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說，生產隊的人誰家有個急事都有權用，不過沈衛民?最近使用的太頻繁了，未免生產隊有人說嘴，他就主動提出?用工分抵用，他又沒有工分，只能出?錢。

    這件事情他直接和大隊商量的，吳和平親口答應，村里人也就沒誰再說什么?。

    到家的時候，兩個小家伙正在打拳。一套軍體拳打下?來，他倆滿頭大汗，可見是真正下?了功夫和努力的。有時候看見兩個小家伙，沈衛民?都不免心生感慨，明明就是倆小不點?兒，個頭多說著就到他腰上一點?，卻能有如此定力，有時候讓他這個做大人都自愧弗如。三人吾師，哲人說出?來的話果然?都是有道理的。

    看到爺爺和小叔抬著幾個包裹進門，倆娃停下?動作好奇的湊上去看是什么?。

    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也不是給他們的禮物，而是白砂糖。這是之前沈衛民?在省城的時候從糖廠訂的糖，雖然?還?是貴，卻比零買著要便宜許多，這年頭糖是個稀罕物件，也正因為如此，甜食才會賣的貴。

    家里從來不缺糖，只是為了保護兩個小家伙的牙齒而嚴格控制著不讓他們多吃。所以看到糖，他倆也不會耍賴皮說要，看了一眼就淡定的回去繼續打拳。

    沈衛民?很滿意自己的教育成果?？此疫@倆孩子教的多好，這要是換成村里別家孩子能上前把他糖袋子給扒了。

    沈衛民?把熱氣騰騰的油條放在桌上，直接拐去廚房，做飯的卻是他娘。

    “琪琪呢？”沈衛民?愣愣地問道。他起床去送人的時候，趙姑娘可信誓旦旦的說要早起，給家里人準備早飯的。雖然?他剛才進門的時候，看到還?冒著煙的煙囪驚訝了下?。卻也只是以為趙琪的動作慢了點?，卻沒想到是他娘在做飯。

    “剛剛趙家趙梅過來，把人叫回家去了。好像是趙蘭出?了點?意外?，肚里孩子摔沒了?！卑凑樟曀?，結婚第二天是不允許回娘家的，但是現在情況緊急也顧不了這么?多，再說現在也沒有多少人講究這個了。

    趙家統共就這三姐妹，遇到事了，當然?是她們三個有商有量。外?人，就算李招娣是趙琪的婆婆，也不好說什么?。尤其這也不

    是小事，小產，可是能要人命的。

    沈衛民?卻皺起眉頭，“那?我現在過去看看?！?/br>
    既然?娶了趙琪，沈衛民?當然?不會天真的認為立刻就能和趙家劃清界限。雖然?說有所謂老?仙兒說的話，但人都是善變的，處在緊急情況下?誰還?管什么?老?仙兒？又或者他和趙琪真正發?達了，趙家很可能就不在乎能不能生兒子了呢？總之，這都是可能發?生的情況，就是不知道這次到又會整出?什么?幺蛾子。

    李招娣也不攔著，他們過去名?不正言不順。但沈衛民?這個做女婿的過去就沒有這么?多講究了。

    “去了之后好好說話，不能犯渾。要是趙老?四和宋引弟不講理，也得憋著火氣，別讓琪妮兒難做?！崩钫墟啡o老?兒子倆雞蛋，“去吧，和琪妮兒一人一個?！?/br>
    聽到李招娣的叮囑，沈衛民?哭笑不得。他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嗎？再說怎么?就能肯定趙姑娘一定會偏心趙老?師和宋引弟呢？不過還?是甕聲甕氣的回話，“我知道了?！?/br>
    沈衛民?兜里揣著倆雞蛋，往趙家走去。

    第78章

    趙蘭小產了。據說是個男娃。

    沈衛民到趙家的時候, 情?況非常之混亂。趙姑娘就站在西屋門口，面無表情?，仿佛這一切都和她沒有關系似的。

    這一切確實和她沒有太大關系。如果三姐妹的關系很好就算了, 不過她們之間的感情?早已變樣, 趙梅不在家中不知曉, 但?這段時間趙琪是受夠了趙蘭。多么深厚的感情?, 進過這么蹉跎, 都會慢慢變淡，何況他們原本的感情?擔不擔得住“深厚”二字，還?有待商榷。

