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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陶心荷已從父親那里聽說了顧家官司的結果, 唏噓而已,針對的是顧凝然和曹氏這對曾經的兄嫂,年節相聚時何曾想過他們是這等收場。 即使被陶成套話問:“顧凝熙這下子徹底沒有祖業可繼承, 要變窮了, 荷娘是否因此嫌棄他?”陶心荷也滴水不漏,只說與自己無關。 陶成假裝不知道陶心荷近日清點和離之后的手邊財物,晴芳更不懂居士望著賬冊每每若有所思是在想什么。 三月十一, 初聞這等身邊熟識之人巨變消息的感同身受情緒已經過去, 晴芳帶著小丫鬟們一早起身, 為居士和陶三姑娘出門忙碌著做準備。 今日是與吉昌伯爺約好的在飯莊午間偶遇的戲碼,主角是年輕男女,陶心荷看了看晴芳給自己備下的衣衫首飾, 直說太鮮嫩不合時宜, 要求替換掉。 她正坐在妝臺前,半側首與小丫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今日梳個什么發髻, 便聽下人來稟:顧司丞要見她。 顧凝熙雖說是忙里偷閑來找荷娘, 為防著她以和離兩不相干為由拒而不見, 手邊還拿了一副近日涂抹的畫作, 一并告訴陶府門房, 這是陶少夫人先前索要的半成畫稿,若居士不見, 則再稟陶少夫人。 洪氏待他熱情有加, 仿佛顧凝熙還是她口中的“大姐夫”一般。因此顧凝熙想著, 大不了先見洪氏, 曲徑通幽, 只要能進得陶府,再伺機尋到荷娘院落去當面吐露相思, 應是不難。 下人將畫稿一事也稟告了陶心荷。 聞言,她都要氣笑了,不經意瞄一眼鏡子,看到自己譏笑的嘴角和身后丫鬟聽到顧凝熙好奇想見人的眼神,更添心煩,“啪”地將鏡子扣倒。 以書畫雙絕聞名、被買家追捧為“清幽、出塵、自矜”的顧凝熙,何時拿過半成的畫稿出來糊弄人? 為了見她,顧凝熙連這樣鬼扯的理由都用上了,以后還不一定會出什么奇怪的招式呢? 陶心荷單手摩挲著銅鏡背后雕花鏤空的冷硬紋理,突然從他攜畫而來想到了糾結好幾日的難題,唇角的笑意像是凝固住了,眉頭蹙起又松開,反復三四回,拿定了主意。 出乎剛踏進房里的晴芳意料,陶心荷輕聲出言:“好生請顧司丞到花廳暫坐,我一會兒去見他?!?/br> 下人應聲而出,晴芳待問不問,居士不是說過要放下么?還見故人,豈不又添牽扯? 吩咐過后,陶心荷仿佛要踏入沙場的女斗士,整個人的氣勢為之一變,眼角夾到晴芳,便快言快語道:“快些過來,幫我簡單挽個頭發,打發了顧凝熙,我還要去叫薔娘呢,可不能耽誤了時辰?!?/br> 晴芳不知怎么想的,試探問:“那么,居士今日梳個翹尾髻?” “不要!”陶心荷反駁的聲音之大,將她自己都嚇了一個愣怔。 她迅速描補道:“好多人都說我梳翹尾髻襯得臉圓一大圈,不好看相,晴芳該記得吧?換一種。另外,熏香了木樨氣味的衣衫也不穿,將前幾日我調弄了薔薇、白芷、蘭香等亂七八糟香料熏過的衣服拿來我穿?!?/br> 晴芳連連點頭,又去重取了遍襖裙。 將原本被陶心荷嫌棄鮮嫩招搖的明櫻色衣衫伺候居士穿上身的時候,晴芳想起,居士今日好像有意無意將自己從頭到腳,從衣衫發式到熏香,都完全與她堅持了三年多的樣子區分開,也與她和離以來的常見打扮有所不同。 這樣子,到底是不在意顧司丞了呢?還是另一種欲蓋彌彰的介懷? 陶心荷覺得自己脖頸又發酸脹,頸側血脈一跳一跳的,像是勞累過后的疲乏,又像是落枕之后的僵直,總之就是不舒爽,令她不由自主嘆了口長氣。 要與昔日舊愛做口舌交鋒,陶心荷又深知顧凝熙不鳴則已,若是堅持己見的話,言辭極為便給,她怎么可能說得過。 最多是仗著一個要離、一個要求的不等地位,用冷態壓制罷了。陶心荷仿佛聽到自己心頭“嘣嘣”加速,不曉得是緊張還是亢奮,與脖頸的不適尖銳共存。 臉龐五官都不會動一樣,緊緊守在原處,她冷眉冷眼,緊抿著唇,一步一步走入了花廳。 今日是個大好晴天,正當清晨辰時初刻,太陽如同十六七歲的少年,興致勃勃在空中揮灑光芒,不偏不倚,透窗將陶府花廳暈染地金輝一片,連空氣中的細微塵粒子都帶出了朝氣一般,惹人憐愛。 就在這樣的場景里,陶心荷踏門而入,從外面太陽地中進入屋內,眼睛適應一瞬,細眉不被察覺地一抖。 隨著不自覺描摹前方靜坐的男子輪廓的視線,她靜默地立在顧凝熙身前五尺處,面容冷硬地繃著,與熱情陽光截然不同。 首先看到此人穿著一襲靛藍色長袍,并非新衣,陶心荷還能一眼看出正是去年給他量體裁制的春衫,像是一汪沉滯深潭。 胸腹間還好,看著尚算合身,肩頭和腰身就空落了些,堆了一點點褶皺,大概是穿衣人瘦得太快,衣服跟不上吧。 他兩條長腿拘束地并攏坐著,隨著坐姿上揚的袍角蓋不住男子皂色皮靴,八字微分的一雙大腳不動不搖,顯示出主人耐心等人的教養來。 陶心荷眼尖地看到鞋幫沾染著灰白塵土,而腳面處的皮質幾無折痕,說明這雙鞋子還是新的,上腳不過一兩天,只是跟隨的主人不好,帶它東跑西顛,污損了樣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