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趙星羅明人（被人識破之后只好）不說暗話地承認了。

    上次的事，是行業內部的聚餐，當時我不太舒服，那個人堅持送我回來，辜尚想了想說，我沒有邀請他上樓，可能是他趁門沒有關嚴的時候從后面跟上來的，我現在已經留意身后了，你不用擔心。

    是嗎，趙星羅垂眸道，那我就放心了。

    嗯。辜尚點了點頭，但是也沒有趕他走，自己轉過身去，繼續慢慢地朝前走著。

    趙星羅拎著兩個尷尬的袋子跟在后面，繼續把他送到了樓門口。

    辜先生。

    就在辜尚與他道別之后正要進門的時候，趙星羅開腔喚了他一聲。

    嗯？

    你是怎么發現的??？趙星羅想了想，還是問出了這個會讓他更加睡不著的問題。

    總是在凌晨2點買類似的東西，辜尚指了指趙星羅的購物袋，如果這個人一直住在我樓上，我想我一定會認出他的。

    哦，這就是所謂的宅達嗎？趙星羅目送著辜先生的背影消失在樓道里，與此同時在心里吐了個槽。

    第12章

    芳鄰便利店的凌晨。

    店里沒有什么生意，老徒弟躲懶坐在柜臺下面玩兒著手機，時不時抬頭看看不管風吹日曬刮風下雨，永遠身型挺拔地站在柜臺后面的趙星羅，忽然感覺到了一種頗低的氣壓。

    這種低氣壓來源于這幾天看起來平平淡淡的趙星羅，相對于上個月時不時會對他做出殺雞抹脖兒眼色的小師父來說，現在的趙星羅似乎又回復到了原先他們剛剛認識時的那種樣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你想冒然靠近，也不能排除他手動把你拒到千里之外的可能。

    是因為以前總是凌晨訂貨的那家忽然不訂了嗎？老徒弟心中猜測到，那肯定是個單身的漂亮姑娘啊，那么為什么又不訂了呢？嗯老徒弟抬眼看了看趙星羅的側顏，感覺到了一絲迷惑，這都沒看上，這姑娘得是什么心氣兒啊。

    看什么呢？

    就在老徒弟暗中觀察的時候，趙星羅忽然說了句。

    不愧是小師父，端的眼觀六路耳聽八面風！老徒弟抱拳拱手，行了個禮。

    行了別貧了，我看這會兒也沒什么人，你去后面歇會兒吧，這里我盯著就行了。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父愛如山！老徒弟淚流滿面地說。

    趙星羅：

    趙星羅擺擺手，示意這位如果生在古代很有可能成為炙手可熱一代佞臣的老徒弟退下，自己依舊維持著標準的站姿站在除他以外空無一人的便利店里。

    這并不是他有多么熱愛這份便利店員的工作，即使在獨處的時候也要嚴格要求自己，只是他的姿態就是如此，站著的時候總是筆直的。

    趙星羅地頭看著監視器，忽然覺得有些微妙，他的身形幾乎一動不動，如果是別人通過鏡頭去看他的話，也許會產生他被武林高手點住了xue道的錯覺。

    就在弱小無助又可憐的便利店員慘遭武林高手點xue的時候，英雄救英雄的男主角，一代獨行俠辜尚閃亮登場了。

    等等我這段時間都在想些什么??？趙星羅心里一驚，與此同時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對推門而入的辜尚笑了笑：歡迎光臨，晚上好。

    辜尚看了趙星羅一眼，然后點了點頭，回應了他的問候，謝謝，我很好。

    趙星羅：

    趙星羅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恍然地笑開了。

    對了，我寄存一下書。辜尚走過去幾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過身來，把手里拎著的用一張舊報紙作為包裝的一本書放在了柜臺上。

