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4)
一陣冷風從旁邊吹來,調皮地在她后頸邊追逐打鬧,將她圍出了一身冷汗。 老、老謝?她開口想大聲喊一喊對方,卻又仿佛擔心驚動了誰似的,那聲音小的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轟隆隆、轟隆,是有什么東西在震動的聲音。 沈棠下意識地伸手去扶住棺材板,驚弓之鳥一般左右看去,發現是身后的那座山在震動,她吞了吞口水,雙手合十對那穹蓋般傾瀉下來的陰影拜了拜,口中喃喃道: 龍龍大哥,是我不懂事,打擾了,您大龍有大量,可千萬別跟我計較。 畢竟我是個易燃易碎易爆炸的普通人,也經不起您一個噴嚏,您看呢? 也許是極度的慌張之下,她出口的那有些凌亂的話惹得對方煩了,那座山震動得更厲害了。 沈棠一邊在心里吐槽謝曜靈不靠譜,說好的這龍沒有神魂,結果這一副要巨龍翻身的架勢是怎么回事? 泥土、巨石等轟隆隆地從山上掉落下來,包括生長在上面的草木、叢林,沈棠甚至還看到了被驚飛出去的鳥群覆蓋了整片天空。 那場景像是末日般在她眼前呈現。 沈棠被嚇得驚叫一聲,盡管知道這是徒勞,卻依然想爆頭蹲下,好像這半掩蓋上的棺材板能幫她扛住一截似的。 外面大山傾塌的聲響像是能將天空炸開口子的巨雷,又像是能把大地裂出溝壑的震動,哪怕她在這時候喊破嗓子,也沒有人能聽見她的聲響。 震動持續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停止 棺材蓋幾乎要被巨石和土堆壓塌,眼見著沈棠也沒有爬出去的希望。 在棺材的外頭,從那座山峰上抖落下來的黃土,幾乎能給蔚藍的天空鑲出一團土黃色的云來。 令耳膜都要爆炸的震動傾塌效果之后,天地恢復了寂靜。 好像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被剝離了出去。 沈棠抱頭趴在了棺材板內側,嘗試著用膝蓋頂了頂上面的蓋子,想將它挪開,但是直到把自己的膝蓋骨都頂到生疼,那板子卻紋絲不動。 沈棠有點窒息,憋紅了臉問道:有沒人??? 這里有個美少女要被壓死了,救命啊 話音剛落下,一陣令人臉疼的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響起,忽然之間一道光照到她的身邊,她抬手擋了擋,瞇了瞇眼睛才側身看去 一只黑色的爪子落在棺材邊,上面的鱗片熠熠生輝,每一片都有她的手掌大小。 彌漫的塵土從四周散去,足以令她看清正上方的那個碩大的腦袋。 長長的龍須在空中飄動,威風的兩對黑角下,一雙火紅色的眼睛似燈泡大小,正低低看向她的方向。 紅似琉璃,盈著一方遠處斜陽,竟然醞釀出了些許的溫柔。 沈棠被這龐然大物看得一動都不敢動,渾身僵硬地躺在棺材里,就這樣怔愣地跟那條巨龍對視。 不知怎么的,她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躺在黑色棺木里,半蜷著身形的人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去,骨節分明、覆著柔軟皮的手指摸到空氣里陽光的溫度,慢慢地伸向頂頭那個只需一口就能將她整個吞吃下去的家伙。 這龍的身軀太過龐大,以至于沈棠哪怕是站起來其實也只能夠到它身形的一小部分。 當它直起身軀,大概能直入云霄。 但沈棠還是被吸引著想伸出手去,也許是被那雙漂亮的紅寶石一樣的眼睛,也許是被那威風凜凜的鎧甲,她就是莫名其妙地想摸一摸。 她動作起來,在她棺木前盤桓著的龍也慢慢地低下頭來,鱷吻般的前端落下,銳利的尖牙發著寒光慢慢地接應了她。 有那么一瞬間,沈棠分心地想道: 大概自己以為的溫柔是種錯覺,也許對方下一秒鐘就會發怒到一口將她攔腰咬斷 如此想著,沈棠舉到半空中的手瑟縮了一下,掌心稍往外揚了揚,好像做出一個要推拒的手勢。 正當時,手心中忽然冒出一點溫熱。 沈棠愣了一下。 她的目光凝在自己的手腕上,看到一道透明的液體順著自己的手掌,蜿蜒著經過了小臂,從手肘處低落。 而后她抬頭看去,見到那跟神話本子上一模一樣的巨龍,從澄澈透明的晶紅色眼珠里,冒出明顯的一片濕潤。 沈棠眨了眨眼睛,莫名奇妙地感覺心臟處傳來一點點抽痛。 仿佛能體會到這條龍身上的悲傷。 