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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將幾乎從椅子上滑下去的紀長寧提起來擺好, 沉默著聽他繼續往下說。 “宣閣留下的信太故弄玄虛, 他根本是故意不說清楚‘一命換一命’是用誰的命去換誰的命!”紀長寧罵罵咧咧地說,“他大概就是想讓你覺得是要換你的命——他知道你肯定愿意——但其實,要為殿下而死的是皇帝!多年傳聞都在說殿下與皇帝之間只能活一個人……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秦朗幾乎已經將他這一趟來想要知道的內容都從紀長寧口中問出來了。 ——他都沒怎么問, 喝得爛醉的紀長寧自己一股腦倒了出來。 紀長寧交代得太多太詳細, 秦朗甚至都沒急于離開,而是在紀長寧對面坐了下來, 順勢拿空杯給自己倒了酒。 計劃被全盤推翻, 在回長安巷之前, 秦朗得先為自己做好打算。 如果是秦北淵死, 還是先斬后奏, 顧南衣頂多是耿耿于懷;如果是秦朗自己死,他除去覺得萬般不舍,也認為這般交換是值得的——更重要的是,他自己愿意換命,顧南衣沒辦法真的攔他。 可偏偏是薛振。 顧南衣可以不在意薛振的死活, 但她卻非常、非常在意國家社稷的安穩。 想要讓薛振去一命換一命,恐怕只有瞞著顧南衣這一條路。 可秦朗一來不確定能不能成功瞞過顧南衣的眼睛,二來又不想承擔被顧南衣發現隱瞞一事的后果。 ……而今天這個三月初四,已經只剩下短短的幾個時辰就要過去了。 秦朗坐在原地想了足足有一刻鐘的時間,對面的紀長寧已經打起了鼾。 一刻多鐘后,秦朗慢慢地飲掉了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那杯酒,起身從丞相府離開。 他沒有立刻回長安巷中,而是照著腦中的汴京城地圖去了一趟李家。 他有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但還需要其他人的配合。 因為不知道李承淮究竟住在李府的什么地方,秦朗沒和丞相府一樣翻墻進去,而是摘了兜帽走的正門。 門房原本一臉不耐煩要趕一看穿著就不是什么正經人的秦朗走,還是他走老本行亮了刀子以后才變了臉色去請李承淮。 “我姓秦?!鼻乩侍嵝阉?。 李承淮很快來接了秦朗進去,他夜行時甚至不需要提燈籠,走動和普通人無異。 “你來有何事?”李承淮揮退下人,又溫和地問,“我記得你夜間視力極好,不打燈籠也不要緊吧?” “我知道怎么解蠱了?!鼻乩手苯亓水數貙λf,“一命換一命,但無論誰去解蠱,要被拿去換顧南衣平安健康的,是薛振的命?!?/br> 李承淮原本平穩又有節奏的腳步此時都頓了一下。 但他并沒有問秦朗是怎么知道的、又為何這么肯定,而是道,“若真是如此,殿下一定是不愿意的?!?/br> “所以我來找你,”秦朗道,“你能立刻入宮見薛振。他若愿意解蠱,讓他今日子時之前來長安巷?!?/br> “太后病重,恐怕陛下抽不開身?!崩畛谢闯烈髌?,又道,“更何況……就算陛下愿意,殿下也未必會縱容你們這么做?!?/br> 秦朗壓低了眉鋒,冰冷神情中壓抑著幾分郁郁,“但總要一試。過了今日,就只能等明年了?!?/br> 李承淮考量了許久,才終于點了點頭,“時間不多,我這便更衣入宮?!彼秩滩蛔√嵝亚乩?,“你若真要這么做,還是回去先同殿下提前說上一聲?!?/br> 秦朗沒點頭,也沒有搖頭,只這么不置可否地對李承淮沉聲道了一句謝。 “并不是什么值得道謝的事情?!崩畛谢磭@息,“當年殿下……我也沒能留住她。私心講,我確實希望殿下安然無恙,但……” 這個“但”字后面的內容,李承淮并未說出口。 秦朗盯了他兩眼,見這人始終是一臉溫和無害的表情,告了聲辭便從李府離開。 這次他直接回了長安巷,一進門就看見顧南衣正拿著蟲笛把玩觀看,頓時心里一緊。 “回來了?”顧南衣頭也不抬地道,“花的時間有些長?!?/br> “……紀長寧喝醉了?!鼻乩收f著,皺眉舉步往顧南衣身邊走,腳步帶著謹慎。 ——他甚至有點怕顧南衣直接揚手就把蟲笛砸了。 她若真不想解蠱,什么都沒這方法來得快。 “那結果如何?”顧南衣靈巧地用手指轉動著蟲笛,漫不經心地道,“從醉鬼嘴里問出答案來了嗎?” “問出來了?!鼻乩试陬櫮弦律磉呁A讼聛?。 他明明有把握出手從顧南衣動作間搶下蟲笛,可因為這物太過珍貴,竟一時有些投鼠忌器。 半天沒聽見秦朗有下文,顧南衣終于抬頭看了他一眼,了然地笑道,“看來結果不盡如人意?!?/br> 她說這話的時候,手指的動作也停了下來,蟲笛不再旋轉個不停、看著下一刻就要落在地上粉身碎骨似的。 秦朗悄悄松了一口氣,開口道,“應該是確有此事,是宣閣在墓中留信所提到,但語焉不詳,只是說了‘一命換一命’?!?/br> “倒是他的風格,”顧南衣沉吟片刻,又低頭看向了自己手中的蟲笛,嘆氣道,“宣閣實在不該將這禍端留下的?!?/br> 雖說身為既得利益者的她說這話,聽起來像是得了便宜又賣乖。 秦朗抿唇伸手去抽顧南衣手中蟲笛,動作很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