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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和離之后 第32節

    印象中,有一個人也是這樣,在他舊傷復發時,坐在床邊,噓寒問暖。戰場多年,受傷無數,他其實很討厭藥草的味道。那樣苦澀的滋味,一次都讓人難以忘懷。他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良藥苦口?就不能如同蜜糖一般,甜甜蜜蜜嗎?

    可那個人每一次都不厭其煩,端著藥碗,誘哄一般,哄騙著他將湯藥喝下。

    而經過她手的湯藥,仿佛真的加了諸多蜜糖,變得甜蜜了起來。

    第38章 我在此對皇祖母立誓

    小皇帝的湯藥好了, 眼前的女子與記憶中的身影幾乎重疊在了一起。她端著藥碗,或許是因為隔著帷帽,不便吹涼, 于是她便拿著湯勺在碗邊輕輕晃了晃兩下,又兩下,而后才將勺子送到小皇帝的唇邊,輕聲道:“慢點喝, 小心燙?!?/br>
    ——連那些小動作與話語,都同記憶中的別無二致。

    那人每次哄他喝藥時, 都會先將勺子放在碗邊輕輕晃兩下, 再兩下。像是擔心依舊會燙,又放到唇邊輕輕吹一吹,之后才送到他唇邊,一邊笑盈盈的,一邊柔聲道:“慢點喝,小心燙?!?/br>
    那是他從未珍惜過的時光, 如今才恍然發覺, 卻早已無路可回。

    他微微別過臉,像是不忍再看一般。

    可他仍未離去,執拗一般站在這里, 將眼前之人的種種溫柔收盡眼中。

    她會在喂完藥之后,給小皇帝拿一個蜜餞。又會在小皇帝嫌蜜餞太甜太膩之時, 拿出新做好的紅棗桂花糕。她變著花樣、費盡心思哄著小皇帝。

    徐空月不由得想, 難怪小皇帝總愿意同她親近。這樣一個費勁心思討人歡心的人, 如何不令人動容?

    唯有他,不知好歹,以滿懷惡意對她的溫柔善良, 將她越推越遠,直至如今這般境地。

    他不知等了多久,一直到小皇帝重新睡下,慧公主這才起身離開。

    他匆匆跟了上去,卻又不敢跟得太近,隔著一段距離。忽然之間,他想起他好似從未看過那人的背影。她那樣活潑好動,總是熱情滿滿的迎上來,將所有的炙熱溫暖捧到他的面前。

    可他從未將她的熱情暖意當回事,也從未放在心上。

    看著前面的身影幾乎腳不沾地遠去,他不由得想,這是否就是上天的懲罰,讓他嘗一嘗求而不得的滋味?

    明政殿與明華殿相距不遠,很快,慧公主就進了明華殿??吹侥且黄陆窍г谥旒t色的大門內,悵然失落與深深悔意席卷而來,幾乎快要將他淹沒。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追到了門前。而后不出意外的,被門口的禁衛攔下。

    如今宮中禁衛皆是徐空月的人,但唯有守在明華殿與太后寢宮的禁衛并非他的人。他抬頭瞧了一眼聳立的明華殿,眼眸深處有一抹不知名的情緒流轉。

    慧公主回了明華殿,才看到太皇太后已經等候在內。她原本略顯慌亂的步伐頓時停了下來。

    “你見著徐空月了?與他說上話了?”太皇太后待她,依舊是溫和慈祥的模樣,但慧公主卻從這種溫和的表象之下聽出了風雨欲來的感覺。

    她點了點頭,帷帽摘下,一旁的宮人接過之后,紛紛推了下去?!耙娺^他了,只是沒與他說話?!庇^味樓里說的那幾句話,她則全然沒有放在心上,只當是聽了幾聲犬吠。

    太皇太后仔仔細細瞧著她的神情,確認她并沒有說謊之后,才輕嘆了一聲,“我如今也不知道讓你回宮,聽從先帝的安排,做這個慧公主,到底對不對?”她看著慧公主的眼眸里是藏不住的擔憂:“皎皎,哀家身邊也就只有你一個至親了,你可千萬不能再出什么事了?!?/br>
    她十六歲入宮,從一個小小嬪妃,到執掌鳳印的皇后,從一個被皇帝處處忌憚、挾制的太后,到如今重掌權力的太皇太后,她見證了太多的悲歡離合,也見證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她本就不是貪戀權勢的人,當年種種,也不過是為了自保而已。

    她本來想著,人到暮年,就該佛前參拜,一盞青燈,一碗清茶,有兒女纏繞膝下,也就知足了??烧l能想到,交出手中權力的代價,卻是女兒女婿的性命,以及最疼愛的皎皎,從宮墻上的悲壯一躍。

    如今,她再也受不了任何刺激了。

    慧公主,或許說,皎皎,她看到了太皇太后眼里nongnong的悲傷。她在太皇太后跟前跪下,仰著臉看著太皇太后:“皇祖母是擔心我還記掛著徐空月,會因為他幾句話就樂得不知東南西北,將父母的深仇大恨忘卻,與他雙宿雙棲?”

