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6)
她臉上的笑容像是春日里的陽光,暖融融的:我倒是差點忘了,小謝家里的這個小寵物,牙齒有些太利了。 末尾的調調飄散在了空氣中,到最后竟讓人都難以捕捉。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的話音到此為止的時候,王夭夭的目光落在沈棠的身上,還是那副半帶了些溫柔、友好的模樣: 前些年太閑,我恰好考了個牙醫方面的醫師資格證,要不我幫你拔了吧? 語氣溫和柔軟到類似于商量的地步。 說的像是出于善意,要幫沈棠拔一顆智齒一樣。 然而每一個字眼組合在一起所透出的惡意,卻讓包括沈棠在內的廳堂所有人,內心都響起了預警的警報聲。 這簡直比老巫婆還恐怖! 蛇蝎心腸、最毒婦人心、人不可貌相等等一系列的詞語在他們的心中閃爍而過,不知在場有多少男士在短時間內不敢再去撩妹。 明明聽的是拔牙二字,卻有許多人悄咪咪地夾緊了雙腿。 女人真可怕。 沈棠作為一名陽光下成長的新時代好青年,頭回聽見如此實力與語句相符的恐嚇,感覺自己身上連血管都在發毛。 恰在此時,謝曜靈手中的杖節從末端處慢慢亮起。 在所有人以為她要率先動手的時刻,手杖卻從她的掌中脫出,迎向半空中,與從王夭夭那頭甩出的一道黑色鎖鏈發出叮一聲響。 環佩相擊、金器碰撞。 原來二人竟是同時出手了! 坐在廳內的所有人都在往墻角靠攏,扁平的小板凳上橫向坐著的幾個人,硬是拿出了高峰期擠地鐵的架勢,仗著自己的體重往里蹭,生怕晚一步,謝曜靈和王夭夭的招式就落在無辜的自己身上了。 這突然到來的災難讓靠墻坐著的幾位兄弟苦不堪言,無奈之下,不知誰的腸子替主人發出了一聲哀鳴: 噗! 在第一個人抬起手捂鼻子做出即將嘔吐的表情之后,大廳里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變了臉色。 沈棠頗為猶豫地看了看自己的謝曜靈之間的距離,思路徘徊在究竟是伸手將謝曜靈暫時拉出這場合,回歸清新的自然;還是任由她維持住目前和王夭夭針尖對麥芒的氣勢,在這大廳里遭受生化氣體的污染。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個聲音: 人都來齊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那人已經一腳跨入了門內,后面字眼的音節被突如其來地打包塞回了喉嚨里,眉頭皺了皺,轉頭問道: 什么味道? 劍拔弩張的氣氛,就這樣在一個屁里消弭無形。 不論是謝曜靈還是王夭夭,都被那殺傷力極大的空氣熏得沒了戰意,王夭夭松了按在自己行李箱上的手,任由小侄女給她拉上去,并未給來人什么面子,轉身便走上了樓。 見她離開,沈棠拉著謝曜靈的衣服邊角,臉都因為憋氣變得通紅,用袖子掩了掩自己的鼻子,開口說道: 老謝快跟我回青青草原! 然后她們倆三步并作兩步跨出了臺階,站在這紅蓮酒店的巷子門外,被穿堂風從發間、手下慢慢穿過,洗干凈肺里的氣息味道。 就在她們倆的動作之后,一系列的人屁滾尿流地從里頭爬了出來,滾冬瓜串葫蘆似的扒拉著這農家小客棧的門窗,大口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 起初那個四十來歲的,不知是哪家長輩的中年男人被茫然地擠了出去,無奈之下只好隨意拎過自家小輩兒,開口問道: 里頭這是怎么了? 屁里有毒!那個年輕人此生從未感受過如此程度的熏陶,露出了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如此說道。 一場眼見著要血流成河的悲劇,就這么成了鬧劇,沈棠搖著頭,感覺自己早先從謝曜靈那里聽來的關于玄學世家的諸多科普,好像并派不上什么用場。 有種詭異的荒誕劇的既視感。 她左右望了望,見誰都暫時沒空搭理這邊,于是拉了拉謝曜靈的衣角,開口提議道:要不我們先去旁邊逛逛,剛才我好像看到一家 螺螄粉的店。 