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峰上沒有回音。

    不知有多少妖邪曾在靈阿劍下涕淚橫流地喊過“冤枉”，她并不會相信這樣蒼白的一句話。

    她不知道，這樣蒼白的一句話，已經是他能為自己發出的最大的辯解。

    帶著倒刺的長鞭狠狠抽在背上，宋千清疼得一縮，雙耳轟鳴中聽到師父的怒喝：“還敢狡辯！”

    “我沒有殺人......”可他已經說不出話，也流不出淚了。

    回憶越發清晰，宋千清如旁人一般，冷眼看著當年那個弱小卑微的自己。

    如此沒用，像一只只會搖尾乞憐的狗。

    他厭棄著曾經的自己，而心里更清楚，如今的自己與過去也并無本質上的分別。

    唯一不同的是，他現在有愿意信他護他的師尊。

    想到姜苑，宋千清的心便像是被泡進了溫暖的糖水中，他原本冷厲漠然的目光漸漸柔軟，口中低低地喚了一聲：“師尊?！?/br>
    “為師在這?！?/br>
    那日思夜想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宋千清嚇得渾身一激靈，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師尊？？？”

    姜苑的面容慢慢在黑暗中顯露，她唇角似含著笑：“怎么？不認識為師了？”

    潑天的驚喜兜頭把宋千清砸成了一個結巴：“師，師尊，你，你怎么會來？”

    “我，我當然是來，看，看你呀?！彼龕毫拥啬７轮?。

    她總愛逗他，似乎就喜歡看他面紅耳赤的樣子，宋千清讓她如愿以償，口不對心地推拒道：“要是被揭陽門的人看見了，那丹陽真人必定又要鬧了?！?/br>
    “就憑他們還發現不了我，”姜苑滿不在乎地打趣他，“怎么，你不想看到為師嗎？”

    “不是！”宋千清急急否認。

    “不是就好?！苯翻h顧了一圈地牢，皺起眉來，“到底還是簡陋陰寒?！?/br>
    “師尊?！彼吻迨?，“這是牢房，又不是讓我來享受的?！?/br>
    姜苑的聲音低了低：“我同意他們把你關在此處，你心中怪為師嗎？”

    “我當然不怪師尊?！彼吻鍝u頭，“當時那種情況對我一點處置都沒有是不可能的，師尊已經很維護我了?！?/br>
    他一絲怨怪也無，姜苑心中卻憐惜更甚。說是大人了，但不過也只有十八歲，陡然受了這樣大的冤枉，卻還是愿意為了大局委屈自己，她的小宋，真是這世上最懂事最可心的徒弟了。

    “你放心?！彼龑λ兄Z，“為師一定找出真兇，還你清白?！?/br>
    她是如此的篤定，仿佛從未有過懷疑，宋千清一輩子也沒有被人這樣相信過，他著魔似的望著她，賭徒一般不管不顧地問：“師尊，你真的不懷疑我嗎？”

    話出口，他又難免忐忑，他一面害怕著，一面期盼著，目不轉睛地看著姜苑。

    “我不懷疑?！苯沸挪阶哌M了牢房，如過去一般拍拍他的頭頂，“我知道你不會無故傷人?！?/br>
    “那如果不是無故呢？”宋千清像個貪婪的欲鬼，不依不饒地追問。

    “你和越乘風有仇怨？”姜苑眉心微蹙。

    宋千清搖頭。

    “那說這些做什么？”姜苑不解。

    宋千清卻只是巴巴地看著她，執拗地等著一個答案。

    姜苑福至心靈，忽然就看透了他的想法：“為師最相信的當然是你了?！?/br>
    她的聲音里帶著笑意：“小宋說不是，那就不是?！?/br>
    她的話像是天降的甘霖，宋千清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爆發出了灼目的光彩，臉上也掛上了生動的笑意。

    真是小孩子心性，姜苑心想，還是要獲得別人的肯定才最開心。

    他情緒良好，姜苑也就不那么擔心，她來看他也還有別的目的：“你與師尊說說，那日你與越乘風比試時可有發現他有什么不妥嗎？”

    他當時是沒有發現什么不妥的，此事棘手就棘手在，在沒有發作之前，是很難發現異常的。

    可是這些他又不能跟姜苑明說，那些事根本就不是一個小弟子可以知道的，如果他被發現了身份，那后果只會比殺了十個越乘風還要嚴重。

    如果知道他的身份，她也一定不會再說一聲“相信”了。

    宋千清默默攥緊了拳，把一滴血色攥入了血脈：“我沒有發現?！?/br>
    “此事果真是難辦?！苯窋Q眉道，“我懷疑此事與魔界有關?！?/br>
    “什么？”宋千清大驚，駭然望向姜苑。

    他有些過于強烈的反應讓姜苑有些驚詫：“怎么了？”

    “沒什么?！彼吻鍓阂种闹械捏@濤駭浪，勉強笑了笑，“我只是，我只是吃驚，魔界不是被封印了嗎？”

    姜苑搖頭：“世上沒有萬無一失的封印?！?/br>
    “師尊為何會覺得此事與魔界有關？”宋千清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姜苑沉默了一下，道：“直覺?！?/br>
    似是覺得這兩個字太過敷衍，姜苑又細細解釋了一番：“我和掌門都仔細想過了，都沒有聽說過這樣殺人于無形的法子，而且連云瑤真人也探不出死因......此事恐怕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嚴重?！?/br>
    “那......如果查到確實是魔族所為呢？”宋千清連呼吸都放輕了。

    “查明緣由，斬草除根?！苯返?。

    斬草，除根。

    宋千清的心重重沉下了深不見底的深淵。

    是啊，她是仙道魁首，她本就該是斬妖除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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