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霾的時候，最上面的一些樓層大概都是可以幸免的，辜尚心想。

    星羅，真沒想到你還能請假啊。圖書館前面，跟趙星羅碰頭的塑料兄弟一笑著說。

    家里有點事情，謝了。趙星羅拿過了課堂筆記的復印件，把原件還給了同學，跟他在圖書館前面的岔路口分道揚鑣。

    接下來沒有課了，他打算再回酒店里看看，也不知道辜先生休息好了沒有。

    星羅？

    趙星羅拿著筆記復印件經過圖書館前面的小花園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喚了聲他的名字。

    是個女孩兒的聲音，叫的還挺親密的。

    趙星羅回頭看了眼，反應了幾秒鐘，然后點了點頭：哦，你來圖書館自習??？

    趙星羅覺得有點兒尷尬，他能認出這女孩子是他們一個系不同班的同學，一般的大課都是在一起上的，論理一起上課這么久了，也應該記得人家的名字，可是趙星羅高超的記憶力卻沒有用在這個地方，所以他只好含糊其辭地回應了一句。

    不是我是來找你的。女孩兒躊躇了一下，有些支吾著說到。

    趙星羅想起前些天那些塑料兄弟塞給他一打情書的事情，當時好像有什么人也在注意著他，也許就是

    哦，你說。趙星羅點點頭，一面不動聲色地瞄了眼腕表，用這個小動作稍微提醒了女孩子一下，自己正在趕時間。

    我的信你看了沒？女孩兒咬了咬唇，還是問出了折磨了她好多天的問題。

    趙星羅因為要回答對方的問題，出于禮貌，抬眼直視著女孩子的臉，這會兒他才發現，這位女同學今天是盛裝前來，臉上也帶著非常精致而濃艷的妝容，口紅選擇了艷麗的漿果粉色，隨著她咬唇的動作，非常能夠引起別人的注意。

    趙星羅覺得這個顏色不太好看，在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了另外的一種紅色，近似于正紅色的朱砂，非常端正，仿佛全世界都灰化了之后，那抹紅艷依然像是佛前的蓮花，無欲無求卻又生機勃勃，因為那顏色太耀眼，使他不得不用領帶蒙住了自己的雙眼。

    抱歉，趙星羅從短暫的失神之中回過神來，用平靜的音色道了個歉，我想，沒有這個必要了。

    趙星羅回到了酒店的時候已經挺晚的了，他并沒有抱什么期望，也毫不意外地發現辜尚已經離開了他的寓所。

    趙星羅放松了身體往客廳的沙發上一座，一搭眼，就看到茶幾上放著一摞錢，上面還放著一張字條，寫著：謝謝你，小趙先生。

    趙星羅：

    就在此時，門口響起了敲門的聲音，趙星羅捏住了字條揣在口袋里，一面前去開門。

    王姐，趙星羅一開門，見到了那位白天曾經來幫忙做家事的女士，開口稱呼道，今天晚上不用打掃了，您忙吧。

    噯，那我先王姐點點頭笑著說，話還沒說完，余光剛好瞟到了茶幾上的一摞錢上面。

    王姐：

    趙星羅：

    送走了做家事的女士之后，趙星羅給自己弄了杯喝的，繼續回到沙發上坐下。

    王姐看我的眼神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是我想多了嗎？趙星羅拿著辜尚留給他的現金，陷入了沉思。

    第9章

    趙星羅看著眼前有零有整的現金出了會兒神，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整理了一下那一疊鈔票。

    沒有夾帶什么釋出善意的字條啊，趙星羅自己都忍不住笑開了。

    在芳臨便利店里接到過這么多次別有深意的現金之后，這還是頭一回有點兒好奇，然而這疊鈔票很明顯比他收到過的其他有夾帶的鈔票們更加清純不做作。

    趙星羅按照個十百千萬的順序把鈔票排列開來，目測了一下金額，有點兒不太明白了。

    實際上辜尚讓他不太明白的地方還是很多的。

    他救助他的時候順手在門口的鑰匙碗里找他家大門的鑰匙，卻發現鑰匙扣竟然是一個容量不小的錢夾。

    在移動支付非常便利的現在，不是所有人都會隨身攜帶大量的現金的，據趙星羅的了解，他的很多同學甚至出門都不帶現金，只要一支手機就能走遍天下。

    可是他幫辜尚拿著鑰匙和錢包的時候，卻發現他的錢夾鼓鼓的，像只正在生氣的河豚，屬于還沒有氣炸，但是也快了的那一條。

    而現在，估計辜尚離開酒店的時候，他的河豚已經平息了怒氣值吧。

    個、十、百、千趙星羅伸出修長的食指，在那些現金上面輕輕點動著，瞇起了眼睛，過了幾秒鐘，又倏然睜開，琥珀色的眼珠兒轉出了一個流暢的弧度，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烤串兒大排檔里。

