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和離之后 第8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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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土將流蘇徹底掩埋,似乎也將曾經所有的過往封存。只是她剛站起身,便聽到身后有人說:“公主為何要將那根流蘇埋在他墳前?” 熟悉的聲音帶著歲月的滄桑,皎皎一轉身,便看到徐成南拎著一個食盒,抱著一個檀木盒子站在身后。 那盒子有些眼熟,皎皎看了幾眼,才抬起眼皮微微頷首,道:“聽說那是攝政……徐空月的舊物,我來此還給他?!?/br> 她從前待在徐府,徐成南對她雖然不失禮數,卻也并不熱衷。她先前只覺得他是為避嫌,后來才發覺,那不過是刻意冷待罷了。 只是如今往事如煙,她什么也不想多說。 徐空月被剝奪所有封號之后,皇帝雖然并未追究徐家,但徐家沒落之勢已現,這段時日受盡了白眼。就連徐問蘭都被忠勇伯府休棄,瘋瘋癲癲丟在了沒落的徐家門前。她無意再做什么落井下石之事,卻也不想做什么善心之事。 但誰知她不想多說,徐成南卻偏偏要多說幾句?!安菝襁€以為,公主會將那根流蘇隨手扔了?!?/br> 皎皎覺得他似乎話里有話。果然下一瞬徐成南便道:“畢竟那是公主從前送與他的?!?/br> 皎皎心中一驚,隨即又想到,她從在瓊花院帶走如云,徐成南會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也不奇怪。她笑了笑,“送他那根流蘇的人,早已在多年前死去?!?/br> 徐成南也笑了一下,只是笑意有些蒼白無力。他在徐空月墳前蹲下,將食盒里裝的貢品擺好?!拔以纫詾?,公主不會來了?!?/br> 皎皎本不該來,卻不知為何還是來了。她不知該如何解釋,便以沉默相對。 可她不言語,徐成南卻有話說。他輕嘆一聲,目光落在皎皎身上,“你始終都在怨著他?!?/br> 他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頓時勾起皎皎心中無法痊愈的傷痛。她沉聲道:“為什么不怨他?他默許我們的婚事,以此接近我母親與父親,將他們所謀之事告訴先帝,害得我母親受盡屈辱而死,我父親服毒而亡。這樣的恩怨糾葛,我如何能不怨他?” 徐成南沒想到她竟會有如此反應,愣怔了一瞬后,才緩緩道:“原來你一直認為,是他害死了南嘉長公主與定國公?!?/br> “難道不是嗎?”傷痛未愈,皎皎始終難平?!八H口向我承認,是他害死了我母親父親!” “我以為,他早已將此事告訴過你?!?/br> 皎皎微微錯愕,下意識問道:“什么?” 徐成南輕嘆一聲,徐徐道:“或許是少年經歷,這孩子總是患得患失,從不會主動說什么?!彼粗ǖ难劬?,一字一句告訴她,“你母親與父親之死,與他并無關系?!?/br> “不可能!”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著,皎皎雙眼微紅,“他親口承認過!” “沒什么是不可能的?!毙斐赡系溃骸跋鹊蹖δ霞伍L公主早有殺心,不是因南嘉長公主參與謀逆之事,也會是別的什么事??煽赵屡c你成婚,從來不是他刻意接近。你在徐府三年,應該也知道,連他在內,徐府眾人對你多有冷待?!?/br> 皎皎如何不知,那三年時間里,她備受冷待,時常輾轉反側,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對。 “你或許從不知曉,所謂徐府,不過是先帝的眼線暗樁?!睆男斐赡峡谥型侣冻龅脑?,徒然讓皎皎一驚?!翱赵孪惹暗乃魉鶠?,不過是為了保護你罷了?!?/br> 他不等皎皎反駁出聲,便繼續道:“我雖與徐延將軍是同鄉,卻自問無論是學問還是抱負,都遠比不上徐延?!笨粗煅庸饷⑷f丈,榮耀加身,他豈能不羨慕嫉妒??伤芰Σ粷?,科舉之后,也不過做一個遠離長安的小小縣丞。 直到徐延夫婦于莫北城戰死,他聽聞消息,卻驟然松了一口氣。 “只是我不曾想到,莫北城破大半年之后,先帝突然派人找到我,問我是否愿意效忠皇帝?!