話到一半,沈棠自己把話吞了回去。 謝曜靈:嗯? 沈棠中途改口:賣豆沙包的小店,要不我們再去嘗一嘗? 謝曜靈無可無不可,應了一聲,隨她一并走了。 幾個小時后。 沈棠坐在店里撕著包子皮,聽見謝曜靈的手機鈴聲響了,視線掃了過去,在發覺她沉默許久不說話,只是聽著那邊的聲響,于是又百無聊賴地挪了回來。 直到她啃完半個包子,才聽見謝曜靈答了一聲:知道了。 沈棠對她投了個疑問的眼神:? 謝曜靈對她的感知倒是向來都靈,察覺到她的視線,便開口解釋一句:第一輪比試的任務出來了。 沈棠咀嚼著嘴里粗糧皮做的豆沙包,真咬了噴香的、甜而不膩的餡兒,發出唔的一聲,不知是在感嘆包子好吃,還是在應和謝曜靈的話。 開店的是個已過中年的婦女,只能依稀從她的眉眼痕跡里去尋找她年輕時候的模樣。 但她盡管有些忙不過來,臉上多數時候還是掛著高興的笑容,抱著懷里的孩子哼著歌兒在哄,視線總往沈棠和謝曜靈的方向跑來。 初時沈棠以為她是認出了自己,還在內心里思考著用第幾版簽名更好一些 后來發現自己是想多了。 因為對方略有些羨慕的視線只從她們的穿著、面龐上走了一圈之后,更多時候是在看她們盤里的包子。 沈棠在這小縣城里也找不到什么很棒的店面,將就的時候非常隨意,只點了份小籠包、又點了份灌湯包、一份豆沙包,配著店家自己腌制的辣蘿卜干,居然也吃出了幾分津津有味來。 謝曜靈倒是只各樣嘗了點兒,就沒怎么動筷子了。 兩人之前在飛機上還吃了點兒,沈棠把不喜歡吃的手撕小面包也塞給了謝曜靈,對方對她遞來的東西一向來者不拒,吃了個干干凈凈。 所以這會兒沒什么胃口也是正常的。 沈棠能察覺到,這店里的老板娘出于熱情待客的心思,像是想上來問一問自己鋪子里的包子是否味道不大好,但瞧著謝曜靈那有些拒人于千里外的模樣,又不太敢開口。 因為地方小,又過了午飯的點,整個店里只有她們兩個顧客,所以老板娘對她們就多上了一分心。 沈棠手里的包子還剩一半,暗色的甜餡兒卡在粗糧外皮里,就這么往謝曜靈嘴邊送 啊~ 甚至還要幼稚地像喂小孩兒一樣支出一聲哄。 謝曜靈眉頭動了動,有些無奈地隨了她的意,張嘴咬了一口,聽見沈棠問了一句:甜嗎? 謝曜靈:嗯。 沈棠繼續問:包子甜還是我甜? 謝曜靈: 在外人的注視下,她說不出這么沒臉沒皮的話來。 沈棠被她無言沉默的樣子逗笑,樂不可支地收手時,動作抖了一下,糖餡兒沾到了謝曜靈的嘴角,在她臉上蹭了丁點。 白臉皮上那一抹豆沙,倒比沈棠手頭的粗糧包子顯得更像正宗豆沙包了。 謝曜靈對她攤開了手掌,示意她把紙巾遞給自己。 沈棠幼稚地對她吐了吐舌頭,從衣兜里摸出一包抽紙,扯出一張抖平,卻避開了謝曜靈手里的動作,要自己去幫她擦。 直到在用餐的過程中也達成了調戲老婆的成就,沈棠才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往老板娘的方向走去: 結賬。 老板娘哼著搖籃曲,哄著自己的孩子,聽到沈棠的話,對她展顏一笑,眼尾的皺紋被歲月雕刻出風情:好的,總共二十。 沈棠正想拿出手機掃碼,看遍整個店面都沒找到二維碼,下意識地望向謝曜靈的方向,卻見她兩步走上來,從兜里摸出一沓紙幣,放在自己的手心。 上次你洗衣服的時候,沒把錢拿出來,我想著這次出門能用上,就替你帶上了。 沈棠松了一口氣,結了賬,出門用肩膀挨了挨她的,開口問道: 對了,你們剛才接的什么任務???方便我知道嗎? 謝曜靈的腦袋左右轉了轉,不知隔著蒙眼的布條在打量什么,慢慢地吐出一句話: 找出白石村的不尋常之處。 沈棠后知后覺地哦了一聲,問道:白石村在哪兒? 謝曜靈帶著她從這個小城里的巷道里穿過,走了約莫五分鐘左右,她止住了腳步,示意沈棠看向旁邊的荒山處。 沈棠下意識地后退了兩步,低聲念了句:打、打擾了。 臉上的表情都跟著僵了僵。 在她的面前,那座山從半山腰處往下,都是被刨出來的一面黃土,又不知被后來的誰給鑿出了梯田一樣的坡度,最令人震驚的是 那上面豎滿了墓碑。 白色的石頭安靜地背負著底下白骨的生前名姓,略顯凌亂的、挨挨湊湊地佇立在那兒,正與來到這里的沈棠和謝曜靈正面對上。 沈棠突然遭遇了如此多的死亡凝視,自然嚇得冒出了之前的那句。 