抱抱，她藏的剪刀戳到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