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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公爺走到元麒身前,想想又補了一句叮囑,“我們夜里出去便罷了,別叫易姐兒曉得。小姑娘家的,犯不著cao那多閑心?!?/br> 潘氏高“哎”了聲,揚了揚帕子,“您就放心去吧?!?/br> 目送公爹和丈夫打馬出府,趙氏攙扶著婆母潘氏回房,心里不住想:這二姑娘和易,十六歲,放在外面成親早的人家,孩子少說都抱倆了,這里倒好,闔府上下還拿她當小孩料理。 樹上的夏和易臉也聽白了,她想起來了,等這一茬亂麻似的政事告一段落,宮里封后的詔書便下了。頓時急成火上螞蟻,時不我待,明兒無論如何都要說服母親邀榮康公夫人過府一見。 墻角聽完了,該偷偷開溜了。倒也不難,怎么爬上來的,再怎么照原路下去就是了。 本是十拿九穩的路徑,誰想“轟”一聲驚天巨響,眼前猛然一道驚雷,劈得半邊天都見了紫。 夏和易猝不及防,腳下一滑。 “啊——” “姑娘!” “二meimei!” “我的兒!” 公府里燈火通明,又是一片熟悉的兵荒馬亂。 * 此刻的乾清宮中,亦是一片燈火通明。 從穿堂前出來一位老太監,發色銀白,身板卻挺得筆直,“諸位大人都到齊了?” 外面報信的小太監恭恭敬敬插秧拜下去,“是,擎候著萬歲爺叫起哪?!?/br> “知道了?!标惡拖橐粨]拂塵,回了御前。 萬歲爺卻不在那塊“正大光明”下坐著,陳和祥弓著身子尋了一圈,那鑲青色緣的玄色燕弁服立在窗前,高挑挺立。值此政事萬般焦灼之際,萬歲爺卻反常卸下奏本子負手沉思,必是陷入某種更為難解之題。 陳和祥托著手靜等著,好一會兒,萬歲爺踅身回來,看了他一眼。 陳和祥心頭毫無征兆地猛一突。 這一驚自然不是因為萬歲爺的模樣,誰人不知當今圣上樣貌是一等一的出挑,身材是個練家子自不必說,容貌上隨了太后娘娘,劍眉星目,就算是拿滿朝文武相比,也再沒有比萬歲爺長得更齊全的人兒了。 叫陳和祥心驚的是一股說不上來的吊詭感受,就好似……好似面前的萬歲爺,換了個芯兒似的,更為威儀、更為沉重,竟像是突兀長了不少年歲。 陳和祥趕緊埋下頭去,再不敢多想了。 支開的窗梢透進道道清亮月光,再不見方才夜半驚雷的震悚。 皇帝面上無甚表情。 御極多年,瞧不出悲喜的面具早已覆成第二張臉,誰也探不出帝王心。 他向來自詡清醒,追隨皇后回來,也許是這一世做得最糊涂的決定。 自古婚姻大事不由自己作主,皇后出自夏家,他自能坦然接受,與私心偏好毫無干系。便是成婚后,他和皇后之間亦并不親厚,每每反思,都只記起他待她極為疏冷。 每逢初一、十五上坤寧宮里,他只記得她永遠板正,處處禮儀都做得一絲不茍,偶爾對上的目光里總是誠惶誠恐。 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她沒有為夏家爭取太多不應得的東西,這樣很好,既嫁作國母,的確不宜與母族牽扯過深。 三年夫妻,直到她滿身是血撲在他懷中,顫抖著仰面望他,他才陡然驚覺,皇后在他這里,竟然連相貌都極為模糊。 陳和祥久久跪在厚栽絨地衣上,終是聽見萬歲爺開了口,聲口冷清威嚴,“去,召夏文康?!?/br> 陳和祥一怔,伏下去,“回萬歲爺,涇國公已在廡房里等候覲見,老奴這便去?!?/br> 皇帝不動聲色走到案前,拿起最上一本折子,目光落在臣工的落款日歷上,微微凝神。 彼時皇后中箭,纏綿病榻尚未大行,夏文康就送了大女進宮侍疾。這侍疾里滿打滿算有幾分真,他不愿提及,天下皆言天家無親情,須知這公府里更是薄情?;实凵钪獩車幕I謀,無非是趁著皇后拼死救駕的情還熱乎著,及時搏一搏皇后身后的打算。 他能理解,但看著床榻上皇后慘白如雪的面色,這種迫不及待多少令他有些厭倦。 好歹這侍疾最后沒侍上幾日,皇后終是去了。 自那以后,皇帝得了一種沒有旁人知曉的怪癥,無論眼前是哪個女人,環肥燕瘦都罷,無一不令他想起那一日風雪漫天的高臺,渾身是血地撲倒在他胸前、緊緊攥住他衣袖、用盡全身力氣望著他的皇后。 立后的事一拖再拖,選秀的間隔也越來越長,最后干脆連選秀也不開了。 而他也不知是什么時候養成的習慣,高興時、煩悶時,上坤寧宮的空殿里坐一坐,對著空座獨飲上一盞茶。 唯獨那一刻,身居高位的孤寂才不請自來。 托生在帝王之家,有太多人為他而生,也有太多人因他而死。死在他眼里,繼而又在他心里逝去的,唯有皇后一人。 后來種種機緣,令他有機會回到皇后生前,只是沒想到,時機竟是如此之早,她甚至還未成為他的皇后。 這樣也好,上輩子欠她的,尚且來得及在這一世的漫長歲月中彌補。 案上是奏折子堆砌的高塔,內憂外患,樁樁都是十萬火急。 罷了,國事為重,先解了眼下的困局,封后之事暫不急這一時半刻。 主意既定,皇帝安坐于正椅之上,“宣?!?/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