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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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將人影拉得斜長,耳墜靜靜掛在耳畔,近看,連細微的搖晃都沒有。 當再看到這雙深不見底的潭水時,晏璟深思,這該是怎樣的從容。 怎樣的經歷,才能讓這個人這般鎮定,處變不驚。 扭捏了許久,也相互盯了許久。 你不讓我說下去,揪出背后之人,那人定然不簡單,我便也知道了處境的險惡。 你不告訴她你的身份,我也知道,是因為你不想讓她過早的步入危險之中,你想自己一人擺平這些。 晏璟很聰明,趙宛如盯著她,嘴角浮現一些笑意。 如今她已然卷進紛爭中了,這是必然,除非她離開你。 但是晏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離開這種話我不會說,也不會阻止師弟入仕,但既然是你讓他涉險入局的,那么也請你,保護好她! 趙宛如柔笑了笑,我向師姐承諾,旋即冷臉認真,我若護不了她,便去死。 死這個詞多有不吉利,但還是讓晏璟震驚,我說過,喊師姐不... 我也說過,我喜歡和師姐這樣的人說話,我喜歡師姐,和阿懷的那種喜歡是一樣的,敬佩。 燭火搖動,紫色的裙擺微拂,晏璟隆起細眉,恐怕應該是她敬佩趙宛如才對,這字字珠璣的話,直入人心。 看似好像什么都沒說,但其實什么都說了,明明白白。 若可以,師姐能留在我身邊,多一個得力助手也是極好的。她欣賞晏璟的足智多謀,不過這句話說的是與她本意相反的話。 比起足智多謀,她自己有預知之能,也有半生的經驗,又怎會留一個壇子放在身邊呢,她又不是rou酒坊釀醋的宮人。 晏璟溫柔淺笑,公主好生貪歡,得了我師弟這般才貌雙全之人還不滿足,連我這個清修一心向道的女冠都不肯放過了? 一心向道?,趙宛如心中發笑,未必你們道家人就真的都能夠,逃離凡塵。 她不曾,你不曾,太清真人也不曾。 深思之下,深視之下,趙宛如帶給晏璟的是可怕。但越是深藏,越是探知不到的就越讓人好奇,今日下午在牢獄內說過的話她一直記著,果然,你心中是藏著別的事的,你所知,已超出常人所知,你處事之法,為人之道,都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能夠做出來的。 哦?師姐與我才不過見了兩面,師姐是從何處發現的?趙宛如走近一步,微微貼近,還是說師姐對宛如感興趣,特意調查了? 我不似你,凡事都要追究清楚了才肯罷休,也對你沒有興趣,更不會去調查什么,只是你今日給我的那些人的口供,都是在半日之間查清的,心思縝密得著實讓我震驚了。 如能夠預料一般,一針見血。 一個普通的十幾歲的小姑娘怎知道這案子出了去查什么人,該查什么人,偏偏趙宛如懷疑的人,查的人,都是局內之人。 沒有趙宛如的那些消息,線索,她是沒有把握能夠這般順利替李少懷翻案的。 深居大內,就算聽到消息,打探消息,也不能做到這般周全,所行令人匪夷所思。 趙宛如顫笑一聲,旁人都發覺不了的東西,唯有師姐你慧眼,難道只允許師姐有一雙洞察世人的眼睛,就不許我為大宋的李淳風? 晏璟深邃的望著趙宛如,平淡的眸子里充滿不信。 趙宛如轉過身,望著窗外透進來與燭火交織的月光,這有什么,我姓趙,天子腳下想查些人還不容易。再者,只要是人為的東西,就沒有查不出來得東西,為人所迫也好,為情所自愿也罷,人總有軟肋,我不過是順藤摸瓜而已。 惠寧公主果然聰慧過人。就憑借遇事的果決,與膽量,也不是一個深宮內的小姑娘能夠有的,與你對話,總覺得像對著長者,實我比你還大幾歲。 爹爹因喜愛我,而讓宗正寺管理卷宗之人降下一歲,故而作冊上是十七,然早已經過了十八。趙宛如笑了笑,就算如此,我也比師姐小,這是不可改變的,不是么? 兜兜轉轉,也沒問出個所以然,反而讓她更加看不透了,看來還是惠寧公主更勝一籌,我年長你幾歲,卻是不及你的。淺笑了笑后,她放下心。 其實師姐不必這般糾結,師姐這般在意我,是因為阿懷,現在師姐知道了,也該放心了。