    太皇太后搖了搖頭,她看著皎皎的眼神里,只有滿滿的疼惜:“我只怕你會因為他,再一次從高高的宮墻上跳下來?!彼m然沒有親眼瞧見那一幕,可事后看到渾身是血的皎皎,差點當場昏死了過去。

    這樣的事,她無論如何,都不想再看見第二次了。她捧著皎皎的臉,對她道:“你要記得,他是害你母死父亡的罪魁禍首,倘若不是他,你不會落得如今需要隱姓埋名的生活。你先前雖是郡主,可活得瀟灑自在,有最疼愛你的父母,哪一點兒比當朝公主差?”

    隨著她的話,皎皎的神情一點點變了,她眼底有無限哀愁凝結,那么痛苦的、無助的日子,好似跨越了時光的距離,一點一點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一字一句回答:“我會永遠記著的?!毕袷歉嬖V自己,又像是承諾,她重復著:“殺母害父之仇,永世不敢忘卻?!?/br>
    瞧著她這樣,太皇太后的心幾乎在流血??伤龑嵲跊]有別的辦法了。這五年來,她一直希望皎皎能忘卻當年的慘狀。她雖然心疼南嘉之死,可南嘉參與逼供謀反之事,本就是大逆不道,雖然背后有人推波助瀾,可南嘉倘若沒有謀反之心,又怎么會做出那種事?

    她雖然是南嘉的母親,卻也是大慶的太后,德仁帝駕崩前,親手將江山社稷囑托于她,她又如何忍心因為南嘉的一己之私,顛覆了這天下?

    南嘉罪該萬死,更何況其后推波助瀾、坐收漁翁之利的萬婕妤一黨也被抄家問罪,死的死,散的散,幾乎沒什么仇可以報了。所以她便希望著,皎皎能忘卻那些悲慘,重新活一次。

    這五年來,她一直都是那樣做的。她不讓所有人在皎皎面前提起徐空月,提起朝堂之中那些血雨腥風的事,也不讓所有人在皎皎面前露出愁容,甚至連嘆一口氣都不行。她希望皎皎能重新回到從前快樂無憂的日子。

    可事與愿違。隨著徐空月戰功赫赫,被封的官位也越來越高,手中權力也越來越大,皇帝逐漸感覺控制不住他了?;蛟S皇帝從前將他當做手里的一把刀,但如今刀鋒調轉過來,對準了他。所以他開始害怕了。

    他想到了從宮墻上跳下來,卻僥幸沒死的皎皎。

    她還記得那一天,皇帝星夜趕到南山的別苑,對皎皎說:“徐空月害死了你父母,你難道真的打算忘卻這些仇恨,躲在深山里過一輩子?”

    他話音未落,就被太后狠狠扇了一巴掌。她是那樣希望皎皎遠離仇恨,遠離徐空月那種為了報仇就不顧一切的瘋子,可皇帝卻一句話將她拉回了地獄中。

    她是希望皎皎不要一直窩在山里,不見天日,希望她能到集市上走一走,沾一沾百姓的喜怒哀樂,卻從未希望她活得像從前的徐空月一般,滿心只有仇恨,別的就什么都看不到。

    她摸了摸皎皎的發頂,手下觸感細軟。她記得,小時候家中的嬤嬤曾說過,頭發細軟的人,心思也一樣細軟善良,舍不得傷害什么。

    皎皎從小就是這樣,她乖巧孝順,又聽話。那些個皇子皇女們,沒有誰比她更好了??删褪沁@樣一個姑娘,如今竟陷入前狼后虎的境地。她身為她的皇祖母,如何能不擔心?

    她已經年老,即便保養得再好,皺紋也已經爬上了臉頰。最近清早醒來,還總是想起從前的事情。這樣的她,恐怕陪不了皎皎幾年了。

    她在的時候,尚且沒有護好她,等她不在了,又有誰能守護她、不讓她受傷害呢?

