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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只能追問道:“跟誰買的???” 鄭重直接道:“路人?!?/br> 路上哪個都可能是,反正他也不認識。 城里投機倒把抓得這樣厲害,路人能大剌剌拿工業券跟人換錢, 說出去三歲小孩都不信, 明擺著是糊弄人。 那人不大高興,但也問不出什么來, 等有人來找他打聽, 他隨口道:“說是他哥給的?!?/br> 當年的事, 隊里多數人都是知道的,不過都自有評判。 大家普遍認為鄭俊峰還是應該給親弟弟一點好處的,畢竟人家一個月工資據說有五十塊錢,日子過得別提多滋潤,連他爹娘和meimei都沾光。 誠如鄭重所想,隊員們對雨鞋的需求實在太大,不少人跑去找李紅娟求證,請她幫忙也給自家弄點票。 李紅娟這人向來以有個兒子在城里為傲,答應得挺爽快的,二來也是給孩子做臉,畢竟當年的事也有人覺得大的不地道,應該好好補償弟弟,不管這事是怎么傳出來的,她都先含糊應下,反正小兒子也是個不多嘴的。 她也不是光動嘴不做事的,隔沒多久還真的弄來好幾張券,給了幾個比較近的親戚,有這個事實擺著,大家對流言自然更加相信。 也有些人覺得這就是真相,例如劉潘文 他妻子鄭月香雖然是女兒,不過因為跟知青結婚,jiejie遠嫁,哥哥在縣城,弟弟跟家里幾乎是斷絕關系的程度,所以等同于父母都是由她照顧。 李紅娟對這個唯一在身邊的孩子還是不錯的,平常好吃好喝的也留給外孫外孫女,但是對女婿的態度就比較一般。 劉潘文自知理虧,平常也很少計較,但是在雨鞋這件事上,他覺得自己還是有資格提出一點抗議的。 畢竟岳父母已經很少上工,媳婦照顧家里比較多,只有他一個人是這個大家庭的主勞力,趕上這種可以添裝備的時候,怎么沒人想著他? 他雖然替自己鳴不平,也知道在這個家沒有自己發言的權利,左右看著決定挑個軟柿子捏,也就是鄭重,畢竟論照顧可是自己做得更多,憑什么好處全給他占了。 可要怎么捏也是個問題。 他本來就很少跟鄭重打交道,尤其是結婚以后,這天想想主動去跟大隊長提出,把自己跟鄭重安排在一組干活。 鄭沖吧也是做長輩的人,心里其實希望年輕人不要總困于往事,覺得這也是個和解的好機會,點頭同意。 兩個人心里都有數,就只有鄭重不知道,所以他到地方不僅是困惑,甚至不為人知地在心里皺著眉。 但不管是跟誰搭檔,他都一個樣,悶頭就開始做事情。 以前他雖然也不招呼,但那都是大家知道彼此之間要老死不相往來了,但現在他都開始占便宜還這樣,多少叫人看不過眼。 劉潘文不冷不熱道:“你今天怎么沒穿雨鞋了?” 今日晴空萬里,誰還穿那個啊,鄭重是一出太陽就把它擦干凈收起來,簡略答道:“沒下雨?!?/br> 尋思這明擺著的事情,怎么還浪費口舌來問。 但劉潘文就是想開個頭而已,他說:“還是一家子兄弟好啊,有什么事都不忘惦記你?!?/br> 哪像他對大舅子越客氣,人家越不拿他當回事,這世道真是過分。 鄭重覺得他這話說得奇怪,尋思自己哪來的什么兄弟,半響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心想那也能叫是兄弟,甚至有點想冷笑幾聲,不過還是保持不想跟人多搭話的習慣,說:“沒有?!?/br> 以前可能有,但這些年里絕不可能,他早當自己是沒有家的人了。 還跟這裝呢,劉潘文裝作全解道:“親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他現在過得好也能拉拔你一下?!?/br> 這話倒是真的,畢竟大舅子對家里人還是挺照顧的,不過僅限于有血緣的人。 這些話鄭重從前聽過很多,長輩們輪番上陣,覺得他是有理變沒理,不過是擔個虛名而已,又沒真的怎么樣,怎么至于鬧到這步。 好像不懂事的人其實是他。 鄭重就輸在笨嘴笨舌,他知道那些話是不對的,卻不知道要怎么反駁,這會也是一樣,只能手上用力地撒氣,說:“我沒有兄弟?!?/br> 劉潘文心想人跟人的區別真大啊,看這意思是大舅子還好話哄著這個弟弟,人家好處照拿壓根不理。 他左右權衡一下,覺得還是別接著往下說,尷尬笑兩聲說:“我不說,不說了啊?!?/br> 他不說,多的是人要說,隊里人把這一“世紀會談”和前段時間的傳言們結合在一起,得出最新的結論是鄭重終于要回家了。 本地人即使是結婚,也要到抱孫的年紀才分家。 鄭重是特例中的特例,當年事發后他幾乎是赤條條地出家門,被大隊長臨時安置在沒人要的破屋里從此自立門戶,可以說眼前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奮斗出來的。 說實在的,論能干他是結婚對象的首選。 可惜大家都重視家族,換解放前他這樣的行為說不準要被驅逐,當然了,新社會不講究這套,但觀念還是在大家心里。 這下一說要和好,幾位長輩們都挺興奮的,覺得這才是大家族的樣子,是興旺之象。 會不會興旺鄭重不知道,他只覺得很困擾。 那件大家本來不再議論的事情又被反復提及,連沈喬都窺探到更多真相,看向他的眼神多出兩分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