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3)
叔叔 叔叔,叔叔你怎么不理鈺兒? 那面倒在榻上的姜笙鈺感覺腦袋暈乎乎的,因著草藥的效力,已然意識不太清醒,產生了些許幻覺。 他瞧見眼前一個黑衣男子,身材頗為高大,便下意識的以為那人便是他叔叔厲長生。 姜笙鈺踉踉蹌蹌的從榻上爬了起來,差點子一頭磕在案幾上,好在馮醫師回身接了他一下,這才免于頭破血流。 姜笙鈺趴在他懷里,嘿嘿一陣傻笑,說:叔叔,你怎么怎么不理鈺兒啊。咦 姜笙鈺說著,這里眨眼睛,露出納罕的表情,說:叔叔你,你怎么好像變了個樣子呀 馮醫師瞧著他,說:我不是你叔叔。 馮醫師此時已然用遮瑕膏將滿臉的墨字蓋了下去,一時間與方才那怕人的怪物全然不同。 只瞧他年紀輕輕,模樣俊逸又儒雅,全不像他平日里說話的刻薄,反而觀之可親,讓人不可克制的想要與他交好。 尤其是馮醫師的一雙桃花眼,就算他板著嘴唇,木著一張臉,亦是奪目的很,仿佛無時無刻不在含笑生情。 姜笙鈺一時看傻了眼,木呆呆的瞧著盡在咫尺的馮醫師,喃喃的說:哇,叔叔,你長得真好看呀!真好看! 呵 馮醫師嗓子里發出一聲愉悅的笑,他本就生著雙桃花眼,此時真的笑起來,那桃花眼更是不得了,瞧得人心口一陣陣悸動發酥。 馮醫師道:方才誰說我是丑八怪的? 誰?姜笙鈺昏昏糊糊的,說:誰敢說說我叔叔是丑八怪?我我扒扒了他的皮! 馮醫師聽著止不住搖頭,還能有誰,不就是姜笙鈺自己。 馮醫師長相溫和端正,的確像姜笙鈺所言,好看的不得了。 馮醫師已經記不得自己戴了帷帽多少年,從小時候開始,他便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走到哪里,旁人都說他是怪物,旁人都說他是壞人。 他也已經數不清楚,被小孩子用石子扔了多少回,被村民們拿著鋤頭趕走了多少回 一時間馮醫師坐在席子上,心中百感交集,很久很久,他都未有這般放松過。不需要擔心有人瞧見他的臉,不需要卑微孤獨的以至于與動物為伍。 叔叔好看姜笙鈺扒著馮醫師不放手,笑呵呵的道:叔叔最好看嗯好看 突然被不吝惜的夸贊,馮醫師還真是有點不適應。 他低聲道:看來多個大侄子,也不是什么壞事。 他說罷了突然站起身來,姜笙鈺掛在他肩膀上,勉強也跟著站了起來,哼哼唧唧的道:叔叔別走你要去哪里我也去 我們一起走。馮醫師突然好說話的緊,將姜笙鈺一下子扛在了肩膀上。 啊 姜笙鈺沒力氣,軟綿綿的低呼了一聲。仿佛麻袋一樣,就被扛了起來,反觀馮醫師,好像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馮醫師自從小時候與師父一同被抓走后,便再也無有見過師父的面。他逃出一個人游走在這浩大的世間,被嘲笑被鄙夷被嫌棄,但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 行醫看病,種田種地,什么活計都是做過的,抗麻袋做苦力這樣的事情,馮醫師也不是沒做過。 這姜笙鈺剛剛十八歲,身材并不高大,反而顯得有些羸弱,在馮醫師眼里,與一只麻袋也沒什么太大區別。 馮醫師將他輕松扛起,回頭瞧了一眼扔在地上的帷帽,這許多年來,他第一次不需要帷帽離開木屋,心中隱隱有些個躁動。 吱呀一聲,木屋的門被推開。 馮醫師走了出來,深秋的陽光雖然刺眼,卻不熱烈,暖洋洋的灑了馮醫師一身。 他抬起頭來,已然說不清道不明此時心中的激動之感。 此時此刻,厲長生與荊白玉早就回了農舍去。荊白玉正來回來去的在屋里轉磨。 荊白玉一臉苦惱,說:眼看著會盟的日子差不多了,馮醫師不肯給你治療手臂,我們不能再耽擱太長時間了,怎么辦呀! 