趙宛如將支撐窗戶的竹竿拉下,關緊窗戶,回看她,我可以告訴師姐,阿懷對我來說,即便天地不容,我也會撐開這天護著她。 人在堅定的時候,連目光都是迥然的,你...說到她心里的話,讓她釋懷,讓她放下心中芥蒂。 吱 房門被輕輕帶上,房間終于變得安靜,燭火輕輕搖曳,碳火烘暖的屋子只剩她二人,只是榻上的人仍舊安眠,不知道她要何時才能醒過來。 好久不見。慢步走近的是人,隨之靠攏的是心。 心之所向,是朝思暮想,是牽掛與擔憂,也是心之所歸處。 我才離開半月,你怎變成了這般模樣...所有的心疼都毫無保留的呈現在她此時緊皺的臉上,不再隱忍克制。 明明是與人對話,她卻如同自言自語,愣愣的站在床頭凝視,下午的冷漠,先前的高深莫測,通通化作此時的萬千柔情。 趙宛如沉重的吸著一口氣,坐在床頭靜靜注視,皺起的細眉是她表現出來的幾分憂慮,我該拿你怎辦呢? 又想起今日公堂上錢氏絲毫沒有懺悔的態度,趙宛如眼眸中柔情瞬間減半,此時若不是這個人昏迷著,她可能真的會扇上兩巴掌,讓她清醒清醒,你這個愣頭青,錢氏是什么樣的人,你與她生活了十幾年還不知?恐不是豬油蒙了心,真該打你幾頓才好! 打她,舍得嗎? 當然不舍得,她會一生坎坷,皆因自己起。 房門隔著時間開了幾次,只是每次都是替換熱水而已,公主不讓人進,小柔也能猜個大概。 大概呀,她只期盼著李真人快些考中狀元,迎娶她家公主進門。 熱水慢慢變溫,變涼,擰干的絹布搭在銅盆邊,晃蕩的水面映襯著燭光的火紅。 咚咚咚 姑娘,圣人傳召您回去。張慶剛從大內出來。 聽著屋外低沉的男聲,趙宛如抽身,卻發現相扣的手脫離不開,安眠的人,即便身在夢里,也不肯松開。她俯身,輕拍了拍,你不離開,我也不會離開,等著我回來。 抽離出手,替她攆好被子后,吹熄蠟燭。 今日下午張雍被長公主訓斥完后做事還算勤勉,按照姑娘您的吩咐全都處理妥當呈交刑部了,張雍還向官家請罪,誰知官家并未指責張雍而是怪罪到丁紹文身上去了,如今正在偏殿訓斥。 聽著張慶稟報大內令人心情舒暢的消息,趙宛如笑了笑,我這個爹爹,倒也不算糊涂。 普天下敢這么樣說皇帝的,恐怕也就只有惠寧公主趙宛如了,張慶跟隨著她到了垂拱殿,北面是福寧殿,福寧殿后面是坤寧殿,南面則是外殿文德殿,姑娘...您走錯邊了。 見公主沒有回頭的繼續走著,大內是她生長的地方,就算是閉著眼睛她也能去想去的地方的,張慶便明白公主要做什么了,于是邁步跟上前。 冬日里難得見到月滿,皎潔月光下,趙宛如溫柔淺笑著,冬日冷,偏殿生了火,我去添一把柴,取取暖。 張慶覺得,今夜的月色很美,但還遠不及公主的笑顏。 第45章 賠了夫人又折兵 你看看你, 開封府乃京畿重地, 旁人朕都不放心,所以才交由你管理,如今你給朕捅出這么大的簍子不說,那張雍可是你舉薦的,如此重大的案子開封府卻也事先不稟報刑部,你讓朕與圣人都...趙恒站立在案桌邊, 敲著雙手,數落丁紹文。 朱服的年輕人俯首顫跪著, 旁邊零散著幾本彈劾的折子,是剛剛趙恒從桌上甩到他臉上的。 彈劾是在丁紹文的意料之內, 只是張雍自己請罪這一點, 讓丁紹文始料未及,如今想開脫, 也開脫不了了。 皇帝性子不似其他兩位先帝是從馬背上打下的江山,沒有太.祖太宗那般雷厲風行, 但是作為帝王, 罵起人來也是讓人害怕的。 江南長春觀開南派,傳于華山,是扶搖子之徒,在道家的地位里只重不輕, 你不曉得嗎? 圣人說你是青年才俊,自小聰慧,幼時也養在道家門下, 朕以為你是懂的。 原以為,萬無一失,就算李少懷死了之后被發現判錯了案子,那也僅是判錯案子,他雖會受些小波及,但是不至于影響什么。來日方長,只要抓住圣人與惠寧公主,升遷便會不請自來。 誰知道...李少懷不僅沒有死,還讓長公主也都出面了,哪里又知道這個惠寧公主會這般看重李少懷。 惠寧公主的情給誰,他并不在乎,但是阻礙了他的仕途,絕不行! 丁紹文惶恐的俯首說著,臣有罪,張雍之錯是臣失職,臣想著開封府素來重要,府尹視為儲君故而不設,權知一職至關重要,父親又提及過先帝在時可惜張雍斷案之才,一時疏忽大意,才... 圣上,惠寧公主來了。周懷政今日上午挨了板子,下午就強忍疼痛回到皇帝身邊當差了。 從殿口就聽見爹爹訓斥了。趙宛如端手走近,側身行了禮,柔聲喊道:爹爹。 