彼敃r不過一介縣丞,何曾想到會有效忠皇帝的機會?幾乎是毫不遲疑便點頭答“是”。 “那些人便沒說什么,只是告訴我,將來會再來找我?!蹦且恢蠛荛L的時間,皇帝都再沒派人過來找他。就在他以為先前的種種不過是他的一場錯覺時,有一天,一個乞兒倒在了他門前。他與夫人膝下無子,夫人愧疚許久,乍一見到徐空月,自然欣喜不已,生出了想將他收養在膝下的念頭。 他敬重夫人,自然是應允了。只是當夜,先帝的人再次找到他,讓他將這個孩子撫養長大。他最初不知道先帝為何讓他撫養一個乞兒,后來才知,那個乞兒竟是徐延夫婦的孩子。 徐延將軍為守漠北城而亡,先帝卻不曾有任何加封,甚至還要追究他守城不利之責。而朝中并無一人成功為徐延說話,所以本該是大慶功臣的徐延,最后竟成了罪臣。 他眼見著從前的天之驕子,如今被人踩到泥地里,內心痛快至極之時,也隱隱生出了諸多不安。于是他便將所有的愧疚,化成疼愛,悉心教導著徐空月長大。 只是他不曾想到,先帝讓他收養徐空月,不過是為了培養一條忠心耿耿的走狗罷了。甚至為了讓徐空月更加忠心,先帝告訴他,害死他父母的人就是定國公曾懷遠與其妻南嘉長公主。 他本不忍讓徐空月在這種被強加的仇恨中長大,可他卻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因為就連他,也不過是先帝跟前的一條狗。 直到先帝賜婚,一直順從的徐空月才有了第一次明確反抗。他想報仇,卻不想利用無辜去報仇。只是他的反抗卻被先帝無情鎮壓。人前備受尊崇的徐小將軍,人后卻被先帝打得皮開rou綻。先帝明確告訴他,倘若還想為徐延夫婦報仇,就必須迎娶榮惠郡主,借機除掉南嘉長公主與定國公。 而他與榮惠郡主成婚之后,更是再不能上戰場。先帝將很多刺殺任務交給他,幾乎每一次,他都是險象生還。與此同時,他對榮惠郡主越發冷淡,以此避免先帝讓他利用榮惠郡主接近南嘉長公主。 可他們早已成婚,盡管他百般避免,卻仍是逃不過與南嘉長公主府的親近。 南嘉長公主與定國公被抓進牢中那日,徐空月本是毫不知情的。先帝只吩咐他前往南嘉長公主府,別的什么都不曾說。 他去了之后,才知道皇帝下旨,令他將南嘉長公主與定國公關進牢中。 “那日你在明政殿外跪了多久,他便在里面跪了多久?!笨伤那笄橹粨Q來先帝的一頓責罰。那日深夜,他才傷痕累累的被人從宮中抬了出來。為了不讓家中擔心,他只能在外尋了一處地方養了兩日傷,能爬起來之后,又匆匆趕回來。 他對榮惠郡主有愧,知道這次先帝拿人全是因他之故,所以便想方設法,只求能保住南嘉長公主與定國公的性命。只是還不等他想出辦法,南嘉長公主便死在了獄中。 不久之后,就連定國公也隨之而去。 “可直到大錯鑄成,他才知曉,原來徐延將軍夫婦之死,與定國公、南嘉長公主并無關系。真正害死他父母的,不過是那個一心為了奪權的天子?!?/br> “他本不喜權勢,可是南嘉長公主一家接連因他之故而死之后,他便想著將先帝最看重的權力全部奪過來?!睘榇怂幌Ы柚鴺s惠郡主的名頭,與謹貴妃聯手,毒害了先帝。 此事他做得及其隱蔽,至今仍不被人知曉??芍斮F妃毒殺了先帝之后,愧疚難當,追隨先帝服毒而去。他沒有為毒害先帝付出代價,卻一力承擔了毒殺謹貴妃的罪名。 “他從來不是一個好人,也不曾想過要為國為民,犧牲奉獻。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讓良心稍安?!毙斐赡铣聊艘幌?,才繼續道:“卻也因此越走越偏?!?/br> 千年之后,史書之上對他的記載,或許不過是一個“佞臣”罷了。 可那些事情,從來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 皎皎沉默著聽完,掩在衣袖之下的手抖得不成樣子,面上卻還鎮定著。她輕聲問:“你同我說這些,是為了什么?” 徐成南悠悠長嘆一聲,“并不是為了什么。不過是他不曾說出口的話,我想代他說一說罷了?!彼粗ǖ难劬?,滿是被命運捉弄過的苦澀?!八欣⒂谀?,以死償還,卻連奢求你原諒的勇氣都沒有?!?/br> 說罷,他將手中的檀木盒子遞到皎皎面前。 皎皎不接,只垂眼看著那盒子,問:“這是什么?” “公主打開便知曉?!?/br> 皎皎沉默片刻,才抬手接過。盒子不大不小,也不重,輕輕晃動一下,還能聽見里面相撞的聲響。