厲長生倒是穩穩當當的,道:若是聽我的,本就不該過來,沒準眼下已經到了會盟之地。 呸!荊白玉一叉腰,底氣十足的道:聽我的,我可是太子。 是是是,厲長生道:聽太子你的。 荊白玉苦惱至極,干脆咬牙說道:若是馮醫師不給你治療手臂,我們就不走了。晚幾日就晚幾日罷,反正詹無序也無心談和,讓他們等著去罷。 不可。厲長生道:詹無序本來就不想談和,若讓他們抓到了把柄,也不知道要怎么大做文章。 那怎么辦荊白玉垂著頭,無精打采的模樣。 厲大人!厲大人! 喻青崖急匆匆跑了進來,捯著氣兒道:外面來了個人,扛著姜笙鈺回來的。 可是馮醫師?荊白玉激動的跳起來問道。 喻青崖搖了搖頭,不確定的說:不知道啊,之前馮醫師一直戴著帷帽,根本看不見臉,我怎么知道外面那人是不是馮醫師。 喻青崖說著,還壓低了聲音,道:外面那人看起來像個小白臉,一雙桃花眼,瞧著便不像是什么正經人! 小白臉? 厲長生止不住搖了搖頭,伸手押著額角道:我這是都教了他們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荊白玉被喻青崖一說,滿是鄙夷的看了一眼喻青崖,道:什么小白臉?你好意思說旁人是小白臉,也不先照照鏡鑒瞧瞧。 喻青崖不服氣了,掏出他的隨身小鏡子,立刻便照了起來,越瞧越是滿意,道:我怎了?你瞧這眼睛,這鼻子,這嘴巴,還有這下巴,都哎呀! 他正說著,手里的鏡子被人一下子抽走。喻青崖連忙回頭去瞧,道:爹!你搶我東西做什么,我還沒瞧夠呢! 喻風酌站在他身后,卻不與喻青崖說話,反而對厲長生與荊白玉說道:外面之人,應當便是馮醫師,我觀他身形八九不離十。 真的是馮醫師?荊白玉連忙拉著厲長生的手,說:是不是你的遮瑕膏管用了?我們快出去瞧瞧。 什么遮瑕膏?喻青崖納罕的道:可是咱們鋪子里的東西? 厲長生與荊白玉快速走出農舍,果然就瞧一個黑衣人站在門口,肩上扛著個少年,不是姜笙鈺還能是誰? 姜笙鈺被抗在肩上,迷迷糊糊的,意識還未有正常,摟著馮醫師,聲音軟綿綿的道:叔叔,我不舒服不舒服叔叔你真好看嘻嘻,好看極了 荊白玉乍一見馮醫師的廬山真面目,整個人都怔愣在了當場。這么端正的一張臉,若是一直用帷帽擋住了,還真是暴殄天物。 不等荊白玉感嘆完畢,就聽到姜笙鈺哼哼唧唧的話。 荊白玉有點傻了眼,拽了拽厲長生的袖子,小聲說:厲長生,姜笙鈺是不是有點不正常,他那是在調戲馮醫師嗎? 厲長生也發現姜笙鈺不對勁兒,平日里喊打喊殺的小狼崽子,今兒個乖得跟只小綿羊一般,哪里能對勁兒。 馮醫師將姜笙鈺放在地上,姜笙鈺還不干,硬是扒著馮醫師不松手,哭著喊道:你不要我了嗎?不行叔叔你別走,我不讓你走。我已經抓住你了,你跑不掉的 荊白玉瞧得目瞪口呆,說:那個姜笙鈺怎么管誰都叫叔叔,他到底有多少個叔叔。 厲長生是無法回答荊白玉這問題的。 他看向馮醫師,一眼便能看出,馮醫師定然是用了自己給他的黛珂遮瑕膏。 厲長生道:馮醫師此次前來,可有指教? 馮醫師先抬手指了指扒著他不松手的姜笙鈺,道:你的侄子,先帶走。 荊白玉連忙揮揮手,道:你們快去,把姜笙鈺扒下來!別叫他丟人現眼了。 蕭拓帶人趕忙上前,將哼哼唧唧極為粘人的姜笙鈺從馮醫師身上拽了下來。 姜笙鈺頓時不干了,他沒什么力氣動彈,卻仿佛極有力氣哭鬧,登時嗚嗚的要哭,撇著嘴道:你們干什么!你們這些壞人放開我! 叔叔救我嗚嗚 叔叔你別不要我啊 荊白玉被他哭得頭疼,止不住叨念說:這姜笙鈺還真是惹人嫌的很。 馮醫師倒是好脾氣的緊,瞧姜笙鈺哭哭啼啼,就差尋死膩活,便也無有再堅持,道:算了,隨他去罷。我這次來是給他醫治手臂的。 真的!荊白玉喜悅的差點跳起來。 馮醫師點點頭,說:他的手臂,若是今兒個不醫治,恐怕到了明天,想要再治好,便是再無可能的事情。 荊白玉聽得心中一凜,趕忙道:那馮醫師快請進!