    這樣的情?況之下?, 趙蘭自作孽形成現在的局面。有什么可值得同情?的呢？或者說有什么可值得趙姑娘同情?的呢？

    沈衛民當然?是無條件站在趙琪一邊的。不管從以前, 現在還?是未來都一樣。

    “琪琪，”沈衛民低聲喚道。

    在抬頭看到沈衛民的那一刻，趙姑娘眼里是有光的?！靶l民哥，你回來了？”

    “剛回到家, 就聽娘說你比大姐叫了出來, 我跟過來看看, 到底怎么回事？”沈衛民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

    趙琪看了一眼周圍，又看了看緊閉的門, 把衛民拉到一本邊, 簡短地說了事情?發生的原因和結果。

    沈衛民沉吟片刻，“嗯”了一聲。然?后把手里的雞蛋遞給趙琪一顆, “娘讓我帶來的?！?/br>
    趙琪接過去, 握在了手心里。

    西屋的門被??開。李長生、宋引弟，和一個陌生的男人走了出來，那是趙蘭的丈夫，也就是正在鬧離婚的趙家二女婿。

    雖然?正在鬧離婚, 不過一天沒簽字一天他就得頂著“二姐夫”這個身份。

    “她這段時間情?緒起伏太大，要不然?也不會落胎。她現在身體非常虛弱，再加上精神也不穩定?，依照我的意思?最好送醫院?！崩铋L生說道。

    李長生作為沈家溝的赤腳大夫可以說是非常盡職盡責的，只要是他能解決的問題就絕對不會說送醫院這樣的話?。反之只要說出來了，就證明有送醫院的必要。

    “長生兄弟，真的這么嚴重？”宋引弟趕緊問道。

    “趙蘭并非自然?落胎，而是受到強烈的情?緒激動和外?力??擊，現在她閉口不言，我也難辦?！崩铋L

    生實話?實說。

    每次李長生這樣說的時候，就意味著對方真的需要送醫院了?！伴L生你說的我們知道了，我再和你四哥商量商量去?！?/br>
    那醫院是能隨便去的，去一趟沒有個幾?十?上百塊下?不來。如果還?要在醫院住一段時間，就更是如此。甚至還?要有個人專門在醫院伺候著，不然?以趙蘭現在的情?況，怎么吃怎么喝？這個人選本來最好是趙琪，但?是趙琪現在出嫁了。二女婿又指望不上，就在剛剛人家還?巴望著離婚呢。

    趙蘭現在這種情?況，落胎已經?讓她很痛苦了，如果再讓二女婿在她面前提什么離婚不離婚，她怎么能受得了啊。

    李長生離開之后，宋引弟瞥了一眼院子里站著的幾?人，“長生說的話?，你們也都聽見了。趙蘭是你們親姐妹，你總不能放著她在家里不管不問?！m子這段時間確實有些異樣，但?你們幫她度過這個難關，她肯定?會記著你們的好的?！?/br>
    宋引弟后面這半句很明顯是對趙琪說的，趙琪沒抬頭，只當沒聽見。

    沈衛民是越聽越不得勁兒，怎么說來說去，趙蘭倒變成了他們的責任似的。這話?他們不僅要好好照顧他，還?要出錢出藥費，是吧？

    “嬸兒，”沈衛民淡淡開口，“大生叔說的話?，我們當然?都聽見了。對這個結果我們也感到非常悲哀和嘆息，你說好好的一個孩子怎么就……”

    沈衛民面帶沉痛，到最后還?適時做出幾?分悲傷情?緒，聲音都些微有些顫抖。這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和趙蘭的關系有多親近呢，悲別人之悲，痛別人之痛。

    沈衛民說話?最擅長調動他人情?緒，此時也不例外?，就連宋引弟一時都有些激動?？纯纯纯?，還?是文化人說話?中聽，就連大閨女還?在猶豫踟躕，人家已經?反應過來咋回事了。姐妹之間難道不該是這樣的嗎？大家互幫互助，，總不能活的跟一個人似的，那人生還?有什么樂趣？

    這也是宋引弟不了解沈衛民這個人，沈三柱子說話?慣常是先揚后抑。只聽前半句就激動完全沒必要，得聽完他后半句，才能知道他到底是啥意思?。

    “這樣看來，接下?

