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第107節
若是不找,許先生怕是不會甘心的。 但是找不出個所以然來,又難免沮喪。 但許先生與旁人不同,在漫長的尋找中,他已經很能適應這種失望,不過片刻,又道:“對了,小重山的那個長老來過我這兒?!?/br> 謝長明微微皺眉,思忖片刻后道:“找你問盛流玉去過何處,平日里與何人相處這些嗎?” 許先生咳嗽了一聲:“你怎么知道?小長明鳥和你說了?” 謝長明沒有答話,只聽他繼續道:“我覺得他來意不善,問得也著急,便糊弄過去了。你最好也叮囑一下那只小長明鳥,讓他別說漏嘴,畢竟小重山的事……況且……著實難料?!?/br> 謝長明知道他的未盡之言是什么,沉默了片刻,點了頭。 他們在竹林中說完話,正準備各自離去,外面的路上卻走過一群人。 為首的是石犀,身后跟著四五個學生。 在三年前入學的新生中,除了謝長明曇花一現,拿過一次春時令,后來的幾年便是石犀一枝獨秀,超越眾人,加上又是燕城城主程知也的弟子,很受追捧。 有人諂媚道:“石兄,您不愧是小程知也?!?/br> 許先生聞言,臉色變得更白,但似乎沒有生氣,只是輕輕地、不屑地道:“他也配?” 這片竹子是冬日不落葉的仙種,堆在竹葉上的雪隨風簌簌而落,發出輕微的響動,許先生站在原地,任由冷雪澆頭,許久也未離開。 謝長明回到朗月院,里面很溫暖,火爐還在燒著,裝過牛乳的琉璃杯放在床邊的柜子上,還殘余一個白底,被子是凌亂的,沒來得及收拾,像是方才還待了人。 可惜,現在只剩一只貓。 謝長明道:“他沒帶你回去?” 貓忙了一早晨,只吃了兩個果子,它不是鳥,需要rou食,現在只能有氣無力地叫了幾聲。 謝長明不至于虐待它,從芥子中拿出食物,但不許它在床上吃。 貓委委屈屈地跳到窗臺上進食了。 謝長明看完兩本書,摘錄下必需的內容,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將晚,已是黃昏了。 下午出了會兒太陽,到了傍晚就全被烏云掩沒了。 盛流玉是在最后一絲陽光消失前來的。 謝長明問他:“不是說被抓住了?” 盛流玉挑了挑眉,有點得意:“他們怎么看得住我?” 謝長明看著他,也笑了,不過還是道:“這幾日,還是暫時不要見面了?!?/br> 盛流玉皺眉:“怎么了?” 謝長明有片刻的沉默。 他大約能猜到,小重山要找的就是自己,不過出于什么目的,現在還并不清楚。 可盛流玉對小重山,這個養育他長大的地方,印象還不算壞。 謝長明不想在小重山的人還沒有傷害他前,就說那些虛無縹緲的事。 于是,他不太認真道:“你是小重山的神鳥,難道沒人和你說過,不要隨意和外面的散修交往嗎?” 盛流玉:“……” 果然有。 謝長明是猜的。 于是,他繼續道:“那位長老又來了,想必對你看管很嚴,你又夜不歸宿,到時候被發現在我這里,豈不是很難堪?”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接著道:“說我引誘神鳥,是大罪過?!?/br> 不僅是引誘,甚至還要誘拐,沒打算還回去。 盛流玉竭力辯解:“怎么會?!他們不敢?!?/br> 謝長明的目光溫和,懇切,似乎說的都是真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說就幾日嗎?” 小長明鳥仍不同意,謝長明便重復了一句“夜不歸宿”。 說到這個,盛流玉確實沒什么底氣。 加上確實不過幾日,他勉強答應:“好吧?!?/br> 謝長明看著外面的天色,有點心軟:“天黑了,我送你回峰頂?!?/br> 想要探查良征長老的消息,最簡單的辦法是在盛流玉身上設置能夠竊聽的陣法。 盛流玉對謝長明不設防,無論什么陣法估計都不會發現,即使發現了,也不會認為是謝長明設的。在護短這方面,小長明鳥和謝長明簡直一脈相承。之后再問些似是而非的話,讓盛流玉去問良征長老,良征長老即使是騙他,也會說出些真的來。 很簡單的事,謝長明卻不會這么做。 因為即使有再想做到的事,謝長明也不會把盛流玉不明不白地牽扯進來。 由于盛流玉住在山頂,青臨峰的路修得都要比別的地方好,兩旁栽滿了長仙樹,路上沒有積雪,怎么也稱不上難走。 可盛流玉還是沒有拒絕。 謝長明沒有將他送到疏風院,而是在半途告別。 臨走時,謝長明將貓放在雪地上,特意叮囑道:“它這么胖,不用抱它,讓它自己走?!?