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尋千山 第146節
茶壺中水沸騰著,尖叫起來,碧血神君看著她:“你母親不讓魊靈現世,一直阻礙著我,她很強,有她在,于我而言始終是心腹大患。當然,本來我只是想除掉你母親而已,可是,我沒想到,”碧血神君笑起來,“謝長寂會和你結契?!?/br> 聽到這話,花向晚目光微動,她不由自主捏起拳頭。 “封印魊靈之物,乃鎖魂燈和問心劍,謝長寂乃問心劍傳人,而你是鎖魂燈的燈主,他和你結契,你和他任意一人,便能同時打開兩者的封印。當年我拿到一半魊靈,但我無法使用,我需要你自愿和我換血,我才能打開兩者的封印。剛好我也要殺你母親,那便一道,把合歡宮給滅了好了?!?/br> 說著,碧血神君探過來,看著花向晚,嘴唇微勾:“合歡宮能保護你的人都死了,只留下你,要你一個人護合歡宮,你護得住嗎?” 花向晚不說話,她眼眶微紅,碧血神君肯定開口:“你護不住?!?/br> “所以你唯一的辦法就是求我。我就可以順理成章對你提出要求,”碧血神君抬手,指在花向晚胸口,“你自毀金丹,自斷筋脈,奉上一身血脈,我,替你保住合歡宮?!?/br> 聽著這些話,往事蜂擁而來。 當年她怎么倒在血泊之中,怎么樣醒來,怎樣在醒來之后,清晰意識到,合歡宮會被徹底瓜分,剩余的弟子或許都活不下來。 魔主是她的唯一的機會,于是她跌跌撞撞去求他。 珠簾背后的青年笑得輕描淡寫:“以你的資質,誰都不放心你活著,你讓本座護住合歡宮,本座怎么護得???” “我可以自毀金丹,自斷筋脈,以絕前程?!?/br> 花向晚跪在珠簾外,唇色泛白:“請魔主施以援手?!?/br> “我幫你,我能得到什么?” “魔主想要什么?” 對方沒有說話,長久靜默后,對方目光似乎透過珠簾,落在她脖頸的碧海珠之上。 他看了好久,才緩慢出聲:“我要你的血?!?/br> 聽到這話,花向晚一愣,青年漫不經心:“我要你自愿和我換血,與此交換,我可以幫你保住合歡宮,你愿意嗎?” 她愿意嗎? 她沒得選。 她只能剖開心,和他換血,十年一次,一共兩百年。 她靜靜看著面前帶著黃金面具的青年,青年目光溫和:“這就是你和謝長寂在一起的代價。如果你沒有和他結契,合歡宮不會傾覆,你的師兄師姐,”碧血神君一字一句,說得極為認真,“皆因你和謝長寂而死?!?/br> 花向晚不說話,眼淚從她眼眶里滑落下來。 碧血神君繼續:“你都猜到了,不是嗎?” “那么,”花向晚捏著拳頭,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盡量冷靜著詢問,“你已經和我換了血,應該可以解開魊靈,那你這兩百年,為什么什么都沒做?” “我做了?!?/br> 碧血神君神色微冷:“我去了異界?!?/br> 聽到這話,花向晚詫異抬眼,碧血神君神色冷淡:“和謝長寂廝殺了兩百年,我本來是想帶異界邪魔過來的?!?/br> “可是你輸了?!?/br> 花向晚聽著,便知道了結果,她突然有些想笑,她盯著面前人,從未那么發自內心覺得,當年她做得對,謝長寂做得對。 她離開謝長寂,謝長寂修得問心劍最后一式,悄無聲息阻止了這場浩劫。 她含著淚笑起來:“你輸了,所以你哪怕擁有魊靈,卻也什么都做不了,你懼怕謝長寂,你害怕問心劍最后一劍落到自己頭上,你從死生之界像只狗一樣跑回來,然后注定——” 花向晚湊到他面前:“死在我手里?!?/br> 碧血神君目光平淡,花向晚溫和開口:“我想問的問完了,我為你解答一個問題吧?!?/br> 說著,她抬起手,放在他胸口:“知道你這些年,為什么修為越高,身體越差嗎?” 碧血神君似乎已經知道全部,他出聲:“是你?!?/br> 花向晚笑起來:“是我?!?/br> “十年一次換血,毒素就在我血中,修為越高,中毒越深。我花了兩百年,”花向晚看著他,“你和我,都無藥可解?!?/br> “是薛子丹的毒?” 碧血神君并不意外,他神色平淡:“他怎么做到的?” 聽著這話,花向晚目光微動,片刻后,她回答:“用命?!?/br> 尋常的毒不可能作用在碧血神君這樣的高手之上,最頂尖的毒藥,必須付出最慘重的代價。 “兩百年前,你就知道兇手是我?” “我不是傻子?!?