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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腿腳往上打量,顧凝熙上半身挺直,與身后椅背沒有一絲接觸,接近僵硬。 他原本一手垂在外側椅邊,五指自然伸直,一手外伸在案幾上握著茶盞不動,猛一看去,分不清秘色杯盞與他的手指玉色色澤,也就是從清瘦變成干瘦的手指骨節能給出提示了。 只是他給旁人的觀感,恍如一尊沒有魂靈的木偶,或是耗盡心力的沉睡者。 因為他是低著頭的。陶心荷只能看到他的發頂和玉簪。 脖頸被他彎折出了最大的弧度,難得肩膀還支架著,不然陶心荷還要以為他這么睡過去了。 大概是她進來的腳步聲驚動了顧凝熙,此人豁然抬頭,令猝不及防的陶心荷滿眼都是他的面容。 從發際線往下,天閣方圓、額頭飽滿,恰是傳說中的貴氣相。眉骨微隆、長眉入鬢,是她熟悉的走向,眼尾上挑的一雙狐貍般眼睛隱隱藏著血絲,昭示著男子的辛勞。 懸膽鼻下的兩片丹唇不厚不薄,是他極厲害的武器。 唇周胡須從青茬長成了黑硬短須,稍稍遮住他形狀優美的人中凹陷,棱角分明的下頷本該是男子蓄須處,倒是若有如無,看得出清晨方才剃過須的雜亂痕跡。 陶心荷見狀忍不住猜想,必然是顧凝熙自己匆匆用剃刀剃的,不然不會忽略唇上部分,因為他看不清楚,只敢對下巴下手。而剃須這種在臉上動作的事情,他又一向不喜歡旁人執手,除了陶心荷。 兩人為夫婦時候,多是閨房之內,陶心荷捧著他的臉,仔仔細細幫他除去髭須,露出玉雕般的一張面孔。 陶心荷暗恨自己,從他面上一點細節又記起夫妻情熱往事,連忙將視線從他淡白色唇和淺青色面上抽離,不去探究他的臉色怎么如此不好。 顧凝熙近日府里府外各處忙碌,牽掛病人祖母,應對三叔三嬸求告,與各路官吏打交道,硬生生逼得他短時間內記住了五六個常見之人的特征,起碼促進了溝通。 這并非他所長,因此心累至極,每晚沾枕即眠。 今早偷空來到陶府,想與荷娘一訴衷腸,在等待間隙,倦意不期而至,顧凝熙低頭打了個呵欠,閉目養神,頭便沒有抬起來。 直到他感覺到了一個陰影籠罩在前方,若有所感般看著來人,凝神望去。 只這一眼,他便確信,來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娘子。 艷紅鮮亮的櫻色衣衫是他沒見過的,女子發式和周身首飾沒有一件他眼熟的,因為距離太遠而勉力捕捉的香氣更令他倍感生疏,這些卻是他以前用來辨認娘子的依靠,顧凝熙想想那時的自己都覺可笑,是認物不認人的么? 她是從門外走進來的,周身還圍著金燦燦的陽光,為她整個人撒了一圈光暈,不僅晃得顧凝熙看不清楚她的面龐,也一時間辨認不準她的高矮胖瘦、身姿體格。 但是這些都不影響顧凝熙感受到的溫暖安心氣質,正是夫婦日夜相對三年多,陶心荷留給他心底最深處的那抹意識之下的感覺。 “荷娘,你來了?!鳖櫮蹼y得主動開口喚人名姓,聲音篤篤定定,只是其中幾分沙啞損了完美。 陶心荷聞聲一頓,納罕著心底滿溢而出的驚喜是怎么回事? 她拼命對自己說,顧凝熙知道自己會過來,她身后晴芳都離得三步遠,從主仆站位分辨,他能叫出自己名字,也不算稀奇。 陶心荷深深呼吸了兩三下才調整了心緒,緩步走過顧凝熙,努力保持步伐穩定,到上首處落座,用幾分漫不經心的語氣問道:“顧司丞到訪,有何貴干?” 顧凝熙鼻翼翕動,品辨著荷娘行過后留下的迷人香氣,不是沉水香,也不是他上次找到的木樨香,不曉得她近日喜歡了新的什么。他總要盡快確定才能投其所好,再去香料鋪子里買來送給荷娘討她歡心。 他的愣神卻讓陶心荷沉不住氣,色厲內荏補充問:“據我所知,你最近正是忙時,跑來作甚?我們府里就無你顧家人,也無你顧家財,顧司丞不會是走錯地方了吧?” 顧凝熙回神,雖然他看不清陶心荷面容,從語調里也能聽出娘子不知為何有幾分氣惱。一面反思自己唐突登門,違背娘子素來喜歡的先投帖后造訪律人律己的習慣,一面轉首對準她,扯開恰好露出上下六顆齊整白牙的笑容。 他一直記得,娘子曾經說過他這般笑起來,沒有人能跟他生得起氣,因為實在太好看了。 先笑這么一番,估摸著娘子看到了,顧凝熙再提氣緩緩說來: “荷娘,你盡知我家事,確實分/身乏術。今日一晤也時光有限,同你說幾句話,我便需再去老顧府辦事。因我實在想你,明知待幾日后稍稍寬裕有空些,再誠心誠意上門拜訪為佳,我還是沒控制住自己腿腳,來到你面前?!?/br> 陶心荷確實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眼,又被這番矯揉做作的蜜糖話兒拽回來。 哼,顧凝熙以前不會這般遣詞造句地說話,難道是天天與莫七七在一個府中相處,被帶動成這樣? 陶心荷清清楚楚知道,不同于上回莫七七在新顧府獨處,這次因為她主動挑起照顧顧老夫人的重擔,必然是與顧凝熙日日相見的。 “不敢當,你來又如何?不來又如何?若無正事,請恕我少陪,這便送客了?!?/br> 第113章 “我……我是來找荷娘你, 認認真真地說,我們破鏡重圓吧,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