撇頭瞧了一眼跪地求饒的丁紹文后,趙宛如內心是竊喜的,不過臉上所表現,是憂思皺眉,是何事惹了爹爹發這么大的怒火? 趙宛如來后,趙恒心情才好了許多,元貞來得正好,今日若不是你發現了,差將釀成大錯,張雍是他舉薦的人,皇帝又走近丁紹文,又怒道:朝中上下多少只眼睛盯著你呀,枉朕這么信任你,才提拔的張雍,張雍若不經過你同意,能這么般做嗎,就算你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也要看清了才是。 趙宛如柔笑了笑,窗外的月色寒芒,她的笑則充滿溫暖,原來是因為此事,刑部與大理寺相持,與開封府素來都只是分開的,開封府乃京府,案件之多,爹爹又授予了張雍戶部侍郎一職,如今已是冬日了,要替來年做準備,是戶部最忙的時候,事無巨細,張權知是百忙之中抽身審案,許是盼快些結案回到戶部替爹爹您分憂。 而且女兒還聽說丁殿帥今日告假是因昨夜抱恙,事發突然,一時疏忽也是情有可原的! 聽了趙宛如的話,趙恒的臉色是緩和了些,但心中的暗火卻沒有消。 丁紹文怔在原地,惠寧公主怎么突然替他求情了,難不成是皇后的旨意...他與惠寧公主不熟,而惠寧公主對他不了解,特意求情不大可能,也只有皇后授意才能如此了。 丁紹文思索著,看來真要如長昭所言,走皇后的這條路了。 趙恒只是表面緩和,其實心底由于趙宛如這一求情而更氣了,他不希望這些青年才俊恃寵而驕,哼,看在元貞替你求情的份上,朕不追究于你,但罪不可免,朕不罰張雍,是給你顏面,不是給張雍的,朕罰你,是讓你長個教訓。 如此,殿前司的指揮使你先卸下一陣子吧,降你一級,罰俸一年。 其實皇帝只是想找個撒氣的人罷了,張雍雖是丁紹文舉薦的,但是這職位是皇帝自己給的,張雍是文臣且又自己請了罪,他不好追罵。恰好找到了理由問一問丁家的罪,而丁紹文就成了出氣筒。 丁氏黨羽之多,位高權重,皇帝也忌憚,如今剛好揪著丁紹文的過錯,這么一來他占理,趙宛如看似求情,實則是添了一把火,她代表著皇后為首的坤寧殿,這樣就是皇后便也不好再求情了。 事情出在丁家的四郎身上,他已經想好了怎去問罪丁謂了。仕宦之家養出這樣的兒子,總歸是不光彩的,臉上也掛不住,他是天子,丁謂是進士出身,總要管教管教。 被貶官的丁紹文咬牙切齒暗恨,卻還要強裝著感激涕零,臣謝主不責之恩,謝公主求情。 退下吧! 原先是沒有想要貶他的,但因為趙宛如的求情,他若是就這么罷手,似乎有些太徇私情,面子上掛不住,所以非但沒有手軟,還罰得更加厲害了,以示她天子威嚴。 降了一級變成了都虞候,要是還降,就要從京城到地方去了,屆時遠離京城,要想回來就難了。 垂拱殿前燒了一把大火,回到坤寧殿后這把火被澆滅了,女兒家的心思全被母親所猜中。 我聽外邊說你今日,向你爹爹要了口諭,替一個道士翻了命案。 是,那道士是小姑姑的友人,是個高人,女兒聽了之后覺得事情有蹊蹺,母親您也好道,又常教導女兒,置身高位,心系的當是蒼生,定也是不愿道門高人蒙冤受苦的。 劉娥思索著她的話,凝著懷疑道:我看,那道士恐怕不只是長公主的友人那么簡單罷。 真真是什么都瞞不過母親。趙宛如笑了笑,李真人救過我。 談及救字劉娥色變,救過你? 是,從江南回來的時候是春日,我瞧著江南的春景好,便撇下那些侍從,后被野獸所傷,是李真人所救。趙宛如說得委婉。 劉娥深深皺起眉,大驚失色,受傷?起身拉過趙宛如查探,怎我不知情,也不曾聽你提及,那些個奴仆也不曾稟報。 母親,是女兒不讓她們說的,她們怎敢違抗我。 傷到何處了,可還要緊? 趙宛如輕搖頭,已是半年多之前的事情了,李真人醫術高明,已經好全了。 如此,劉娥才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與那道士有什么,原來是有恩于你。 改日,讓那道士入宮來,我親自好好謝謝他。 趙宛如笑著點頭道:是,改日呀,一定讓母親見見她。 冬至快到了,這之前,你就留在坤寧殿吧,女兒家的常往宮外跑是要遭外廷那些大臣口舌的。 趙宛如微微動著眉,宮里煩悶,且都是一些冷面孔,且我與小姑姑年紀相仿實在是投緣,就想與小姑姑多說說話,聽小姑姑的受教,可比宮內的嬤嬤有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