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對他的問題摸不著頭腦,霍鑫言拿起刀叉,隨意答道: 要不你問問沈醫生? 好的,謝謝你。 不曉得是不是今淼的錯覺,霍鑫言對他盡管依然有戒備,但敵意仿佛少了一點。 再者,從霍鑫言的反應推測,當時那瓶有問題的精油應該不是出自他手筆,那會是誰呢? 沉默的兩人在各懷心思中吃過早飯,今淼回到霍鑫泓的房間,便看見新來的護士已做完檢查,正在準備治療的儀器。 一見今淼進門,她立馬停下手上的事,不知從哪摸出一個禮品袋,殷勤遞上: 你好,你是今先生嗎?我姓劉,以后請多多關照。 不用客氣,我只是 一時沒想到該怎么形容自己的身份,說是霍鑫泓的丈夫,好像也不對,兩人不過有名無實;說是室友吧,倒是挺貼切,可對外這么說總不合適。 尷尬推開她遞來的見面禮,今淼委婉拒絕: 其實這里主事的是閆伯,我收這個不合適。 這樣啊, 劉護士約莫三十來歲,一身簡練的白制服,親切的眼神中透著精明,訕訕收起禮品袋,賠笑道: 反正以后估計常碰面,今先生有什么事請直接吩咐。 不敢,你先忙吧。 慢步走到床旁的凳子邊坐下,今淼遲疑片刻,開口問: 王護士是發生什么事不能來了嗎? 她被調到秾水市慈善醫院當護士長。 提起王護士,劉護士一邊麻利接好吊瓶,一邊幸災樂禍: 秾水市你知道不?離這遠得很,護士長說著好聽,那邊管理很嚴,揩油水想都別想。我們都猜,她是不是得罪沈醫生??傊?,她要不想辭職,也只能認了。 見今淼沒有反應,劉護士很有眼色,奉承道: 霍大少身體恢復得挺樂觀的,聽閆伯說你等下要和他下去,我幫你吧。 嗯,謝謝。 安靜在一旁等劉護士做完治療,今淼又請她演示了一遍按摩手法,這才把霍鑫泓扶上輪椅,推到花園里曬太陽。 總算又只剩我們倆二人世界了。 等外人離開,今淼彎下*身,悄聲在霍鑫泓耳旁說: 對不起,其實是我自己想到外面透透氣,你不會拆穿我的對吧? 他的聲音清脆悅耳,吐息溫和拂過霍鑫泓耳廓,可惜他推著輪椅,否則就能看到,被他戲稱作冰山的人,英俊的臉頰上難得掠過一抹微紅。 張開四肢大字型躺在草地上,今淼長長呼了一口氣,霍鑫泓坐的輪椅就停在他身邊,忍不住閉上眼小聲嘟噥: 冰山,你們家怎么回事? 暖和的陽光溫和灑在身上,天上白云靜靜流淌,時不時有鴿子飛過,今淼不知不覺放松下來,像回到很久以前: 他垂髫時,還是太平盛世,每日聽完課后,總偷偷跑去找師娘,纏著她學調香。 雖然在學文習武、修身養德方面,父兄從小對他管教極嚴,但未曾阻撓過他私下的愛好,那會是今淼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誰也沒料到,十年后,外敵來侵,戰火四起;他爹身為太守,率領一眾將士誓死抵抗,并在兵臨城下那天當眾立誓: 父死子繼,不戰至最后一兵一卒堅決不降。 于是他爹之后是他的大哥、二哥,到年僅十九的末子今淼披甲上陣,城中算上老弱病殘,也只剩下不到一半男丁。 唯一無憾的,便是他站在城墻上,咽下最后一口氣那刻,終于遠遠望見援兵的旗幟。 要是可以的話,真想變成一只自由自在的鴿子。 突然從戰場來到現代,還成為沖喜的新郎,今淼每時每刻都在強迫自己努力接受境況變遷,卻不代表他真能心如止水,不由感嘆: 飛出這里,看看外面的世界。 回答他的只有耳邊風吹草叢沙沙聲,今淼沒察覺,霍鑫再次又不聲不響睜開眼,一雙清澈的藍眸專注地望向草地上半寐的人: 容貌清秀,皮膚白皙,眉目溫和,是那種讓人越看越舒服的長相。 在今淼說出想要自由時,一直假裝植物人的霍鑫泓心上似被什么重重一撞,內疚似潮水般襲上心頭: 起初,他本來以為今淼不過是貪圖享樂,才會嫁到霍家;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卻得知,對方竟是被牽連的。 即使他在商場上再怎么殺伐果斷,但他還有底線,今淼是無辜的,他不能因為一己之私,耽擱別人一生。 