她無端端跟著柔和了目光,撐著自己坐了起來,扒拉在棺材蓋邊緣,玉白色的脖頸展出修長的弧度,與上身的曲線并為流暢的柔和。 爾后,她仰起腦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的那條黑龍,似乎想從自己空白的回憶里搜索出曾與對方在什么樣的地方見過。 然而半晌無果,只剩唇間呢喃出的一句話: 你哭了 這條龍只剩軀殼在此處,神魂不知所蹤,只需力量大于它本體剩余的能量,將它徹底殺死,它軀體僅剩的最后一絲生氣就會被去掉,這鎮子上的人身上攜帶的那縷生氣也將隨之消散,便能入土為安。 伶俐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明明是一副秀麗的嗓音,話語間的內容卻是十足的暴力。 小謝,你愿意跟我一塊兒嗎? 那聲音里帶了幾分笑,聲音的主人在說完之后,目光向謝曜靈所在的方向看來。 此時此刻。 謝曜靈懷里正打橫抱著沈棠,剛才明明是帶她來這山腳下查看情況,結果在探查到她剩余的那一道靈魂在被那條龍鎮壓的地底時,對方卻忽然在自己身后暈倒了。 這直接把謝曜靈嚇了一跳,不知道沈棠是出了什么問題。 至于靈魂里的情況 因為有明鏡臺在其間,謝曜靈不敢隨便地去用自己的力量疏離沈棠身體里的情況,怕將本就靈魂有缺的她弄出其他的問題來。 現下只能隱約察覺到,沈棠好像跟這座山之間發生了什么聯系。 她擰了擰眉頭,原本對這樣一條會波及無辜的龍就沒太大的觀感,如今對方殘存的一點軀體意識竟然還對沈棠產生影響。 若是有個萬一 謝曜靈抿了抿唇,覺得自己的這根拐可以考慮換一根新做的。 小謝? 聽見她很久沒回答,王夭夭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里帶了幾分提醒的味道。 這個關卡簡直像是在為她們倆的能力量身打造的,只要她肯與王夭夭聯手,說不定真能解決這條龍留下的怨念,還那鎮子里的人一場安息。 而她們也能夠并列拿到這次玄學大會的一二名。 聽著似是完美。 謝曜靈想到來前謝太極的吩咐,哪怕她并不情愿與對方聯手,但謝家早對她有托,她從不做毀諾的事情。 王夭夭身上的把柄,她遲早會抓到。 計較只在瞬息間,謝曜靈神情未變,淡淡開口道:好。 才剛剛答應下來,懷里的人就有了幾分動靜,謝曜靈的注意力又挪回了自己的跟前。 沈棠擰了擰眉頭,從那幻境里掙扎了出來,出口的聲音里還帶了幾分混沌,仿佛仍未反應過來: 老謝? 謝曜靈松了一口氣,應承道:嗯,我在,你哪兒不舒服? 沈棠下意識地抬手去抱著她的脖子,埋首蹭了蹭她的脖子,示意自己挺好的,但剛才發生的事情仍在眼前,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罷了。 她想跟謝曜靈說點什么,卻發現周圍不僅僅只有她們倆。 還有一眾謝家的小輩兒,和王家那邊的人。 再加上上個回合拿了第一的裘然和陳實,只不過兩人的臉上都有些黯然。 沈棠: 公然撒嬌,這事兒她絕對做不出來! 本來想拉著謝曜靈說說自己剛才做夢一樣看到的畫面,但是現下只能從對方身上訥訥地下去。 謝曜靈既然已經答應了王夭夭,行動也就是在頃刻之間。 龍骨杖節已經認了主,哪怕她沒伸手去抓握,它也會自動圍繞在謝曜靈身旁,此刻感應到她的戰意和打算,從末端處一節節亮起光芒,似是激活一般。 遠處的裘然看見,和旁邊的陳實小聲說道:我聽說謝家做了許多關于龍的研究,果然大手筆,竟然也將龍骨制成杖節,直接給她這樣的小輩拿去用。 有謝曜靈和王夭夭這兩個對頭的聯手,其他人就算有心想貢獻一份力量,為這分一杯羹,她們也用不上。 簡直就像是壟斷了比賽的名次。 裘然心底多少有些不服,但是他本事不如人家,也不知道這龍的怨念是不是似王夭夭所說那般輕易化解,有沒可能轉移到破壞這詛咒的人身上,所以他也就忍了忍。 就當做自己是來長見識的。 陳實聽到他的話,目光里帶了幾分羨慕,看向謝曜靈的方向:謝家如今只有謝太極一人撐著,主家連續兩代都沒有半點道學天賦,同輩的謝承運還去經營娛樂公司,只有曜靈姐一人獨當大任,天賦異稟,能驅動龍骨,資源自然分配給了她。 裘然挑了挑眉頭 也是。 那是龍脊制成的杖節,他光是聽見那詛咒就有幾分猶豫了,平時又怎么會生出拿龍脊來當手杖的想法? 兩人說話間,沈棠聽見謝曜靈輕聲說了句:稍微離遠點。 