里面請,請你快些幫厲長生將手臂治好。 馮醫師被請進了農舍,他自己帶了醫藥箱來,當下一句話不多說,手底下更是不含糊,將旁人遣走,立刻半給厲長生治療起來,先是推拿一陣,復又扎了針灸,最后敷上藥草,這才算是完事兒。 荊白玉等人在外面等著,都是有些焦急的模樣。姜笙鈺則是一刻不閑的鬧騰著,嘴里不停的哭著說要叔叔,而且還是要漂亮叔叔。 荊白玉被姜笙鈺哭得腦袋直大,頭疼不已,說:干脆把他打暈算了。 喻青崖掏了掏耳朵,說:我覺得也是,我就沒見過比他更能說的人! 荊白玉聽了這話,止不住瞧了喻青崖一眼,心說喻青崖這么貧的人,竟然還嫌棄旁人呢。 不必打暈他,給他吃了解藥便好。馮醫師從屋里出來,淡淡的開口道。 荊白玉顧不得姜笙鈺的事,趕忙跑進去尋厲長生,想要瞧瞧厲長生的手臂如何了。 厲長生躺在榻上,馮醫師囑咐過了,今兒個到天黑之前,他都不能動彈一下,只能躺在這里,以免手臂一動發生錯位,會留下什么病根。 荊白玉坐在榻邊上,也不敢伸手去碰厲長生,小心翼翼的開口,仿佛生怕自己聲音大了,也會傷到厲長生的手臂。 荊白玉道:你手還疼嗎? 厲長生方要點頭,荊白玉趕忙制止,說:千萬別動呦!馮醫師說了,你絕對不能動一下的。 厲長生有些想笑,說:沒有那么夸張。 荊白玉說:反正你別動,你想要做什么,只管與我說,我來伏侍你。 你來伏侍我?厲長生覺著這聽起來倒是挺有意思的,道:我想喝水了。 我這就去給你端水來!荊白玉立刻一竄便跳了起來,真的急匆匆去外面倒水。 荊白玉乃是大荊的太子殿下,何曾伏侍過旁人,都是別人伺候著他。這頭一次的事兒,荊白玉倒也做得來。畢竟沒吃過豬rou也瞧見過豬走,只是端個水罷了,不多時便又竄了回來。 荊白玉一邊跑一邊喊道:來了來了,你千萬別動,知道不? 厲長生感覺荊白玉著實像個兔子,一竄一竄的,若是頭上長出兩個大耳朵來,那便更是完美。 嗷嗚! 小老虎跟在后面,用頭拱著門,想要跟著荊白玉一同進入。 但是荊白玉才進了門,立刻回身擺擺手,道:小貓兒,你出去。厲長生現在不能動,你這么不小心,會傷到他的。 嗷嗚嗷嗚 小老虎失落的搖著大腦袋,不過小主人絲毫不心軟,仍舊推著它將它從屋里趕了出去。 厲長生聽著小老虎悲慘的叫聲,突然覺得還挺有意思。 荊白玉將水捧了過來,隨即站在榻邊上,卻目瞪口呆的,一時間沒了下文。 厲長生笑著道:我不能動,你說這水我要怎么喝下去? 是啊 荊白玉一臉全無辦法的模樣,他剛才便是在思考這個問題。水雖然端來了,但厲長生不能動,這水怎么才能喂給厲長生?杯子稍微一歪,豈不是要灑厲長生一頭一臉? 有辦法了! 荊白玉呆了片刻,復又轉身跑掉。 厲長生來不及叫住他,就聽到外面小老虎嗷嗚嗷嗚的叫聲,不多時荊白玉拿著一支小湯匙跑了回來。 你看,我用湯匙喂你喝水。荊白玉一臉驕傲模樣,仿佛再等著厲長生表揚他。 厲長生毫不吝惜,道:閨女真是越來越聰明了,而且還孝順。 呸!荊白玉嫌棄的道:病了還不老實,閉上嘴巴,只許喝水不許說話。 荊白玉小心翼翼,從耳杯里將水舀了出來,然后喂給躺在榻上的厲長生喝掉。 雖然荊白玉這辦法聽起來無懈可擊,但頭一次伺候旁人的小太子實施起來,還是頗具難度。 哎呀 我小心點。 呀,又濕掉了 沒事沒事,你千萬別動 厲長生有點哭笑不得,感覺荊白玉這不是在喂給自己水喝,更像是在用水給自己洗臉。 或者澆花 厲長生尋思著,自己方才不應該與荊白玉說渴了,還不如說餓了,這樣倒是好喂一些。 那面迷迷糊糊的姜笙鈺終于清醒過來,他這才聽說馮醫師已然給厲長生治完了手臂,趕忙急匆匆跑進里面的房間。 這一進入,就瞧見小太子荊白玉笨手笨腳的,看著便叫人著急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