/br> 可謝長明一離開,胖球立刻恢復本性,在盛流玉腳邊蹭來蹭去,膩歪地纏著他要抱。 盛流玉俯身抱起貓,一步一步朝疏風院走去。 其實明明沒必要讓謝長明送的,他不是那種連路都走不好的鳥,即使是在三年前,眼瞎耳聾的時候,他也能記下路線,從不會上課遲到。 他只是可能、或許、大概、也許,有點想要謝長明陪著他。 為什么呢? 小長明鳥深入地思考這個難解的問題。 貓在他懷里很舒適,翻了個身,軟軟地叫了兩聲。 盛流玉方才被謝長明牽著手,踩著他的腳印一路往上走,還要抱怨路太難走。 盛流玉如夢初醒。 他覺得自己剛剛可能和胖球有那么點像。 很黏著謝長明,甚至還撒…… 怎么可能! 絕無可能! 盛流玉飛快地制止了這個念頭繼續發展下去,臉卻熱得厲害。 回到疏風院,院子內燈火通明,東西兩邊偏院都住著小重山來的人,這么多人住在一處,即使紀律嚴明,各人恪守本分,難免會發出些許動靜。 盛流玉抱著貓,終于忘掉了方才的念頭。他站在院門前,心里不由得想,希望長老能快點走。 第102章 手套 其實謝長明沒有回去,而是隱住身形,跟在盛流玉的身后,一起進了院子。 疏風院與從前并不一樣。 從前院內滿是梧桐,高樹隱沒間只能看到一排屋舍,盛流玉住在里面。 后來,盛流玉走了,幻術也湮滅了,院落恢復了平常的模樣,與一般的院落并沒有什么不同。 再后來,盛流玉回來了,大多數時間也都待在謝長明那里,懶得在院子上耗費心神,連幻術都沒再用過。 謝長明還記得他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盛流玉就倚在梧桐樹下躲懶睡覺,說自己是“討厭鬼”。 那時候不會罵人,現在也沒學會多少新詞。 他不再想這些,而是重新觀察了院內人員的分布狀況。這次跟著盛流玉回來的侍衛住在西邊的屋子,長老和隨行的人住在東面。來往之間,那些侍衛對這次來的人很客氣,卻不必聽從他們的吩咐,只是照例守著院子,沒有外出。 盛流玉回到屋子后,燈火亮起時,薄薄的窗紙上短暫地出現了兩個影子,其中一個在一瞬后就消失了,想必是小長明鳥收回了自己的尾羽。 謝長明停在東邊的屋子前。 現在也可去一探究竟,卻不是最好的時機。 他們才來一日,查不出盛流玉與誰交好是很正常的,等再過幾日,還是找不到消息,他們才會開始焦慮,商談討論才會逐漸變多。 謝長明在屋檐上布置了一個隱蔽的法陣,只能記錄來往的人影,沒有多余的功能,連靈石都不必放,只需汲取天地間的靈氣,便可以運作。不出意外,法陣不會被人發現,即使出了意外,被除謝長明之外的第二個人觸碰到,法陣也會化為碎片,尋不到痕跡。 接下來的幾日,一切相安無事。 思戒堂的長老們跟著小重山來的人,將麓林書院內仔細探查了一遍,也不知在找些什么。 而良征長老也在書院里打探了一番,從院長到老師,最后連學生都問了個遍,得到的消息都是神鳥貴不可言,平日里難以接近,也從未見誰和他交好過。 謝長明只當作不知情。 而那門課也終于上完,眾人還未來得及放松,又開始緊促地考試,整日都很忙,更沒人在意小重山究竟在找什么。 直到該考阮流霞那位師叔教的法術課的時候。這門課不是用紙筆作答,而是實戰演練,學生隨意抽簽,兩人一組比試,只許用普通的身法和在課上學到的法術。贏了便通過,輸了的重新抽簽,再比試一輪,這次輸了的四分之一就沒有機會了,不能通過這門課,要在明年重學。 在大家看來,謝長明的運氣著實太差,抽到的對手是石犀,是必輸的局。 進書院三年以來,石犀輸的唯一一場比試是上次春時令的最后一場比試,他輸給了一個五靈根的散修,被恥辱、難堪折磨了整整一年。直到后來聲名鵲起,才佯裝這件事并未發生過,也沒人再敢在他面前提起。 陳意白趁著先生不注意,偷偷摸摸開了個賭局,賭誰輸誰贏。 大家覺得陳意白作為謝長明的舍友,可能是和他有仇,要開這種賭局羞辱對方,紛紛下注。 陳意白不僅坐莊,還壓了一半身家在謝長明這邊。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當然不是送錢,謝長明可能沒有贏過很多場比試,卻從未輸過。 謝長明不會輸。 比完后,運氣不佳的那個變成了石犀,似乎一遇到謝長明,他總是會輸。 他輸得并不心甘情愿,也不心服口服,連句話都沒說,直接轉身離開了。 陳意白賺得盆滿缽滿,要請謝長明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