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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質問森然低沉,逼近一步,與她挨到了近在咫尺距離,帶來的威勢也越發令人緊張, 這個暴君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對勁…… 蘇昭昭既疑惑又心怯,攥緊手心,用幾次不起眼的深呼吸幫助自己保持冷靜:“奴婢喚做甄七巧,因為生在七夕,爹娘便起了這個名字?!?/br> 這個當然是真正的甄七巧的生辰。 既然要頂替旁人入宮,甄七巧的詳細情形,她自然是都提前背過的。 ———————— * 聽到這么清楚的回答,周沛天面上原本的猶疑與期望,終于徹底沉寂下來。 他在亭上看到這宮女側顏的第一眼,恍惚間,以為自己當真見到了失散三年的蘇昭昭。 但等到當真沖到近前,看清這宮女的模樣之后—— 他卻反而生出了幾分不確定的猶疑。 周沛天記憶中的蘇昭昭,雖出身卑微、境遇可憐,卻積極昂揚,自信樂天,無所畏懼。 蘇昭昭眼中,清透寧澈,仿佛時刻燃著一把不滅的火,便是再多的束縛冷水都無法潑滅。 不像眼前的這個甄七巧,規矩刻板,面容之中,甚至帶著些沉靜暮氣。 周沛天垂下眼角,面色復雜。 說來可笑,但事實上,周沛天還當真沒有清楚的見過的蘇昭昭的模樣。 人的眼睛可以看清世間萬物,卻唯獨不能轉回來看到自己。 他附身在蘇昭昭的身上這么多次,蘇昭昭的伯父家中,上到親戚、下到仆從,再加上之后的祁仲卿,甚至在守方殺了的兩個戎人…… 這些毫不相干人的身形五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卻唯獨沒有蘇昭昭“自己?!?/br> 蘇昭昭的房間里沒有銅鏡,她平日那簡單至極的梳洗打扮,也并不需要用到鏡子。 如今回想起來,唯一算是見過的,就只剩蘇昭昭在幾次洗漱時,在水中的倒影里,映出過幾個扭曲模糊的影子。 周沛天曾經靠著這模糊不清的影子繪在紙上,加上蘇昭昭的年歲特征,讓陳鋒以此找尋。 但除了一個葉氏,一無所獲。 仿佛蘇昭昭,也如那個祁仲卿一般,葬身在了西威府城葫蘆巷的那一場火災之中。 一念及此,周沛天的面上閃過沉沉的陰郁。 又一次空歡喜之后,在心中涌起的失望與惱怒,讓他的話中滿是暴戾:“是誰派你來的?” 這已不是第一次了。 周沛天不信蘇昭昭的死訊,從未放棄過找尋,流傳出去的圖像與消息難□□傳了出去。 除了陳鋒,朝中內外,凡是消息靈敏些的,都知道他在找人,也不難猜到葉氏并非正主。 這幾年來,仿著葉氏的模樣,已各種手段來路送到他面前的女人,已不是第一個。 一開始的干這等蠢事的,或許是為了“盡忠,”但被他教訓過之后,再往后的,便都是些賊心不死,別有用心的雜碎鼠輩。 蘇昭昭敏銳的感受到了開元帝話中的冰冷殺氣。 誰派她來的? 蘇昭昭一頓,老實說,是她自己要來看看葉娘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為往后送到暴君跟前做準備。 誰能想到,葉娘娘身上沒看出什么眉目,反而先作死遇到了暴君本人? 早知是這樣!她打死不會選擇今天出來! 這實話,蘇昭昭當然沒辦法說出來。 她微微吸氣,說出了出門時,早已準備好的理由:“奴婢是壽康宮中的宮女,太后娘娘昨日有意用梨花插瓶,姑姑便命我們一早來弘文館,折幾支開得好的帶回去?!?/br> 弘文館附近有幾顆積年的梨樹,滿宮里再沒有別的梨樹長得能比它好,最近正是開花的時候,十分漂亮。 她們今日出來,明面的理由就是這個。 甚至彩云身上,還煞有其事的帶著剪枝的小剪刀。 聽到這話,從方才開始,就一直打顫的方彩云回過神,也連忙將壽康宮的腰牌與裝在荷包里的小剪拿出來,證實蘇昭昭說的沒錯。 以陳鋒的老道,早在看到蘇昭昭相貌之后,就已退后確認起了她們兩人的身份。 這時陳鋒也恰好上前,低聲開口確認:“的確是壽康宮中的宮女?!?/br> “壽康宮?!?/br> 周沛天冷冷重復一句,但話語中并沒有聽出為母子之情緩和一二的意思,反而愈發冷得驚人。 “是,只是也湊巧了些?!?/br> 陳鋒說著,又看了一眼蘇昭昭的模樣,便又笑瞇瞇的建議:“或許當真有逆賊背后主使,以防萬一,若不然,屬下帶她們下去好好問問?” “陛下!” 聽到這話,方彩云失聲驚叫,這一次,她似乎是真的哭了出來,卻還努力忍著,仍舊按著宮女的規矩,跪地哽咽的求肯:“陛下明鑒,奴婢們是來折花,隔著窗子看見了葉娘娘,一時好奇才偷偷瞧了幾眼,當真沒有什么主使,求陛下饒命!” 她壽康宮里出身,便是為了自個姑姑,也不能將太后娘娘的打算說出來,即便已怕極了,說話也依然有所隱瞞。 不過某種程度,這話倒也不算錯。 蘇昭昭并沒有聽聞過這陳將軍的威名,但只從方彩云這失態的反應上,便也猜得到,對方所說的“問問,”絕沒有話里這般溫和。 所謂的問問,只怕是“嚴刑審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