    好的。趙星羅點了點頭幫他收下了。

    這是一本記錄作者小時候的細碎生活細節的小書，從裝楨上來看，應該跟辜尚平時的閱讀風格比較相近，都屬于那種平平淡淡的市井風格。

    趙星羅想要看看書脊上的全名，但是有幾個字被舊報紙做的包裝給擋住了。

    其實如果他稍微扯動一下包裝的話就可以看到，而且只要事后把報紙在提上去就不會被發現了，然而趙星羅卻并沒有這么做。

    他靜靜地等在那里，仿佛面前擺放著的不是一本小書，而是一卷圣旨。

    直到辜先生選好了東西過來結完賬，趙星羅把東西和小書一起交給他的時候，才問了句：辜先生，我能不能看看這本書的書名呢？

    嗯？

    辜尚顯然沒有想到眼前的這個漂亮少年會對自己手上這本隨意淘來的小書感興趣，他反應了一下，嗯了聲，痛快地扯開了外面的包裝紙。

    好的，謝謝您。趙星羅只是掃了眼，看樣子很快就記住了，然后他另外拿出了一個包裝袋，從辜尚手中接過了那本有點兒搖搖欲墜的小書，放在了袋子里又重新遞還給他。

    你要買這本書嗎？辜尚說。

    是，趙星羅有些審慎地點了個頭。

    他雖然很擅長從人的面部表情來判斷一個人當時的情緒狀態，然而面對辜尚這種撲克臉，他卻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我沒有冒犯他吧？趙星羅心里想到，雖然他以前并不覺得追隨一個人的書單有多么不妥。

    這本書市面上可能買不到了，辜尚說，我是從一個書攤上淘來的。

    是嗎，趙星羅沉吟了一下，那我盡量找找看吧。

    要是找不到的話你也不用覺得遺憾，辜尚拿起了手提袋，看樣子是準備結束這場交談告辭了，這不是一本適合年輕人讀的書。

    可是，您不也是年輕人嗎？趙星羅失笑道。

    我，辜尚抬眼看了趙星羅一眼，跟你是不一樣的。

    第13章

    是嗎趙星羅說。

    他的語調非常平緩柔和，但是在這么平緩柔和的語調之中，卻好像包裹著無數的信息量似的。

    他讓辜尚聽起來，好像自己是個剛剛說了我不會向你解釋的，但是我要跟你離婚，麻煩你在這里簽個字就可以了類似的話的人渣，原本以為對方會哭鬧追問，然而聽到的卻只有一句非常平緩柔和的、把全部的情感都內斂起來的是嗎。

    辜尚：

    因為這樣的失重感，辜尚抬眼看了趙星羅一眼。

    他發現這個漂亮少年的臉上帶著一種已經被稀釋過了的不太明顯的惆悵，仿佛他在表達感情之前，就已經在自己的身體里把它們弱化了似的，然而這種表現力甚至比直接的尖銳的感情沖突來的還要更加驚心動魄。

    辜尚自認為自己見多識廣，見識過各種各樣的美人，然而現在，他卻不得不承認，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其他人不能激發出來的，他的惻隱之心，此時此刻在這個男孩兒的身上爆發開來。

    你真的很喜歡這本書嗎？辜尚說。

    嗯？趙星羅原本已經低下頭開始整理柜臺了，他似乎并沒有想到辜尚會繼續跟他搭話，于是他抬起頭來，嗯了聲才說，是很喜歡的。

    這本書，辜尚索性撕開了那本小書的包裝紙，翻到了后面的內容摘錄上看了眼，我小的時候住在一個環境有些逼仄的胡同兒里，兩邊都不沾，所以每天早晨上學的時候總要比其他的小伙伴多走上一段路

    辜尚念了其中的一段，然后抬起頭來看著趙星羅，這種平淡的文章你真的感興趣嗎？

    然后他發現面前這位給人的印象一般是非常精力充沛，樂于助人的店員先生的眼神竟然迷離了起來，深邃迷人的眼眶之中竟然還泛著水光。

    我什么時候點亮了這種技能，話說回來，這是什么技能？辜尚心里想到。

    啊，抱歉，我有點兒趙星羅很快回過神來，連聲道歉說，我剛才有點兒困了。

    哦，是催眠技能嗎，那還好，辜尚接茬兒想到。

    您的聲音真好聽。趙星羅從睡美人的魔咒之中解脫了出來，又變成了那個健氣活潑的模樣，笑著說。

    現在都是流行這么夸人的嗎？您的聲音真好聽，聽的我都快要睡著了，辜尚心說，卻沒有表達出自己的吐槽，而是點了個頭道：謝謝。

    要是你聽了內容還是喜歡這本書的話，我想我可以給你畫個地圖，那個書攤上經常會有這種賣不掉的小書。辜尚說，然后拿起了柜臺上的紙筆，開始了自己的創作。

    十分鐘之后，辜尚看著自己野獸派一樣的作品，默默地把紙條收藏了起來。

    你什么時候有空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看。辜尚想了想，給出了新的建議，絕口不提自己剛才的野獸派作品，并且一只手揣在口袋里，把它揉碎了。