當盒子打開,皎皎才發現,里面裝的是一套以白玉雕就的瓊花玉簪。其中一支頂端花朵盛放的,以金絲修補了原本的裂痕。 她將那只拿出來,拇指摩挲了兩下纏繞玉簪的金絲,才發現纏繞的地方光滑無比,似乎被人摩挲許久。 而那套玉簪之中,還有一支含苞待放的。是當初換過兩包豌豆黃的那支簪子。 重新看見這套瓊花玉簪,皎皎的心才似被針扎一樣,密密麻麻疼了起來。她咬著下唇,許久才將心頭種種異樣強壓了下去,而后勉強維持住鎮定,問道:“你說他毫不知情,可如果不是他,那么是誰向先帝告密?” 徐成南的目光霎時間充滿哀傷,“是我?!?/br> 皎皎渾身一震,不可置信一樣望著他?!笆悄??” 徐成南重重點頭,“空月身邊的人,幾乎是我一手安排。他從未懷疑過我這個父親,可是我卻……”這些年,看著徐空月因南嘉長公主府的覆滅悔恨自責,他亦深感罪孽深重。 他話未說完,猛地抬手成握,朝皎皎狠狠揮去。 兩人站得很近,事發又極其突然,皎皎幾乎躲無可躲。眼見徐成南緊握的手就要落到她身上,下一瞬,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胸膛。 鮮血從他口中緩緩流出,高舉起的手無力垂落。皎皎這才看清,他高舉的手中,其實什么都沒有。短短一瞬,皎皎立即明白,他不過是做出要對她不利的姿態,為的便是這當胸一箭。 她如今仍是監國公主,即便是孤身出門,暗中也定然有人保護。 想明白了一切的皎皎,在徐成南身前緩緩蹲下。她方才知曉,面前這個人是真正害死她母親與父親的兇手,可轉眼這個人就倒在了她面前。 她所有的恨意還未成型,便轉眼消散在了空中。她抖著唇,半晌連一句話都說不出。 鮮血不斷從口中涌出,徐成南卻仍是露出一點兒笑意,“我養育了他十多年,他卻代我……代我背負了……這么久的罪名?!?/br> 他的聲音漸漸無力,難以支撐他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拔也皇恰皇且粋€……好……”話未說完,他便徹底沒了氣息。 從暗處跳出的暗衛圍在她身邊,可她看著死在面前的徐成南,卻連哭都無法哭出來。 徐成南之死是意外,卻也并非意外?;实勐犝f此事之后,也不欲多為難徐家的孤兒寡母,只讓人將那母女二人送回故土,了此殘生。 皎皎對他的安排沒有任何非議。先帝已經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價,那些是是非非與如今的趙垣珩也并無關系。而皎皎這些年為了穩定大慶局勢,也算是兢兢業業。 西北那邊,李憂之初到之時,處處受阻,以程毓簡為首的西北軍處處排擠他。但李憂之也不是心性不堅之人,在他的多方努力之下,率先贏得了西北百姓的愛戴。他也因此逐漸在西北站穩腳跟,拉攏了一幫商賈權貴,與以程毓簡為首的那幫人相抗衡。 如今皎皎將手中的所有權力交托出去,偌大的長安城似乎再沒有了她的容身之所。 她在明華殿留了一封書信,便帶著那只毛茸茸的小白狗,回到了南山的別苑中。 那處別苑是皇祖母的私宅,隱藏在深山之中,外人并不知曉。 皇帝數次派人想要將皎皎迎回宮中,卻都被皎皎拒絕了。山間清靜,而宮中將會迎來更多的是非,她無力再陷入那些是非之中,只想在這清靜之地,料度余生。 她明確拒絕之后,皇帝雖然不再讓她回去,卻仍是派來幾個宮人,服侍她。就連打算辭官回鄉養老的章御醫,都再次被“貶”到這里。 氣哼哼的章御醫給皎皎診過脈,神色頓時凝重起來。他沉聲問道:“公主近日可曾又嘔過血?” 皎皎卻顧左右而言他,“章御醫是打算在這里養老?” 章御醫每次跟她多說幾句,就能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此時見她又避而不答,頓時更氣,把藥箱一收,就讓人給她煎藥去了。 興安也不想留在長安,跟著前來服侍皎皎的宮人一起到了這里。他端著章御醫吩咐煎好的藥走進院子,才發現皎皎已經在躺椅上睡著了。 冬日暖暖的陽光從樹枝縫隙中灑落,在她身上、在地上留下斑駁光影。 興安見她睡得熟,不忍打擾她,便先將藥端進屋里,用小火爐溫著。 有風輕輕吹拂,枝頭泛黃的葉子被吹落,掉在了睡在樹下的皎皎臉上。隨后一聲輕響,她一直握在手里的瓊花玉簪掉到了地上,骨碌碌滾了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