    來這段時間，嬸兒你和二姐夫可就辛苦了。我即將開班，琪琪也要在廠里忙活，我倆連自己都顧不了，根本無暇兼顧其他。大姐家里也有瑣事纏身，總不能不讓她回家。

    細數下?來也只有嬸兒你和生產隊請假去照顧二姐了。至于二姐夫，我知道你們鬧得不愉快，不過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如果你還?是不情?不愿可就說不過去了?！?/br>
    沈衛民洋洋灑灑說了一通，中間看到所謂的二姐夫還?有反駁的意愿，直接把話?頭給堵了回去。

    趙家院子一時間寂靜如斯。

    大概誰都沒有想?到沈衛民后面接話?會是這些，與前面他表態是截然?相反的不同。

    “你，”宋引弟語塞。

    沈衛民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皨鹱佑X得我說的不對？還?是二姐夫覺得我說的不對？”

    “不管你們做的是什么決定?，我這段時間是完全沒空的?！倍惴虍Y聲甕氣的說道，他都要和趙蘭這個女人離婚了，還?去醫院照顧她算怎么回事？

    “沒空？”沈衛民呢喃著這兩個字。

    “你這個沒良心，沒心肝的家伙。蘭子現在這種情?況到底是誰造成的，你竟然?還?有臉說沒空?！彼我軞饧?，上來就是要撓他。

    二姐夫本來還?只知道躲，大概是把宋引弟當成長輩，沒有還?手。后面被宋引弟激惱了，咬了咬牙，這就是要回手。

    被趙琪攔住了。

    “二姐夫好大的威風，這你還?是趙家的愛女婿呢，就敢做這樣的事情?。你這一拳要是揮出來，看我沈家溝讓你走不走得出這村里一步?！蓖?村人來沈家溝耍橫來了？動手之前都不想?想?后果的嗎？

    現在村子都是很團結的，尤其像沈家溝這樣的山村，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出門在外?就容易被人欺負?？陀^條件就需要他們團結起來，一致對外?，只有讓大家知道我沈家溝不是好欺負的，別個在沖沈家溝誰誰辦事之前才會思?考思?考。

    說到底就是要讓他們產生忌憚，從而引起他們平等對待眾人。這也是為什么趙蘭出事之后，村里一群婦女都出動了，她們的目的不僅僅是因為趙蘭這個人，還?為了她們以后的閨女、孫女。

    當然

    ?，被欺負的人中也不乏像趙蘭這種慣會窩里橫，出門在外?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的性格。像這樣的人被欺負也就被欺負了，扶不起的阿斗，誰有辦法？反正他們也代表不了沈家溝的臉面。

    這是嫁到別村兒的，你上門來挑釁就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二姐夫臉色一僵，終究是收了力氣，就這么會兒的功夫，他胳膊上臉上已經?被宋引弟撓出了數道血印子。

    沈衛民默默收回眼神，他當然?也認為這個男人該罰，不過，當務之急不是該商量趙蘭送去醫院的事情?嗎？您情?緒那么激動，把人氣走了，趙蘭不得砸手里？

    趙老四就是在這時候回來的。沈衛民不確定?他是知道出事之后出去躲清凈，還?是知道出事之后回來主持大局?？傊?，人往那一坐頗有一家之主的架勢。

    趙家兒女婿當即就想?走，不過趙老四和宋引弟沒答應。

    “這件事和你脫不了干系，雖然?蘭子到現在都沒說話?，但?是她是在和你說話?之后小產的這件事，你就是跳進黃河里也洗不清。如此這般，你竟然?還?想?離開。你到底有沒有一點良心？蘭子現在可是最需要你的時候?！彼我芙袊?。

    沈衛民皺眉。往往就是會有這樣的長輩，總是??著為兒女好的名?義，替他們做出一些決定?，熟不知這些決定?會一個一個將她們送往深淵。趙蘭本身就放不下?自己男人和婆家，你還?隔三差五在她跟前提不要放棄，不要放棄哦！

    這真是一種愛嗎？趙蘭鬼迷心竅不明白，一時看不清楚這件事到底意味著什么，你作為長輩難道也一點都不清楚？這二女婿可是已經?把態度表明的很堅決了，無論如何就是要離婚，你還?當看不見似的，硬把他往自己閨女身邊拉。就算因此兩個人能捆綁在一起又如何，未來的幾?十?年真的就能快樂嗎？