沈棠猶不知自己錯過了什么事情,本來在這樣的情況下,她該憋住不去問,等謝曜靈做完手頭的事情再說。 但不知怎么的有點兒心慌,竟沒退,而是握住謝曜靈的手臂,轉而問道: 你要做什么? 謝曜靈有幾分詫異,臉龐朝她的方向微轉了轉,有些凌厲的側臉線條如刀刻那般。 她向來對沈棠有問必答:剛才有人建議我直接將這龍身化成的山擊碎,以力破陣。 因為沈棠不是行業內的人,所以謝曜靈沒解釋得太清楚,只跟她表明了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情。 沈棠的唇瓣張了又張,想到剛才對她流出眼淚的那條黑龍,不知對方是不是已經感應到要發生的事情,所以才對她求情。 甚至掌心里都殘留著那眼淚落下的溫度。 要不要現在對謝曜靈說出這件事? 沈棠猶豫了幾秒。 那琉璃紅的漂亮眼眸在她腦海中出現。 謝曜靈剛一轉身,聽見身后的人小聲說道:老謝,我剛才看見那條龍對我哭了。 不是要阻止你,因為它畢竟讓一個鎮子的人現在還在受罪,我就是告訴你一聲。 真奇怪。 沈棠想,明明不是同類,自己從那條龍身上感受到的悲傷,竟到了感同身受的地步,甚至超越了那老板娘訴說的悲苦。 以至于自己在眼見了如此現實的情況下,還要替它說話。 甚至 隱約有點心疼。 第53章 053 謝曜靈聽見沈棠所說的內容,還待說些什么, 在她身后不遠處的王夭夭也聽見了沈棠的這番話, 輕笑了笑,眼中泛著三分笑, 提醒道: 沈小姐,龍本就有靈,哪怕現在只剩下了軀殼, 擁有的力量也與尋常人不同。 它倒是會挑人, 一眼就能看出你對謝小姐的影響。 這話里的意思, 就像是那條黑龍專挑了沈棠來蠱惑, 當下旁邊那些謝家人看她的眼神就不太友善了。 仿佛在無聲譴責她, 明明有整個村子和一個小鎮的慘劇擺在這兒,她竟然去同情一個異類? 不友好的意味還不止于此,其間有些小輩想起沈家最近在外界扯著他們謝家的招牌行事, 再看看沈棠的時候,多少就有點不屑的意思在里頭。 像是看著個硬要攀附著他們名聲的人似的。 至于沈棠的明星身份, 在他們的印象中那是半分都加不上的。 沈棠無端端接到這樣的針對, 這似真似假的幻境又不是她自己的知識體系范圍, 竟生平頭一回無話回應。 謝曜靈稍挪了挪步伐, 擋在了沈棠和謝家人之間, 略側了側腦袋, 緊繃的下巴昭顯了她不佳的心情,成功警告了謝家的那些后輩。 哪怕她看不見,也絲毫不妨礙她察覺到那些帶有惡意的視線。 沈棠牽了牽嘴角, 視線只看向王夭夭的方向,歪理倒是張嘴就來: 說難聽一些,誰知道是這村子里的人和鎮上的人造了什么孽,才會惹得神龍發怒? 若不是因為比賽,老謝原本就和這些恩怨毫無關系,說白了,她根本沒必要為了無關的人背負這樣的因果吧。 說話間,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趟王夭夭,歪了下腦袋:我之前還聽說王小姐在這行里很有本事,所以上次見到我們的時候并不如現今這般友好 頓了頓,沈棠露出個堪稱友好的笑容,嘴里卻吐出一句: 誰知道,你想利用我對象做什么呢? 想殺龍可以,在沒有捋清這村子和鎮上的人身上所有事情之前,她抱也要把謝曜靈從第一線上抱下來。 就是這么不講道理。 王夭夭頗有些不悅地瞇了瞇眼睛,沒想到沈棠這樣的胡攪蠻纏,竟然也扯出了一些線頭,讓她之前的理由聽上去有些站不住腳。 皆是因為她平時太過孤傲,不論是對著王家內部還是外人,習慣了用鼻孔看人的存在,突然之間放低姿態去請別人幫忙,要么是真的有求于人 要么,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夭夭試圖快刀斬亂麻,竟然頭回自降身價,利索起嘴皮子和沈棠針鋒相對了:我輩中人,向來以降妖除魔為己任 話一出口,沈棠先笑出來了,摸了摸鼻子說道:哦,是嗎? 不求半點回報就替人解決恩怨,你這么偉大,寺廟里供著的怎么不是你的像?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才是現下玄學界這些世家最真實的面目,至于普度眾生,那是出家人的事兒。 話到一半,兵器響擊的錚鳴再次出現。 王夭夭手臂上的紋身圖案化作最真實的玄色鐵索,與謝曜靈早有防備,替沈棠擋下攻擊的龍骨手杖撞在一塊兒。 一白一黑在半空中碰撞,又各自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