對不起。 不住在心里默念,霍鑫泓的眼底閃過一絲歉意,暗下決心: 再委屈你一段時間,等準備就緒,之后你想要什么,我必定盡力滿足。 不清楚植物人丈夫的心理活動,今淼瞇著眼睛曬了一會日光浴,像是充滿電一般,搖頭把喪氣的想法揮出腦海,精神抖索騰一下坐起身,滿懷期待道: 走吧,我們去給你挑香薰! ※※※※※※※※※※※※※※※※※※※※ 霍鑫泓:你要什么,盡管開口!哪怕要本總裁的人也闊以(瘋狂暗示) 今淼:蛇精病,要你的人作甚! 霍鑫泓:能做的可多了~ 今淼:/// 第5章 早在數千年前,人類就有使用植物香料的習慣,譬如熏療、艾蒸和制作香酒等。 蘭草,葉辛、平、無毒,生血調氣;郁金,(根)辛、苦、寒、無毒,行氣解郁、涼血破瘀;丁香,辛、溫、無毒 推著輪椅從花園回到起居室,今淼每每看到認識的花草,開心得像個進游樂場的小孩,如數家珍般向霍鑫泓數來,在不知情的人看來,倒真像一對多年老夫夫。 因以前今淼在學習調香時,師娘便有意訓練他分辨各種香料的氣味,并教授他以香和藥,既可防病養生,又頤養性情。 對不起,我好像講太多了,你會不會聽得耳朵起繭? 后知后覺自己滔滔不絕了一路,今淼一手關上起居室的門,眨了眨單眼: 冰山你要是被我煩醒過來,把扔我出門的時候麻煩手下留情。 他自然沒看見,冰山的嘴角極難察覺地往上勾了勾,下一刻瞬間恢復冷漠。 先是把霍鑫泓的輪椅謹慎固定到桌旁,今淼踮起腳尖,打開柜上的磨砂玻璃門,一眼即看見放在最外面的香薰禮盒。 壓不住好奇,霍鑫泓眼睛稍稍瞇開一條縫,不料竟一眼瞥見,今淼往后微仰時,黑發和襯衫后領之間,無意中露出一塊光滑的潔白。 他心中不知被什么一撞,昔日叱咤商場的冰山霸總、此時倒似是被抓包的小賊,心虛得頃刻閉緊眼。 可剛那抹不經意間攫取的旖旎,卻似在他腦里生了根,揮之不去。 雙手小心翼翼將盒子捧到桌上,今淼像是個拆圣誕禮物的孩子,黑珍珠似的眼眸亮晶晶,櫻色唇角不自覺彎起好看的弧度,屏住氣息,修長白皙的手指細心解開綁成精致蝴蝶結的絲帶。 壓花盒蓋被打開的那刻,一股淡淡的植物芳香便從似蝴蝶般自盒內飄起。 早上聽過霍鑫言的意見,今淼在飯后隨即好奇探了探霍鑫泓的衣柜,顯然他的丈夫并沒有用香水的愛好,僅有的一兩瓶他不認識的牌子,但味道他倒是記下了。 十二經絡擇一行,君臣佐輔辨分明; 各取芳草馨香氣,納盡五行香自靈。 這是小時候,師娘教他調配藥香的口訣,意思是選擇香料要考慮使用者的身體狀況和喜好,靈活變通,取長補短,才能發揮最大的功效。 因此氣味較濃烈的精油首先被今淼排除,接著他打開其中一瓶,左手輕輕捏起滴管,拿到距離鼻子兩三公分的位置,右手輕扇兩下,便覺一股柔和的玫瑰香、夾雜著雨后清新的草香,讓人想起生機盎然的森林。 而他選出另一瓶,則是以柏木香為主調,輔以溫暖檀香調和,祥和安穩的質感縈繞鼻間。 如果說,剛來霍家的前兩天,霍鑫泓所看到,今淼表露的是一個舉止溫文爾雅、待人和風細雨的貴公子;那么,而今在他眼前的,則是另一個徹底活過來、真正的今淼: 試香時的那人朝氣蓬勃、神采飛揚,這種目光霍鑫泓認得,只有對一件事發自內心的喜愛,才會露出這種從心底涌現的熱情。 來,你喜歡哪瓶? 聽見今淼的聲音,霍鑫泓忙不迭閉上偷看的眼睛,專心飾演歲月靜好的植物人。 明知霍鑫泓不會搭話,今淼絲毫不介意,將兩瓶精油分別滴了一滴到自己手腕上,在距離霍鑫泓鼻子四五公分的地方慢慢來回拂過,自言自語般說: 要不我們都要?換著來? 我相信你。 臉上還是那副冷死人的模樣,霍鑫泓卻默默在心里如此答道。 淼少爺,你果然在這。 聽傭人說今淼不僅推霍鑫泓去曬太陽,還特意去挑香薰,閆伯震驚之余,語氣中不知不覺多了幾分欣慰和尊敬: 這次的精油不知道有沒有什么問題? 沒有,爺爺很有眼光。 奉承霍嘯云一句,今淼向閆伯展示他挑出來的兩瓶,答道: 感覺這兩瓶比較合適,稍后我拍過照片,跟沈醫生確認一下。 就依你的意思。 記下精油的名稱,閆伯又說: 對了,明晚霍府有一場宴會,希望淼少爺也能出席。 