    為了所謂的面子，所謂的人家看得起。就葬送了兒女后半生的幸福，真的值得嗎？

    沈衛民覺得不值得。不過這種情?況下?，他也不會提反對意見，不然?整個事情?沒準都沖他這邊來了。他和趙蘭遠沒有那么親近，目前來看，對方也不是值得拉一把的人

    。

    “長生說把人送醫院，可有說會花多少錢？”趙老四沉聲問道。

    宋引弟搖頭，行?情?都是不一樣的，怎么讓長生兄弟給估價？再說長生兄弟雖然?醫術高超，可并不經?常出村兒有些情?況他也并不知曉。

    趙老四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把人都叫到屋里?！罢f起來，這件事情?本不該麻煩你們。但?現在我們也是走投無路了，趙蘭之前做的再不對，那也是你meimei，你jiejie。你們難道就忍心看著她西屋躺著等死？

    爹娘當初生下?你們三姐妹就是想?讓你們相互扶持，有個伴兒?，F在到真正該用你們的時候了，我知道你們都為難，各家都有各家的難處，但?事趕事不是趕到這兒來了嗎?！?/br>
    末了，趙老四還?嘆了一口氣。

    在說話?的藝術這門課上，趙老四遠比宋引弟高桿，說出的話?也情?真意切，句句含情?。很顯然?對趙梅起作用了，對方眼眶紅紅的，好像要哭出來似的。

    沈衛民瞧了自家趙姑娘，只見她抿唇，蹙眉，眉眼間沒有幾?分感傷，更多的是排斥。

    “四叔和嬸子的話?，我是越聽越糊涂了。這是讓我們出錢啊，還?是讓我們出力，亦或是出錢又出力？”沈衛民往前邁出一步，替趙琪擋住趙老四和宋引弟的視線，才慢悠悠開口，他眼神下?睨，玩著手指，話?說的漫不經?心，卻又不容忽視。

    趙老四皺眉，早先就知道沈家三柱子是個混不吝，這下?是徹底感受到了。長輩們說話?晚輩們聽著答是就行?了，偏他一句又一句說的惱人，卻又讓人沒有反駁的空檔。

    此之外?，沈衛民還?是個不能輕易招惹的，不然?誰知道他會做出什么事情?。到時候事情?鬧大，再牽扯到沈新?乾和李招娣，那才是麻煩。

    趙老四沒有正面回答沈衛民的問題，不過還?是旁敲側擊了一番?！叭雍伪卣f的這么直白？至于出錢還?是出力，這話?說的不好聽，頂多是他們三姐妹相互幫忙，互相扶持。誰家沒有個難處，這幫扶都是相互的，以后另外?兩個姐妹發生啥事，趙蘭也義不容辭?！?/br>
    “看來四叔的意思?是讓我們出錢又出力了？”沈衛民

    漫不經?心的笑道。

    趙老四一噎。沈家三小子的心思?轉的快，是個不好糊弄的玩意兒。

    “我當然?理解四叔和嬸子作為父母的心情?。不過我還?是有話?要說，所謂的互相幫扶，是兄弟姐妹之間確實存在感情?。就像我們家，自小到大，我不論發生什么事情?，大哥往家里寄錢都沒有絲毫怨言，所以現在我里養著兩個小家伙也沒有絲毫不情?愿之心。他們父親種下?的因，他們來接收這個果，理所當然?。

    姐妹之間的互相幫助自然?可以。但?這事不是平常關系惡劣，一到發生啥事才開始鼓吹姐妹情?深，說什么現在你幫我，以后我幫你。叔，這種關系是不存在的?！鄙蛐l民笑著說道，絲毫不懼怕的迎向?趙老四充滿陰霾的眼神。

    趙老四氣急，這么些年，不管村里人如何，他在趙家那都是說一不二的，別管是已經?出嫁的兩個女兒，還?是在宋引弟和趙琪跟前，都是如此?，F在在趙家，卻有一個小輩不知天高地厚的挑釁他，硬是和他作對，這要是能高興的起來才怪了。

    “琪妮兒，這事兒你怎么說？”趙老四現在根本不想?看到沈衛民，轉而問自己的閨女。

    “我當然?聽衛民哥的，”趙琪琳猶豫都不待猶豫的，伸手挎上沈衛民的胳膊。她的眼神下?移看向?自己前面的地，“我出嫁的時候，娘專門來告誡我，說以后有什么事最好自己消化，不要回娘家來訴苦。我一直把這句話?刻在心底，既如此，娘家發生什么事？和我應該也并沒有多大關系?！?/br>
    趙琪說的事情?，沈衛民是第一次聽說，不僅是他，院子里其他人除了宋引弟自己大都是第一次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