    哎，你說沒事兒，外面擼串兒呢。一個戴著太陽鏡，打扮精致的年輕人接起了電話說道。

    上次朋友圈兒點贊的那套衣服？哦想起來了，那誰家的限量款，我記得好像是年輕人緊接著報出了不菲的價位。

    你怎么忽然想起來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

    沒什么，就我跟你說起過的那個客人電話另一端的趙星羅言簡意賅地把事情的經過跟他朋友說了一遍。

    那什么年輕人瞄了眼一旁擼串兒擼的正歡實的基友，調整了一下坐姿接著說道，你倆不會有骯臟的那什么交易吧。

    趙星羅：

    目前沒有。趙星羅說。

    好了，我現在差不多能確定這就是人家給的衣服的錢，但還多出來幾百塊。趙星羅的聲音有些迷惑地說道。

    讓我想想。年輕人用拳頭抵住了下巴合計了一會兒。

    褲衩兒的錢吧。他想了想說。

    趙星羅：

    趙星羅：哦，懂了。

    不過他也挺厲害的，我記得你那套衣服是幾年前的款了，他還記得住價格呢，是不是圈兒里人啊。年輕人說了句。

    我不知道，看不出來。趙星羅想了想，搖了搖頭。

    辜尚安靜得像個泥人兒，可是連三分土性也沒有，他像個剛剛被女神精心打造出來的藝術品，還沒有吹進那一口氣，沉默寡言，無欲無求，看不出日后會是怎樣一個局面。

    行吧，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年輕人說。

    謝了學長，回頭請你吃飯。趙星羅招呼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誰??？

    愛修飾的年輕人掛斷了電話之后，身旁的基友一臉八卦地問到，估計是他們剛才的對話內容比較容易激發起他這方面的訴求。

    就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學弟。

    哦，趙星羅??？基友咂咂嘴兒，報出了趙星羅的大名。

    呵，你記得還挺清爽的。愛修飾的年輕人笑了聲道。

    架不住你沒事兒就提一嘴刷個存在感啊，基友攤了攤手，怎么他還跟你打聽奢侈品價格呢，你不是說過他目測是個壕嗎？別是個偽裝的吧，人前顯貴，背后看著分期賬單兒受罪?；颜f著說著就想起了自己的女朋友，仰天長嘆了一口氣。

    你懂個屁，愛修飾的年輕人哼了聲，拿起了一個擼完串兒剩下的簽子在基友眼前一晃，你還成天跟我一起擼串兒呢，你知道這家用的簽子是什么牌子的、產地哪里、多少錢一根嗎？

    我知道它干嘛??？基友翻了個白眼道。

    對啊，所以趙星羅也不會關心他的一套衣服多少錢的，這些東西在他眼里，就是這根簽子，懂嗎？愛修飾的年輕人懟了回去。

    ，臥槽？！

    第10章

    辜尚是個淡定的人。

    淡定到可以做為這個街區的NPC了。

    只要沒有什么意外的安排，他就不會輸給狂風，也不會輸給暴雨，總會在同一個時間段出現在同一個地點上，那就是凌晨兩三點鐘、沒有小貓兩三只的芳鄰便利店。

    當然今天也不例外，但是，在趙星羅嘴上說著歡迎光臨，把目光投向他的同時，他回看了趙星羅一眼。

    而且目光停留在了一個特定的位置上，該怎么形容呢，如果他用這種目光去看女孩子的話，是會有可能被人當成色狼的。

    趙星羅：？？？

    我的胸肌這么優秀的嗎？趙星羅在心里給辜尚出人意表的行為捧了個哏，然后默默地把眼光投向了監視器，暗中觀察。

    這不是以權謀私，因為老板就是這么要求的，他的工作內容包括暗中觀察，趙星羅有些畫蛇添足地想到。

    辜尚永遠只會去幾個固定的區域，買同一個牌子的速食食品和飲料，買同一個牌子的日用品，除了上一次那些花紅柳綠的小雨傘之外，辜尚沒有嘗試過任何的新產品。

    這是他的舒適區，趙星羅想，他是個不會輕易踏出舒適區一步的人。

    正想著，趙星羅看到辜尚抱著他的舒適物品走出了他的舒適區。

    就這些是嗎？好的，馬上為您結帳。趙星羅說。

    等到趙星羅收了錢，把購物袋遞給辜尚的時候，他聽到辜尚說：謝謝你，趙星羅。

    哦，原來不是我的胸肌的問題。聰明的趙星羅很快就反應了過來，他剛剛的迷之凝視原來是在圍觀自己的胸牌。

    上次他叫他小趙先生，顯然是從王姐那里學會的，然而這個稱呼對于他來說也許不太合適，因為他并不像王姐那樣，還認識趙先生和老趙先生，所以也沒有必要稱呼他為小趙先生，叫名字就好多了。

