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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嘆這葛邏犴果真對得起扈紹陵那句“滑頭”的名聲,從始至終就沒露過面,一副管你是楚王還是誰,天王老子來了我也龜縮的樣子。 賀滄笙也不強攻,逐漸形成圍城之勢,誰知這一圍就是兩個多月,直過深秋,到了秋末初冬交界的十一月。這期間葛邏犴連城樓都沒上,兩人對峙如此久,愣是沒真正打過照面。 倒是西戎人,雖對葛邏犴的燃眉之急視而不見,卻時不時地越過庫洪山sao擾。不過這都是小打小鬧,幾乎每次都是蘇屹帶了狄城守備軍前去迎戰,一次就得去幾日,所以與賀滄笙總是小別。 其實賀滄笙是有意將蘇屹往前推,少年需要立功的機會,她正好給得起,也愿意給。 日收時逐漸凍人,火把在酉時就點上了,能夠照亮,卻暖不了身。賀滄笙站在高臺上,溫緒之裹著厚衣站她身側,陪著一起被風吹得略微哆嗦。 今日他們再次與葛邏犴小試對壘,賀滄笙后方觀戰,身上也沾了散不去的硝煙味道。 火光映了她的側臉,然而掩不住面上淡漠。溫緒之倒還是平和溫潤,知道殿下這是為戰事發愁,也因為蘇屹已去了十幾日,還沒來消息。 少年不在身邊,賀滄笙不會明著露出落寞,只顯得比平時更冷。 “師兄,”她裹著狐裘道,“最晚守到年末,就火攻吧。這城是好的,我已經仁至義盡?!?/br> “不用火也是行的,”溫緒之回答,“到那時葛邏犴糧絕兵憊,別讓他趕上春耕,我們只需擋住勁弩,投石破城即可?!?/br> 賀滄笙點頭,問:“紇犍的馬到了嗎?” “到了兩批,都已校驗?!睖鼐w之揣著袖,也看著遠方,“大乘馬不比玄疆和西戎的高大,真打起來還是吃虧。我們到了這兩月,還不曾與真正的西戎人交過手。西戎騎兵了得,這些年又精進步兵,顯然明白了險阻用步的道理[1]。依不才之見,若以鐵甲加于馬身,可克西戎彎刀?!?/br> “西戎彎刀和絆馬索取勝在低,可若是馬腿戴甲,”賀滄笙看著臺下拴著的戰馬,皺眉道,“恐不及速度?!?/br> “若為先行軍,此計可行?!睖鼐w之思索片刻,“以鐵騎沖鋒,破其盾牌與步兵,再以輕騎沖鋒?!?/br> 賀滄笙點頭,道:“即日便請先生一試?!?/br> “如此就要鑄鐵了,”溫緒之稍嘆,面前白霧緩散,道,“還真想擁有沙依巴克葛老爺的錢呢?!?/br> 賀滄笙哈哈一笑,道:“師兄是君子,愛財就罷了,可千萬記著取之有道?!?/br> “師妹教訓的是?!睖鼐w之笑,虛抬了抬袖。 夕陽金光間殘云暗淡,賀滄笙的笑也隨之變幻消散。她沉默了許久,道:“寒冬將至,敬輝大概熬不過這個冬天?!?/br> 這大不敬能落得梟首示眾的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偏就加了輕佻,隨意又冰冷,聽得溫緒之也挑了眉。 “戰事僵持,我已上疏請糧,誰知竟杳無音信?!辟R滄笙冷笑,“本王的生父,這是要本王戍守邊關,永不回朝的意思?!?/br> 溫緒之道:“這招不錯,是為康王鏟除內患?!?/br> “師兄早勸我治之未亂,”賀滄笙道,“你是對的?!?/br> 溫緒之沒有回答,賀字旌旗在勁風里噼啪作響。 賀滄笙聽了一會兒,道:“我當不成皇帝?!?/br> “你只是不能名正言順地當皇帝,”溫緒之非常從容,“師妹若敢邁出那一步,那個皇位就是你的?!?/br> “我不是圣人,從不曾經歷兄友弟恭,父慈子順?!辟R滄笙看向溫緒之,眸中忽然露了戾色,道:“也許我該殺了賀峻修?!?/br> 這才是壓在她心頭終極的惡,可她不害怕面對。 溫緒之道:“你遲早會殺了賀峻修?!?/br> 賀滄笙道:“此時謀劃也不晚,女子登基前所未有,本王既然要做,就不會害怕誅殺宗室?!?/br> 她和在蘇屹面前判若兩人,大概就是這半月的分離,讓她獨自在邊關的風沙間看清了現實。敬輝帝不理她的奏疏,不曾問候,更無相助。玄疆與嘉源接壤,消息走得快。敬輝帝在賀滄笙離開京都的第三日就解了賀峻修的禁足,還準了賀峻修入朝世堂與內閣議事。賀峻修和敬輝帝一樣,寵信司禮監,只許內閣與各部衙上報佳政,外省事宜鮮少過問,通政使司形同虛設。這些事樁樁件件,賀滄笙都已經收到私士奏報。 面對此間,她無力有之,憤恨有之,最終被堆積彌漫的失望激怒,在一次次地利用和被利用里失去了耐心。 “賀峻修的生母名為藕珍,原是鐘鼓司的宮女,在生下賀峻修后才獲封選侍,可沒過多久就死在了自己宮里。從此賀峻修就被養在中宮,和嫡皇子無異?!辟R滄笙指尖輕點身前木欄,意有所指地道,“藕珍死得蹊蹺,怕是經不住查。人不得忘本,本王從不敢忘自己是女子,他賀峻修怎能子憑母貴。若真要論出身,本王也不希望與混淆皇室的人競爭辯駁?!?/br> 溫緒之并不需要她點明,點頭道:“殿下英明?!?/br> “傳令給步光,派私士回京都一趟?!辟R滄笙雙目中沒有一點溫度,“未雨綢繆,兩相博弈,只要本王還活著,輸贏就是無定?!?/br> 金輪已經完全地隱沒于庫洪山后,夜晚的邊關更加寒冷。邊角連聲,戰靴踩過連枯草也所剩無幾的土地。賀滄笙閉上眼,倚靠在欄桿前,也不知過了多久,緩緩嘆了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