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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風吹起兩人黑色的長發,陽光里,這兩張年輕的臉被染成淡淡的金色。他們靠得很近,眼睫扇動的陰影落在鼻梁上,而祁知矣一直看著她,看了許久。 當時,陽光太茂盛,那一片金燦燦中,秋露濃始終沒看清祁知矣的臉。 那張臉混雜著太多復雜的情愫,模糊不清,多年后,記憶濾去了當時喧鬧的背景,秋露濃終于想起了祁知矣的神情。 不是朝陽般的意氣風發,或者標準的清冷出塵,而是軟綿綿的、濃重的、單純的、甚至帶著些無辜的茫然無措,一眼望到底的少年氣。 ——整個人帶著某種矛盾的易碎感。 ... ... 睜開眼,秋露濃第一眼望見的,是月光下祁知矣的側臉。 怎么瘦了這么多。 秋露濃的目光在他衣袍前清晰可見的鎖骨那打轉, 她記得進玄天宗后,祁知矣還養了些rou,現在卻清瘦的仿佛下一秒就要飛升。 倒是道風仙骨的很。 過了兩秒,等秋露濃坐起來,才反應過來,恍眼間已經過了百年。 坐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那個寂寂無名的少年,而是正道魁首,高嶺之花,玄天宗太上。 她竟然在祁知矣身邊睡著了。 不僅睡著了,還做夢夢見了少年時期的他。 不知道是壓根無所謂,還是縱容她 ,祁知矣沒有喊醒她。 當然也沒有看她。 他背對著窗坐在軟塌上,翻動手腕,擦拭手中的“三尺春”。月光從身側落下,地上一片陰影,他垂著眸,看著手中的劍,安靜得仿佛死去了。 整個人被光影切割,衣袍上有斑駁光亮抖動。 這樣一看。 秋露濃突然發現,祁知矣看起來疲憊極了。滿身倦意,眼底空蕩蕩,什么也沒有。 怎么會這樣? 他為什么會這樣? 他不是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嗎? 祁知矣和王行之不同,和秋露濃認識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隱忍,決絕,高傲,像個謎團。 少年祁知矣看起來清冷,霽月清風,讓人新生崇拜,偽裝的毫無誠意。 什么都可以成為他的武器。 從一開始,他求道絕非是因為什么求道之心,而是力量。 他渴望力量,就宛如一個沙漠里瀕死之人渴求清水。 十幾歲時,祁知矣的野心熊熊燃燒,想要的東西很多,幾乎囊括整個世界。 可他現在真的就擁有了這一切。 他憑什么感到疲憊? “你夢見了什么嗎?” 秋露濃被突然響起的聲音驚醒,下意識的抬頭,望向祁知矣。 他并沒有看她,依舊在擦拭手中的劍。 “回郎君,夢見了幼時在鄉下的舊友?!鼻锫稘饷娌桓纳?。 “舊友啊...”祁知矣著重放在這兩個字上,說,“我少時在涿郡念書。如今每當經過涿郡,也會懷念那段日子?!?/br> 親眼見過祁知矣在涿郡時,爹不疼后娘不愛,過得像一個小蘿卜頭的秋露濃,沉默了兩秒。 她干巴巴的接一句,“那應該過得不錯吧?!?/br> “那確實是一段很好的日子?!逼钪拥囊暰€停在空中,輕聲笑。 秋露濃:... 他是不是心理變態了。 長得好看的男人,就是容易發瘋。 “我聽其他人說,你在院中,修道和練劍都極為刻苦。你小小年紀,道心堅毅,屬實難得?!逼钪勇朴频恼f,又突然話鋒一轉,“可你為什么這么想要求道,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他還是沒有看秋露濃。 看起來只是隨口一問。 “當然是...”秋露濃覺得,現在的祁知矣有些瘋瘋癲癲,得選了個最保險的回答。 “為了得道后匡扶天下大義?!?/br> “大義?!逼钪有α艘宦?。 祁知矣沒有再說話。 可秋露濃感覺到,祁知矣好像并不滿意這個答案。 這不是玄天宗入學標準答案嗎? 秋露濃不知道這人腦子里在想些什么。幾天前,祁知矣要教她的劍術,是玄天宗內只傳關門弟子的“云手劍詞”。 她以為祁知矣是看重她的天賦。 結果現在,又好像對她不是很滿意的樣子。 “兩日后,你且隨我去一個地方?!逼钪诱f。 “好?!鼻锫稘鈱λc點頭。 又是大半夜過去了。 秋露濃的視線在屋內亂晃,看清了墻上掛著的那副畫。 祁知矣時常望著這幅畫出神——雖然他還是那副謫仙般的仙人之姿,像個玉制雕像,可秋露濃還是憑借著對祁知矣的了解,察覺到了——來這的第一日,秋露濃就好奇,那究竟畫了什么。 畫上是一個背影,正向著云霧繚繞中走去,前路虛無縹緲,戛然而止。畫中的世界浩然廣闊,可是那少女獨自站在那,又顯得有些孤寂。 第一眼時,秋露濃覺得有點奇怪。 很快,她反應過來,那是她自己的背影。 ——她從未見過那個角度的自己。 原來。 從后面看著她離開,是這樣的。 察覺到一道視線。 秋露濃扭頭,對上陰影中望向自己的祁知矣。 她意識到什么,立馬低頭,作眼觀鼻鼻觀心狀,假裝剛才什么也沒有發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