    您別客氣，辜先生。

    雖然趙星羅腦內了很多，但還是在第一時間回應了他的謝意。

    可以的話，請您稍等一下好嗎？趙星羅又找補了一句，然后招呼了一聲自己正在貨架那邊理貨的老徒弟。

    你看一下店，我去送貨。趙星羅說著，拿出了兩個裝好貨品的購物袋。

    噯！

    老徒弟痛快地答應了，然后又忽然抓了抓頭問了句：什么時候定的貨??？我都沒聽

    老徒弟的話說到一半兒，好像憑空被人抓住了脖子一樣地停了下來，他眼前似乎出現了一種幻覺，甚至都可以用rou眼看到自己脖子附近的空氣已經發生了扭曲，如果他再不閉嘴，就會變成那種黃色的脖子長長的寵物用雞玩具，并且因為被掐住而發出同款的嚎叫聲。

    這就是師父的力量嗎，老徒弟的內心感到了一絲敬畏，心想如果小師父進了娛樂圈兒去演個那種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權臣，都不需要化妝的，單憑剛才那一個警告的眼神就可以秒殺無數小鮮rou了。

    總覺得跟著小師父除了便利店事務之外我還可以學點兒表演，老徒弟心中想到，嘴上改口，答應了一聲，乖巧地代替趙星羅站在了柜臺后面。

    辜先生，我能跟您一起進小區嗎？不然這個時段我們只能繞遠去另外一個門送貨。趙星羅說。

    辜尚沒有注意到剛才師父和徒弟之間精彩絕倫的眼刀對決，他看了看趙星羅手上頗為沉重的兩個購物袋，點了點頭道：行吧。

    第11章

    辜先生不是一個健談的人。

    趙星羅保持著一個比較紳士的距離跟在他身后的時候這樣想到。

    辜先生目前居住的社區很大，從離他的寓所那棟樓最近的門進去，也要步行五分鐘以上的路程，而這五分鐘，辜先生竟然一句話也沒有說。

    不過他步行一段時間之后，就會回頭看一看趙星羅還在不在，這讓趙星羅產生了一種錯覺，這種錯覺介于自己是個尾隨標致男子的變態和自己是只尾隨標致男子的流浪貓之間，頗為難以取舍。

    五分鐘的旅程就在趙星羅穿梭于這兩種錯覺的過程之中結束了。

    是送到這個樓嗎？

    到了樓下，辜先生終于說話了。

    對，碰巧了。趙星羅點點頭。

    辜尚沒再多說什么，刷了卡，給趙星羅開了門。

    轎廂里，趙星羅率先幫辜尚按了層數，自己則按了個更高的層數。

    電梯先停在了辜尚的那一層，辜尚出了轎廂，對趙星羅點了個頭，轉身開門進入了房間。

    電梯繼續上行，到了趙星羅按住的那一層。

    趙星羅在電梯開門的同時，對著那一層的房門作出了一個抱歉的手勢，然后直接按了下行鍵。

    時光如水，生命如歌。

    趙星羅碰巧送貨轉眼也送了一個月了，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凌晨，走在前面的辜先生倏然之間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看著跟在他后面，不肯耍流氓所以習慣了貓化的趙星羅，面沉似水。

    趙星羅：

    他一直覺得辜尚的骨相很美，然而他的皮相該怎么說呢，因為長期熬夜臉色暗沉，和一直沒有什么表情，這副尊容在凌晨兩三點鐘有著詭異傳說的小花園兒面沉似水地看著你，一般人應該都會招架不住，心里有點兒什么貓膩也許就招供了。

    然而趙星羅不是一般人，他是二班的，所以他的表現尚屬穩定。

    怎么了嗎？趙星羅微笑著問到，同時做好了對方隨時長出尖牙朝著自己撲過來的準備。

    趙星羅，你是不是一直在保護我？

    在一陣戰爭片般的沉默之后，辜尚說出了一句言情片的臺詞。

    趙星羅：

    你是不是擔心我還會遇到上次那個人，所以每天陪我走這一段路的？

    趙星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