愣了愣,今淼問:需要我做些什么嗎? 屆時將會有數位與霍氏合作的商業伙伴到場, 抬手請今淼坐下,閆伯解釋說: 你是霍家的孫兒婿,老爺會帶你向其他叔伯打招呼。至于參加晚宴的衣服,看你今天什么時間有空,我讓裁縫給你量好尺寸,晚上讓人送幾套過來,麻煩您選喜歡的;又或者你有指定的牌子或其他要求,也請告訴我。 大多富貴人家的少爺在奢侈品上都有個人偏好,譬如霍家兩兄弟,閆伯遂理所當然認為今淼也是如此。 雖知曉閆伯的好意,今淼腦海里不由浮現原主一言難盡的身世,忐忑應下: 我沒有什么想法,勞煩你費心。 午飯過后,趁著裁縫在樓下給今淼量尺寸,醒來的霍鑫泓示意駱斌關掉攝像頭,并向他仔細吩咐了幾句 因為是霍家下的訂單,不到傍晚,閆伯便將三套嶄新的西服送到今淼面前: 淼少爺,你看合不合適,不喜歡就退回去,喜歡的話就全要,以后還會用上。 謝謝,我先試試。 怕第一次代表霍家出場就鬧笑話,今淼下午跟閆伯打聽了許多宴會相關事宜,結果發現霍嘯云只是想讓他當個陪襯,他也樂得省事,登時安心不少。 今淼選定的是一套干凈利落的三排扣黑色西服,現代簡約設計,低調中不失奢華。 換好衣服,今淼看著鏡中陌生又熟悉的人,小聲嘀咕: 要是有瓶配搭香水就完美了。 其實今淼對衣著素來有講究,但一來他還在研究現代穿衣風格,二來顧忌寄人籬下的身份,不好提太多要求。 當下他換上一身西服,便似放在錦緞上的寶玉,被映襯得貴氣非凡: 他身材頎長,天生的衣架子,黑色的西裝外套里面配搭純白的絲質襯衫,領子上別的是一枚英倫風的黑鉆石胸針,配上他清秀俊逸的長相,賞心悅目。 晚宴在八點開始,當天入夜,今淼被安排到霍嘯云身邊,乖乖一一向來賓問好。 而霍家的另一個孫子霍鑫言,卻沒有在大廳現身,他跑到后花園,和邀請來表演的模特打成一片。 等今淼笑得臉快僵掉,宴會才正式開始,他以為總算可以偷偷到一旁歇息片刻,不料席間一個聲音響起: 老霍,還記得之前我在拍賣會上淘的那塊云龍九九硯不?墨色光亮如漆,上等貨色就是不同。 說這話的老者名為方祈南,旗下產業與霍氏平分秋色,從商場退下后,便收集古玩文物打發時間。 霍嘯云隨口打趣道:我以為你是買作收藏,難不成還要請名家用來題字? 他暗想這人明明和他一樣,舊時在街頭巷尾做賣賣吆喝起家,老了倒玩起這種附庸風雅的東西,卻聽方祈南又說: 是名家,但不用請,我家乖孫自小師從書法大家崔玉飛,連崔大師也夸贊他,早已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聽懂他是在換著花樣顯擺,霍嘯云心里莫名不痛快,干巴巴應了聲: 哦?那可真厲害。 換著霍鑫泓出事前,炫耀晚輩這事都是由他包攬,哪有人敢當面自取其辱。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心底是這么想,霍嘯云畢竟摸爬打滾多年,表面風度還是得維持,順著話道: 年輕人能定下心學這些,前途無限啊。 可不是么, 偏偏方祈南是個給點顏色開染坊的,先前霍嘯云當他們面吹噓自己的孫子那個得勁,難得風水輪流轉,好機會在前,還不得討回來: 不是我說,你們家那倆長得是好看,可到底半洋鬼子,華國的古韻精華肯定學不來。 這話一出,霍嘯云滿布皺紋的臉就垮了下去,姓方的什么意思? 他倆孫子,霍鑫言不成器就算了,欺負霍鑫泓沒法站起來為自己說話么? 要是霍鑫泓在,哪輪到這種貨色在這扯牛皮?! 眼看場面漸漸透出火*藥味,裝透明人的今淼也看不下去,輕咳一聲,淺笑開口: 如果兩位長輩不介意,我姑且算是爺爺的半個孫子,恰巧我對書法多少感興趣,可以容許我獻拙一回嗎? 你? 毫不掩飾譏諷的表情,方祈南快笑出聲,場內也適時爆發出陣陣低語: 大家明里不說,暗里心知肚明,今淼不過是個到霍家騙錢的花瓶;這場晚宴,今家甚至沒資格受邀,誰也沒把他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