    第14章

    相對于一般人來說，辜先生的作息是微妙的。

    相對于之前很長的一段時間來說，最近辜先生的作息是更加微妙的。

    以前他都是凌晨兩三點鐘非常準時地出現在芳鄰便利店的門口。

    可是最近，他似乎是按照一個詭異的時間表來提前他來購物的時間點，而且也很少與他交談，再沒提到過小書攤的事情。

    凌晨三點、凌晨兩點、凌晨一點

    這天晚上老徒弟出去摸魚了，只有趙星羅一個人當班，他看了眼墻上的掛鐘，還有幾分鐘就到午夜十二點了。

    按照辜尚最近的出沒規律，也許再過一會兒他就會出現。

    也許還會穿著一個黑色的斗篷，帶著一頂造型非常復古的禮帽，走到門口的時候自動門都感應不到他。

    于是也許辜先生就自己拉開了旁邊的手動門緩步走了進來，然后抬起頭來看著他說：趙星羅，我們上路吧與此同時，辜尚眉間的遮瑕膏漸漸退了色，露出那顆朱砂色的印記，像他原本一清如水的眼睛一樣，紅光迸現！

    咕咕～咕咕～

    墻上掛鐘的鳥窩里，報時的小鳥準時飛了出來，咕了十二下，把趙星羅從妄想中帶回了現實，與此同時，自動門響了起來，辜先生閃亮登場。

    趙星羅：

    歡迎光臨。趙星羅說，然后不動聲色地往辜尚的眼眸處掃過了視線。

    辜尚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很難得地跟他搭了句話。

    這個周末應該就可以了。辜尚說。

    哎？

    去書攤的事，看到趙星羅反應了一下，辜尚解釋道，因為最近那家店出了一點狀況，不能營業到很晚了，所以我需要等幾天再過去。

    趙星羅：

    謝謝您，辜先生。趙星羅道了謝。

    目送著買完老幾樣的辜尚傴僂著身形慢慢走出店面之后，趙星羅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一縷額發今天有點兒呆毛，弄得額頭很癢，就隨手拿起了柜臺上擺放著的給店員準備的理容小鏡子，照著弄了弄頭發。

    出于某種原因，辜先生是一個晝伏夜出的人類大概吧，他光顧的書攤最近不能在夜間營業了，所以辜先生打算白天的時候帶我去，然而他白天應該都是在睡覺的，為了帶我去，所以正在積極地調整著時差。趙星羅一邊弄著頭發的時候一邊理順著辜先生剛才話中的邏輯鏈條。

    與此同時，出去摸魚的老徒弟回來了，手上還拿著給趙星羅帶的烤串兒，結果一進門就看著自己的小師父對著鏡子盯著他的盛世美顏，好像還自言自語地說了句：我真是個罪人吶。

    老徒弟拿著烤串兒走了，過了一秒鐘從旁邊的手動拉門再一次走了進來。

    怎么還進來兩次？趙星羅放下了小鏡子，蹙著眉頭看了老徒弟一眼。

    沒什么沒什么，來來來小師父擼串兒。老徒弟熱絡地說到。

    一定是我剛才進門的方式不對，他想。

    第15章

    經過了一個星期的調時差，辜先生終于得以在白天復活了，并且在頭天晚上的時候過來便利店跟趙星羅約定了第二天碰頭的時間和地點。

    謝謝您辜先生，趙星羅衷心道謝到，然后想了想又試探著問了句，不好意思，方便的話，能給我您的號碼嗎？聯系的時候也便利一點。

    電話號碼？唔，你們店里應該有吧沒關系我再給你留一個?？赡苁且驗樯晕⒒焓炝说木壒?，辜尚這一次倒是挺爽快地答應了，并且在柜臺前面的字條上寫下了一串號碼，遞給了趙星羅。

    趙星羅：

    字條上依舊是他已經倒背如流的那一串號碼，那個宅電。

    怎么了嗎？辜尚看他接的動作有一點點的卡頓，問了聲，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搖了搖頭道：只有這個，我沒有手機。

    趙星羅：

    趙星羅再一次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那個腦洞，也許真的是在地球上生活得太久了，比較能適應古樸的生活方式也說不定，趙星羅這樣想著，腦海里自動給辜尚一鍵換裝了一套掃地僧的皮膚，看上去倒是意外的非常合適。

    ？？？

    掃地僧的頭上冒出了三個問號，有些迷惑地看著他。

    不，沒什么，那么我們說好了。趙星羅搖了搖頭笑著說。

    等到晚上老徒弟過來換班的時候，趙星羅表示他半夜可以在員工休息室里睡個安穩覺摸個魚。

    小師父！老徒弟深情而激動地呼喚著他。

    不過明天白天你沒有什么事吧，能不能替我半天班？趙星羅又找補了一句，并且意料之中地見識到了老徒弟臉上那堪稱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變顏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