    所以她只能讓皎皎記住仇恨。因為只有仇恨,不但能讓一個人有活下去的勇氣,還會給予她拿起屠刀的決心。

    既然皎皎決定了要走這樣一條路,那么心懷仇恨總比被人將刀架在脖頸上,或是被人背后捅了一刀要好。她曾嘗過被捅刀的滋味,也嘗過那種無盡悔恨的滋味,她就不會再犯第二次這樣的錯了。

    至于南嘉,縱使她罪該萬死,卻也不該是被人謀劃算計的。她身為大慶的長公主,即便是有罪,也該是名正言順,向天下謝罪而死。而不是落得那樣一個結局。

    徐空月身為皎皎的夫婿,卻做了皇帝手里的刀,還朝著皎皎他們背后狠狠捅了一把,辜負了皎皎的信任,還將南嘉與懷遠至于了死地。這樣的他,更是不可饒??!

    她捧著皎皎的臉,眼神里只止不住的擔憂與不忍心。但只要一想到將來她不在了,皎皎會再次受到傷害,心便再次硬了下來。她對皎皎說道:“你要答應我,凡是徐空月所圖謀之事,必是你所阻撓之事。你此生此世,都不會再對他心軟,也決不會與他重修舊好?!?/br>
    皎皎回望著她的眼睛,眼底滿是孤寂哀慟,她一字一句重復道:“我在此對皇祖母立誓,凡是徐空月所圖謀之事,必是我所阻擾之事。我會傾盡全力,讓他此生不得好過,不得善終!”

    第39章 民女清源張氏,狀告清源……

    夜里, 漆黑的小巷中,一個女子躡手躡腳躲在墻角處,探頭朝小巷外的道路上看著, 還時不時警覺地四處看一眼,仿佛不知名處有什么洪水猛獸,會在她稍不留意之時竄出來,給她致命一擊。

    隨著月色西斜, 小巷外的道路上依舊空蕩蕩的,不見一個人影。女子原本稍顯鎮定的臉上也不由得流露出幾分焦急神情。

    初夏的夜里, 氣溫不是很高, 她大概是覺得身上有些冷了,不由得雙手抱在胸前,想以這樣的方法給予自己一點兒暖意。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多久,唯一知道的便是,她只有等下去這一條路可以走??杉幢闳绱? 在久等不到之后, 她仍是止不住的心焦起來。好在,當她幾乎等到絕望時,才終于聽到了一點輕微的動靜。那是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 在寂靜的夜里竟格外動聽。

    女子精神一震,正要從藏身處出去, 卻在瞬間又聽到了一聲異響。那聲音很輕, 混合在越來越清晰的車輪聲中, 幾乎不可查覺。但女子實在是太熟悉這樣的聲音了,這一路上,她聽到過太多次。

    ——那是寬背砍刀從刀鞘里抽出的聲音。

    幾乎下意識的, 她朝著車輪駛來的方向奔去。清輝灑落在她身上,才看得出她身上是一件被掏空了棉絮的冬衣,下裙用繩子高高扎了起來,露出小腿,以免她能更好的奔跑。

    可就當她現身于月色下的下一瞬,就有幾個黑衣人從天而降,幾乎眨眼之間就落到了她的面前。

    女子反應速度極快,不等那幾人站穩,立即扭身朝著另一個方向一拐,繞開他們之后繼續朝著車輪駛來的方向跑去。

    可她反應再快,哪有訓練有素的死士反應快?這一次,她不過才跑出去了一步,就被一個領頭的黑衣人牢牢抓住了手臂。那人黑布蒙面,聲音冷厲粗獷,恭敬中帶著一絲不容反抗:“夫人,請隨我們回去!”

    而他的另一只手中,寬背砍刀在月色下泛著森森冷光。

    女子眼眸中瞬間染上膽怯與恐懼——這一路上,她曾親眼見過,這把刀無數次砍下了護送她前來長安的護衛的頭顱。而如今,這把刀的主人牢牢抓住自己的手臂,倘若自己拒絕,那么下一瞬,這把刀會不會砍下自己的頭顱?

    這個問題在女子的腦子里轉了一圈,她就立即得出了答案——

    會的。

    可即便如此,她仍是用另一只手從腰間摸出一包什么東西,飛快灑向面前這人的面頰,而后猛地掙脫禁錮,朝著馬車飛快跑去。

    她本是大戶小姐,從小就沒有這樣快的奔跑過,可如今,只要多朝前奔跑一步,就多一分生機,她不得不用盡全身的力量,拼命朝前跑去。

    只是她那一包東西爭取來的時間依舊短暫,她不過跑出了四五步,就再一次被人追上。

    而這一次,追上來并非是黑衣人,而是黑衣人手中的寬背大砍刀。清涼的月色下,她幾乎能看清刀刃上閃爍的寒光。那寒光朝著她的脖頸而來,沒有半點猶豫。

    她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心中無不遺憾的想著,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兒了。