/br> 碧血神君沒有多言,他看著她的眼睛,好久,他緩緩笑起來,目光帶了幾分溫柔:“阿晚,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么嗎?” 說著,他伸出手,放在她臉上:“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種哪怕全身骨頭都碎盡,也要狠狠咬上對方一口那種狠勁?!?/br> 花向晚不說話,她的手一寸一寸破入他胸口,鮮血從他傷口流出,碧血神君仿佛沒有任何感覺,繼續說著:“我的確差一點就輸了?!?/br> “可惜,”他覆在花向晚耳邊,“只是差一點?!?/br> 花向晚的手捏在他心臟上,她動作頓住。 “阿晚,”碧血神君提醒她,“回去看看謝長寂吧?!?/br> “從他為你離開死生之界墮道那一刻起——” 碧血神君微笑著,臉上仿佛是瓷器一般有了裂紋:“你們注定輸了?!?/br> 音落那剎,花向晚猛地捏爆他的心臟。 血rou飛濺在花向晚臉上,花向晚輕輕抬眼,牙關輕顫,目光卻異常冷靜。 “我的輸贏,還輪不到你來定論?!?/br> 第84章 花向晚身在魔宮時,謝長寂已經早早回了合歡宮。 隔著千里追殺魔主那一劍耗了他近乎所有靈氣,秦云衣最后的法陣雖然大部分邪氣都被他斬殺,但還是有一部分進入了他的身體。 若是放在當年自然無事,可如今他道心有瑕,哪怕是這一部分邪氣,也容易干擾心智。 他匆匆趕回宮中,合歡宮大多數人都已出戰,只有一些雜役弟子尚在維系宮內運轉,他急急回到房間,設下法陣,抬手一指,問心劍便懸在他身前。 光劍朝著他周身毫不猶豫斬殺而去,他閉上眼,將周身筋脈封死,仍由問心劍意在他體內追殺著魊靈邪氣。 光劍在筋脈四竄,這種疼痛尋常人根本難以忍受,然而他面色不動,只平靜念誦著清心咒,以防止邪氣侵蝕識海。 然而饒是如此,他腦海中還是不斷響起秦云裳的聲音:“上君,見過冰河之下那個人的臉嗎?” 見過嗎? 你見過沈逸塵的臉嗎? 一個聲音響在腦海,不斷催促著他:“去啊,去冰河之下看看?!?/br> “為什么他們總要你過去?” “沈逸塵到底長什么模樣?” “你怕什么呢?” 周邊似乎都空曠起來,邪魅桀桀笑著。 “是啊,碧海珠取下來了,她說她要活下來,她都答應要陪著你,要生個孩子,你怕什么呢?” 邪魔纏繞在他耳邊。 “哦,因為你知道她又騙你,她又撒謊,她不肯告訴你胸口那塊疤是怎么來的,也從來不告訴你她和魔主的關系?!?/br> “她說著要和你有未來,又高興你心里除了她還裝著其他人。怎么可能呀?” 問心劍猛地將邪氣斬開,然而邪氣一分為二后,卻越來越多。 到處都是它們的聲音,反復質問著他:“她當年就被你放棄過,怎么可能不怨恨?怎么會因為你心里還有其他人、其他事高興?就像你一樣——你愛她,你想要她全心全意,她怎么就不想呢?” “因為她騙你呀!” 另一個聲音回答,無數聲音笑起來。 “反正也不是騙你一次了,再多騙幾次,又有何妨?” “滾開!” 謝長寂猛地睜眼,金光從他法身震開,他抬手握劍,朝著周邊猛地一轟,邪氣瞬間散盡,他輕輕喘息著。 警惕看著周遭。 邪氣仿佛是被他驅逐趕緊,然而沒有片刻,一只手突然又抓住他的衣襟。 他低下頭去,看見溫少清的臉,他抓著他的袖子,仰頭看著他。 “去啊?!?/br> 他臉上盡是嘲諷:“不是說不在乎死人嗎?去看啊?!?/br> “去啊?!?/br> 一只只手從地面伸出來,拉扯著他。 謝長寂靜默看著周邊,他知道,這不僅是魊靈的邪氣,這是他的心魔。 心魔不斬,執念不消,道心不定,這些邪氣便永遠無法斬盡。 他放棄打坐,提劍起身,地面上的鬼手瞬間給他讓道,他徑直前行,一路來到后院冰河。 老遠他就看見冰封的河面,隱約感覺似乎是有一個女子站在那里,她低著頭,溫柔注視著冰面。 他頓住步子,知道這是他出現了幻覺。 花向晚應該在魔宮,不可能出現在這里。 對方似乎聽見他的腳步聲,抬起頭來,靜靜看她。 她目光有些詫異,愣愣看著他的臉,那眼神,和當年第一次見面時一樣—— 滿是震驚。 他靜默看著這個幻影,邪氣從來不會無端生出幻覺,它必指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