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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頓,道:“幸好嘉源和玄疆相鄰,要過來也不是沒可能。西戎人等了三年,我也不介意推波助瀾?!?/br> 來送信的人急忙躬身,道:“具體怎樣做,還請您示下?!?/br> “讓厲阿吉選幾個人,扮成西戎人到嘉源的邊界線上闖一闖?!碧K屹平靜地吩咐道,“務必要驚動官兵,讓消息直達京都?!?/br> 敬輝二十七年八月,六名西戎斥候越過玄疆,直抵嘉源省邊境,在入境時被嘉源守備軍發現。雖未曾將越界者捉拿審問,嘉源總督卻不敢耽擱,連夜將此事呈稟京都通政使司,最終交遞到內閣。 西戎人來犯,都打到了嘉源,這非同小可。身體稍微好轉的敬輝帝情急之下再次病倒,卻讓人在龍椅前落了垂簾,召了這一年多來的第一次早朝。 太監唱過了詞,眾人入殿。賀滄笙位列石欄右側,左邊兒空著,因賀峻修還在禁足。龍座旁的吳保祖穿戴正式,他經歷此前貪墨一案,不僅未受牽連,反而更被皇帝信任,依舊是日日近身伺候。 他看著賀滄笙時還是陪著笑,可兩人私底下都知道不是一路。 歷代皇帝和皇子對待司禮監的態度都不一樣,吳保祖既是已和楚王不對付,那就明著是康王的人了。 敬輝帝在金殿盡頭咳了幾聲,也不用臣子問候,單刀直入地講了嘉源邊界的事。 末了微頓,然后竟直接看向趙毅公,低緩著聲,問:“戰事乃國事,左都督意下是何見解?” 趙毅公出列,大紅官服被他穿出了沉穩之風。他對皇帝行禮,道:“大乘百年基業,今玄疆并為省份,那么六省缺一不可。如今西土蠻夷明目張膽,如此進犯已顯相吞之意。依老臣之見,應調兵部人馬前往鎮壓,經戰治亂,重整玄疆,嚴守邊關?!?/br> “好,好?!本摧x帝稍咳了幾聲,緩緩道:“趙老這是主戰?!?/br> 他不再說話,明顯是在等著其他朝臣的駁聲。 賀滄笙目不斜視,安靜地緊緊咬住了牙關。敬輝帝忌憚她外祖父是三代元老,手握重兵。其實先前五軍都督府和兵部盡歸于趙家,可按照敬輝的意,趙毅公改而只掌統兵和訓兵權,將可調兵的兵部交了出去。 如今皇帝如此發問,惡意昭然。 與趙毅公相對而立的是內閣首輔高興述,春時周稟旭被斬,他消沉了一陣,如今看倒是恢復了。 高興述站出來,躬身先給皇帝敘禮慰訖,方道:“玄疆此前陷入混亂,皆因岑源崧判敵。西戎人三年靜然,如今出現在嘉源,只為了占領玄疆。既不見宣戰繳文,何以要以戰亂民?” “玄疆中人亦是大乘之民也?!壁w毅公沒有看他,老人家立場堅定,聲如洪鐘,“老夫之言斷不改撤——大乘六省,缺一不可?!?/br> “趙大人所言屬真,”徐瀚城驀然攏袖,出列行禮,道,“國祚遷移,怎可棄民與不顧?” “文人豈知戰時殘酷,趙大人戎馬一生,必知西戎野士,慣用蠻力?!备吲d述并不退讓,“如此強行與之爭衡,恐傷及京都?!?/br> 敬輝帝手中道珠輕響,他道:“若大乘存亡未保,談何京都?!?/br> 高興述立刻退步,不再言語。 “既是主戰,那么,如若真做征伐,”敬輝帝慢條斯理,“左都督大人可愿身先士卒?” 賀滄笙掩在寬袖下的手驀然攥緊。 皇帝竟是要,讓趙老帶兵出征。 不止是賀滄笙,此話一出,朝中多半官員都悄然抬了目光,從那被帷簾遮得嚴實的龍位上滑過,又投給趙毅公。 誰人不知趙老的功績,又是貴妃的父親,已是須發皆白的年紀?;实廴缃袢绱俗?,是擺明了讓趙毅公帶兵出征,再說得直白點,就是不顧趙老的死活。此舉看似是為大乘,出于無奈,其實私心誰都知道。 倘若戰勝,那自是皇帝想要的利國利民,一旦戰敗,敬輝帝怕是根本不會傷心。 賀滄笙眼底浮上猩紅,因她太了解自己的父皇。如若外祖父此次真的無運返還,借著戰事鏟除功高震主的老臣,這就是敬輝帝的心思。 晨輝入殿,鍍了光在趙毅公雙肩。老人上前一步,已抬了袖,領命的話就在唇邊。 “父皇?!辟R滄笙驀然出列,擋身在趙毅公前方。 她沒有看自己的外祖父,也沒有抬頭看向龍椅上的父親。她只是孤身跪倒在白玉石階前,平靜地道:“國之難,乃皇子之本責。兒臣請命,領兵前往玄疆,驅戰西戎,收復邊疆!” 作者有話要說:[1]:《百戰奇略·斥戰》感謝觀閱。 第55章 邊關 庫洪山脈。 這座山幾乎橫跨了整個玄疆,從東北走向西南,翻過去就是西戎人的大漠。它很龐壯,東部四季覆雪,西部盡頭的盆地干裂濕熱,像是連接了兩個世界。 狄城正處東段,這會兒已經入了秋,矮草枯黃,隔幾里的山脈上都是白雪,看著是場奇景。天空還是無云蒼色,庫洪山腳下的一片胡楊林壯然傲立,成為天地間唯一的金秋美景。 長風浩蕩千里,吹響了輕薄的刀刃。馬匹嘶鳴,在雪上很難穩住四蹄。寒光晃人眼,進出劃過時迸濺的都是鮮血,還有灰白色的筋骨腦髓。厲阿吉揮刀向前,西戎士兵的頭顱被從頸上削下來,咕嚕嚕滾到一邊。 “欸!你他娘的!”被血噴了半身的扈紹陵罵出聲,勒馬旋身,才被讓那頭顱撞進懷里,沒忍住對厲阿吉喊:“看著點,往哪兒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