    千鈞一發之際,耳邊傳來破空聲。隨后有什么與砍刀發生“?!钡囊宦暸鲎?。預想之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女子有些奇怪的睜開眼睛,就看到有一群身穿甲胄的人從四周沖了過來,很快與黑衣人們打斗到了一起。

    不遠處,她久等不到的馬車停在路邊。那馬車乍一看并無出奇之處,但稍微有眼光的人都能看得出,那馬車的用料,無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尤其是車上的車夫,看似忠厚老實,但拿著趕車馬鞭的手臂,滿滿都是爆發的力量。

    女子一瞧見那輛馬車,眼睛頓時一亮,于是什么都顧不得,飛奔過去,撲通一聲跪在馬車前,將懷中取出的狀紙高舉過頭頂,隨后高喊:“民女有冤,請大人為民女做主!”

    連續多日馬不停蹄的趕路與躲避追殺,女子早已狼狽不堪,就連聲音都嘶啞晦澀,但她臉上卻微微含著光,仿佛已經看到了曙光。

    只是當車簾被撩開,露出一張清秀美麗的臉龐時,女子臉上的光好似頓時遇水熄滅,她整個人頹廢地跌跪在地上,連脊背都不由自主彎了下去。

    她怎么都沒有想到,自己苦等這么久,差一點連命都交代出去,等來的卻同樣是一個女子。雖然她長得確實好看,出身高貴,但一個女子能為她做什么主?

    就在她這樣想時,已有身穿盔甲的護衛將她手中高舉的狀紙接了過去,然后恭恭敬敬遞到了馬車窗前。隨后馬車上的女子伸出一只手接過。那手很白凈,指節細長,形狀姣好。

    跪坐在地上的女子看到她伸出的手,不由得想,她一定是受過什么嚴重的傷,手指才會有些輕微到不易察覺的顫抖。

    馬車上的女子接過狀紙,匆匆看了一遍,而后抬頭看向地上跪坐的女子,問:“你就是清源張氏?”聲音溫婉柔和,像一壺沉淀多年的美酒,醇香四溢,味美回甘。

    張婉容不知她身份,但不遠處的戰斗以很快的速度結束了,那些追殺了她一路的黑衣人,死了兩個,剩余的悉數被捉拿住。她不由得想,雖然她不知道馬車上的女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但能有這么強大戰力的護衛,身份一定不會低。既然這樣,她總能幫得到她。于是她重新跪好,脊背挺直,猶如一張繃緊的弓:“民女清源張氏,有冤情陳稟!”

    馬車上的女子道:“什么冤情?”

    張婉容深吸了一口氣,在被捕的黑衣人凄厲喊出“夫人,求你,什么都不要說”的聲音中,高聲道:“民女要狀告清源知州陸知章,貪贓枉法,草菅人命。元和二十五年冬,他不顧災情嚴重,將朝廷撥下的賑災款私吞,造成數十萬災民餓死、凍死!”

    元和二十五年冬,正值先帝駕崩之時。

    張婉容的聲音一出,一旁被捕的黑衣人頓時面色如土。

    擒拿住他們的護衛頓時一驚,連忙道:“快卸掉他們的下頜?!痹捯粑绰?,立馬有人動手卸掉了那些黑衣人的下頜。而后,從那些黑衣人的口中搜出了一個小小的藥包。

    護衛拿著那小小的藥包,于馬車前跪下,道:“公主,這些人是死士,口中早已藏有毒藥,只等被捕之時,就會咬破毒藥,自殺身亡?!?/br>
    張婉容聽得渾身一震,而后目光直直朝著馬車上的女子而去。

    馬車上,慧公主面色不變,只是吩咐道:“將他們帶回去嚴刑拷打,務必問出有用的東西?!?/br>
    那護衛領命而去。

    很快,馬車周圍就再無其他人影。馬車上懸掛著燈籠,燈影重重,張婉容看著那些黑衣人被帶進夜色中,漸漸再也看不見身影,一行清淚不由得落了下來。

    數月逃亡,無數次她都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些人的手下,卻一次次得護衛們相助,逃出生天??勺o送她的十七位好手,卻無一人存活。

    “張夫人如今可有地方去?”突然,慧公主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響起,也將張婉容溢上心頭的無邊悲哀止住。她不由得隨著慧公主的話想,如今的自己可有地方能去?

    不等她想明白這個問題,馬車上的慧公主又道:“想來張夫人初次到長安人生地不熟,恐怕別無去處,不如就隨我一起吧?!彼f完,便有丫鬟下車請張婉容上車。

    張婉容幾乎渾渾噩噩上了馬車,瞧見馬車內端坐著一位蒙著面紗的清麗貴氣的佳人,這才反應過來——難不成那人讓她在此等候的,是大慶如今的監國公主,慧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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