謝曜靈在旁邊低聲道:就這兒。 白石村已經沒有活人了,當年這村子所在的地方,就是現在這些簇擁著的墓碑所在的地方,也正是在這山坳底下。 沈棠的大腿禁不住打了打擺子,拉著謝曜靈倒退了十來步,感覺自己離那片令人窒息的死亡之地遠了點之后,才找回聲音悄悄問旁邊的謝曜靈: 老謝,你意思是村子里的人都住在山上嗎? 謝曜靈搖了搖頭:不是,是這座山下。 山下? 沈棠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踩著的青石板,感覺離這村莊最近的山腳下,大概就是自己目前所在的這個小縣城了。 其實說它是縣城,可能還抬舉了它,具體點來說,這不過是個發展的比較好的小村落罷了。 只有汽車能通過來,只有一條大路往外面連,不過是住的人家會多一點,哪里能稱得上一個城? 謝曜靈在旁邊適時地抬了抬她的下巴,將她的視線往前方,也就是剛才去向的地方挪了挪,慢慢解釋道:我說的山下,不是這里,是那座山底下。 沈棠眼皮抽了抽筋,不住地眨著,僵硬地給自己扯出了個笑容:啊老謝,我有沒告訴過你,大白天也不能講恐怖故事?我嗓子都給你嚇啞了你發現了嗎? 哪有人住在土里的! 難道當年愚公是因為頭頂的山太重了才要選擇移山的嗎! 我書讀的少你莫忽悠我! 謝曜靈無聲轉頭,凝視她許久之后,用正常的語調說她:你嗓子是被自己憋啞的。 在她看來,沈棠才是那個要大白天講恐怖故事的人,自從剛才見了一座山的墳,說話就一直用氣音,害怕的時候都還克制住自己使勁壓腔,多來幾次能不啞才怪。 沈棠清了清嗓子,站直身子:啊好像是哦。 在她們倆說話的期間,旁邊走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男生,上身是簡單的polo衫,下身是破洞修身牛仔褲,肩上背了個亮橙色的背包。 然而手里卻拿著個破舊的羅盤,跟著它顫巍巍發抖的指針原地打轉: 咦?不是這里嗎?難道我算錯了?不應該吧? 他無聲絮叨著,整個人跟著銅黃色、缺了個角的羅盤指針在轉,任誰看了都要嘆一聲: 穿的很時髦,可惜是個傻的。 一看就知道又是這次玄學大會的參賽人員。 沈棠出于同情,開口問了一聲:小老弟,找什么呢? 白石村。那人頭也沒抬,條件反射地回了一句,甚至還伸手去撥了撥自己的羅盤指針,好像恨不得把自己橫上去代替它轉。 沈棠后知后覺地哦了一聲,抬頭去看謝曜靈,對她擠眉弄眼: 這是競爭對手!快!誤導他的方向 這條街直走到盡頭就是。謝曜靈回答道。 沈棠:好氣哦。 那人聽到這話,倏然抬頭,正想讓這個路人不要瞎說,影響自己羅盤的方向,抬頭卻見著了謝曜靈手中的那根手杖,登時雙眼發直: 這純正的陽剛之力,聽說國內在龍骨用途方面研究最多的是謝家,??!你是謝家的 沈棠還從未想過,謝曜靈的這根拐居然比她本人還要有辨識度。 頓了頓,那人真誠地問道:哪位??? 沈棠: 謝曜靈倒是不在意他的態度,又提了一句:白石村的磁場紊亂,又被墳山壓住,陰氣過盛,羅盤尋路,只能指明大約的方向,到了近處,反倒容易受干擾。 那人真誠地道了一聲謝,自報家門:我叫裘然,也是這次參加玄學大會的成員。 沈棠悄悄扯了扯謝曜靈的衣角,有些不解地示意她: 不是說只來八大世家的人嗎? 謝曜靈沒急著回答,只點了點頭,剛想帶著沈棠離開,卻聽見那男生又問了一句:她是謝家的人,那你呢? 沈棠眼也不眨地應道:謝家家屬。 裘然睜大了眼睛,沒想到大家族還能有這樣的便利,當即一臉佩服。 直到兩人走遠之后,謝曜靈才開口回道:八大世家是主力,偶爾也會給玄學界其他的小門小派一些活路,能參加的通常是資質還不錯,又經過了測試的。 沈棠點了點頭,明白了。 她第一次來見這樣的比試,因為有謝曜靈在身邊,所以她無比的安心,也敢在被王夭夭恐嚇過后,繼續對未知事物保持好奇。 剛想問謝曜靈接下來的打算,卻冷不防聽見頭頂傳來個聲音: 沈老師?在這兒遇見,好巧。 那聲音溫文爾雅,里面含著令人一聽難忘的彬彬有禮,只聽這聲線就能讓人構思出這人好脾氣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