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頁
“那你當如何!”厲阿吉攥緊雙拳,“小公子若是想回歸玄疆,我等就是揮兵打到京都也是愿意的!可我觀小公子如今、如今的心思卻不在重振岑家和玄疆上!京都中的人言我原是不信的,可是那日,在郊外一線天處,我是親眼所見,你、你與那男子……” 厲阿吉氣得肩膀發抖,調整片刻,繼續道:“想必那位就是楚王賀滄笙了!那是什么人,不只是皇子,還是個風流無度的紈绔!你竟甘愿做此人的孌\\寵,此事你、你要如何解釋,又如何向你長眠地下的父親和兄長交待!小公子,你糊涂??!” “我樂意!”蘇屹猛然抬了眸,眼光竟然狠得像狼。他看著厲阿吉,一字一句地道:“你與玄疆眾人瞧不上我,我無所謂爭辯,可你若帶上殿下,就別怪我不客氣?!?/br> 厲阿吉見他竟如此在明面兒上護著,張嘴想要反駁,卻被蘇屹驀然截斷。 “你提到岑源崧和他的嫡子們,此事何其可笑!”他露出了牙尖嘴利的內在,字字誅心道,“岑源崧對我生而不養,父子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留著我娘拖著病體在后宅等死。至于那幾位兄弟,我連名字也記不起來,見著了也只有磕頭請安被羞辱的份兒。如此的父兄,你告訴我,我有什么要向他們交待的!” 他胸口劇烈起伏,和厲阿吉相對不語。 他閉了閉眼,那一日掐著聞牽枳喉嚨的感覺又上來了。這憤怒里夾著痛快,痛快里卷著沉悶,一股腦地往上涌。 而這些最終盡歸光明,全部消失在他記憶中賀滄笙那雙冷靜又妖媚的眼里。 雨絲朧晴,午后的昏光斜入窗內。蘇屹眸光微沉,干凈年輕的臉上終于逐漸隱沒了狠戾,先厲阿吉一步恢復了平靜。 “我的出身我不會忘,也忘不了?!彼?,“朝堂爭斗、民間疾苦,我都看在眼里。這幾年大伙兒誰也不好過,我也都知道?!?/br> 厲阿吉倏地看過來,似是很驚訝。 蘇屹半身都浸在陽里,神情很平靜。他露出了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成熟,似乎時才狠絕發泄的不是他一樣。 “玄疆和玄疆軍我都要收復,玄疆王的名我也要繼承?!碧K屹沉了聲音,“但不是自立為王,也不是追隨大乘,更不是投敵西戎?!?/br> 厲阿吉眼中疑惑,同時也出現了懼色。 他是硬朗赤誠的一生的漢子,岑源崧的判降是他不可理解也不愿回首的傷痛。他從未想過岑家留了人,更沒想過是這個少時受盡欺凌的小公子。于公于私,蘇屹都有無數拒絕回歸玄疆的理由,可他說出收復和繼承這兩個詞,就是厲阿吉等人唯一的希望。 “我效忠的,只有楚王賀滄笙一人?!碧K屹緩緩道,“無論你們如何想,我都只效忠她一個,但我遲早會讓你們知道,她才是大乘真正需要的皇帝。京都中傳言可笑,明明是我上趕著,卻說的都成她的錯了。厲副將,我給你一句實話,我今日愿意來見你,再提舊事,也都是因為我要為她收復邊關。此事于我是兒女私情,可也與你們息息相關。楚王心存遠志,為人與外界傳言大相徑庭,只有她坐上皇位,玄疆和你們才有再次堂堂正正站在大乘國土上的可能?!?/br> 厲阿吉挺直了后背,呼吸聲粗重起來。 “玄疆的情況,你自當詳盡地講給我聽。你既往返于京都和玄疆之間,那么邊關境內的那些人和生力軍,三月之內,我要見到書信和承諾?!碧K屹微笑,眼中卻冷得駭人,“我是岑源崧的兒子,更是今日岑家的唯一后人,從前如何我不想記著,只是今日既然見到了厲副將,我就是你以及玄疆今日所剩眾人唯一的主子?!?/br> “小公子!”陽光劃過厲阿吉霜色的鬢,他猛地站起身,對著蘇屹拜了下去。 “記住,你們效忠的不止是我,”蘇屹看著厲阿吉的發頂,“而是楚王賀滄笙。她在,我在。我在,玄疆就在?!?/br>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章。感謝觀閱。 第34章 截胡 賀滄笙被趙貴妃留下在婉華宮用過晚膳,離宮時已是黃昏。她讓何梔晴與芙簪先行回了府,自己在偏殿換了常服。 長街上的燈籠已經亮了起來,鐘鼓樓才剛報了酉時。天色昏沉,雨水籠下來,有太監給賀滄笙備了傘,她卻沒接,出門時長指點過宮門上的青瑣闥,就這么走入雨中。 賀滄笙沒有回府,頭一次在外邊兒一人吃了酒。 她的酒量是跟著賀峻修還有京都中一眾貴公子哥兒練出來的,但今日她心里壓著事兒,幾杯后就覺得燥熱發昏。 人們都說這種冰涼的辛辣能讓人暫時忘記一些人和一些事,可就連這樣的規避賀滄笙也做不到。她一杯杯地喝下去,眼前越模糊腦中就越清醒,像是自虐一樣反復地想起母親的話。 “懷歌,不可?!?/br> “懷歌,你沒有退路?!?/br> “懷歌,你此生,只能做男子?!?/br> “算是母親對不起你?!?/br> 對不起么——她卻連恨的力氣都沒有了。 賀滄笙驀然摔了杯,搖搖晃晃地走出酒肆。她行在雨中,身側的人間煙火被街上的燈籠和天邊的月色照得澈亮。她掃眼過去,凄慘地笑起來。 賀滄笙回府時已經亥時一刻,芙簪帶著人撐傘出來接,上前要扶,都被她揮開了。 其實賀滄笙是讓他們都回去,但芙簪知道她的身份,又見人是真醉了,怕出什么事兒,哪里肯退,就遠遠地跟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