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過來一看, 說：“今兒都仨了，你們得等著?！?/br>
    夜班就這么幾個人, 手術室也就兩間，這又不是什么急癥, 再扛扛還是可以的。

    李勝心想陳丹都這樣了，要是還接著等怎么吃得消。

    他還待說話, 護士已經不容分說開單子道：“先給她挪病床上躺著, 最晚天亮就能做, 交錢去吧?！?/br>
    這算是怎么回事, 李勝捏著繳費單回去。

    沈喬接過來看，聽完他的話道：“那只能等了?！?/br>
    又看四周的架勢，尤其是帶孩子的家長們吵吵嚷嚷一大片, 叫人不得安寧。

    她想起自己小時候, 人總是嘴上說得硬，又容易在觸動心緒的時候百感交集, 她從小就身體不大好, 三天兩頭往醫院跑, 這樣夜里的景象見過不知道多少。

    小孩子總是怕打針吃藥，她嚎得都快沒聲，父母就會慢慢地哄著她，從不多的花銷里再擠出一點給她買糖吃。

    那些甜好像現在都回憶得起來。

    沈喬莫名嘆口氣，鄭重捕捉到這點輕微的情緒變化，側過頭看她，覺得她臉上好像有淡淡的憂愁，在眉目之間仿佛散不去。

    他問道：“怎么了？”

    沈喬沒想到他這樣敏銳，說：“有點擔心陳丹?！?/br>
    原來是這個啊，鄭重心想護士這個態度其實還好，證明這病不是很急，他安慰道：“沒事的?！?/br>
    又抬頭看到寫著食堂兩個字的方向牌，說：“我去買點去的吧?！?/br>
    琢磨著不知道這個點還有什么在賣。

    沈喬摸摸肚子說：“那你買四份，我們去辦住院?！?/br>
    大家幾乎都是餓著肚子，總得有口飯吃。

    鄭重點點頭過去，說：“我待會上去?！?/br>
    他走路的背挺得很直，好像什么事都可以扛下來。

    沈喬轉過身去交費，幾個人把陳丹安置在病房。

    里頭住著八個病人，加上家屬們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只有徐桂花坐在病床旁的小凳子上陪著。

    沈喬跟李勝往外走，兩個人有默契地走得遠一些說話。

    李勝道：“現在怎么辦？”

    沈喬嘆口氣，想想說：“你明天一早坐車回去吧?！?/br>
    縣城到公社每天就兩班車，早上和下午都是定點的，到公社再回去就方便很多。

    李勝道：“剩你們倆能行嗎？”

    沈喬微微搖頭道：“可以的，鄭重本來明天運化肥，怎么著都是晚上才走?！?/br>
    現在這年頭，只有幾個小姑娘在外面多多少少不安全，李勝對比自己跟鄭重之間的體格差距，說：“也不知道要多久?！?/br>
    都是才來的知青，能有什么交情，他們來主要是出于人道和人性，要是耽誤好幾天，可全是自己的工分，多少劃不來。

    沈喬說：“估計能給我跟桂花一天記個三四分?！?/br>
    她們本來就不是壯勞力，像李勝這樣的滿工分肯定是補不起的。

    李勝尋思也是，不過還是說：“明天早上再看看吧，反正也是十點才開車?！?/br>
    兩個人商量定，回過頭就看到鄭重，手里還拿著個開著口的油紙包，一看就是雜面饅頭。

    李勝自覺往旁邊退，沈喬叫住他說：“吃點吧，給桂花也拿兩個?！?/br>
    實打實的糧食，不過這會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李勝還是吃得起的，說：“回頭票和錢給你啊?！?/br>
    糧票對隊員們來說反而是最容易得的東西，只要提著自家的糧，帶上介紹信去糧站換就可以。

    現在誰家都不富裕，兩口吃食就可能是一家子的命。

    沈喬也沒推托，眼看著還剩四個，說：“你吃兩個夠嗎？”

    鄭重伸出另一只藏在背后的手，說：“你吃這個?！?/br>
    這走廊里什么味道都有，都把rou包子給蓋下去，沈喬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口水在分泌，說：“我不吃獨食?！?/br>
    一共兩個，鄭重雖然已經料到會是這樣，還是說：“你吃就行?！?/br>
    沈喬只拿眼睛瞪他，瞪到他老老實實自己拿起一個吃。

    她這才滿意說：“這樣才對?！?/br>
    鄭重解釋道：“就剩兩個了?！?/br>
    還是縣里人闊，rou包子賣得比雜面饅頭快。

    沈喬每天不管去干嘛，兜里都是帶著錢和票的，她這會掏口袋說：“不能讓你先墊著?！?/br>
    按規定，知青們的事情大隊多少都會給報銷一點。

    鄭重連連后退，好大的步子退出一米，表情還有幾分受傷說：“不要?！?/br>
    就幾毛錢的事情，何必算這么清楚。

    沈喬無奈道：“那李勝跟桂花的你總得要吧?！?/br>
    那肯定是要的，不過自己也可以不收。

    鄭重道：“給你?！?/br>
    走廊的燈在一瞬間熄滅，四處都有抱怨聲，護士嚷嚷著“又斷電了”，偶爾有兩束手電筒的光劃過，影影綽綽只看得到人的輪廓。

    沈喬能感覺到鄭重大步離自己更近，連聲音都好像是響在頭頂，說：“別害怕?！?/br>
    這兒雖然是黑燈瞎火的，但是人多啊。

    沈喬其實一點都不怕，只覺得有什么在夜色里破土而出，說：“那你再過來一點?！?/br>
    這樣嬌弱的小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個人離開家生活這么久的，鄭重低低“嗯”一聲，說：“很快就能修好?！?/br>
    當然是隨口安慰的，畢竟他也不大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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