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9)
他神色清明了幾分,道:方才我失禮了,抱歉。 楚棠搖頭:無事。 容約問道:雖然以我的身份不適宜說這些話,可楚棠,我依然要說。你和陛下之間的困難,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楚棠沉默。 容約嘆了口氣,繼續道:我知你心思細密??稍诟星樯?,你明顯不如我看得通透。 楚棠想到這次烏龍,默認了,沒有反駁。 容約道:陛下是一國之尊,三宮六院總得要有人吧,皇嗣就更不必說,江山須后繼有人。就算陛下年輕氣盛,能為你堅守幾年,可等他長大了,臣子們又不斷上書進言,他不可能不動搖。所以我覺得,為著你好,你被用情太深 他忽然頓住了,側過頭看了看楚棠,嘟囔道:算了,這話你聽聽就是,當耳邊風就成,別往心里去。 共事十數年,他還不知道楚棠的性子嗎? 楚棠若是打定了主意,別說他勸,天皇老子都拉不回。更何況他性情冷淡,斷不會出現他所說的用情太深的情況。 容約想到這里便打住了,心里酸苦難言。 他未曾想過楚棠會為誰回來,更沒想過楚棠為為誰停留,可如今卻實實在在有了那個人,他心里就想被毒蛇嚙咬似的,又癢又疼,實在無法昧著內心笑祝福。 楚棠道:你不用擔心我,我有分寸,陛下也有分寸的。 我說不過你。容約道,不過我始終在你身后,你若 楚棠笑道:不會的。 容約也察覺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止住了話語,苦笑著嘆息道:那也是。 樹影幢幢,花草仿佛吸食了陽光,綻放得格外艷麗。穿過一片湖,兩人走到了花間幽徑,周圍都暗了下來,在夏日里是很涼爽的地方。 楚棠忽地停下了腳步,若有所感地回頭看了一眼。 容約問道:怎么了? 突然想起遺漏了些東西在陛下那兒。楚棠淡道。 容約只以為他不愿再和他待一起了,有些失神地點了點頭,道:那、那我先告退了。 好。 看著容約失魂落魄的背影,楚棠抿了抿唇,卻沒有往回走,而是撥開了長翠的青藤,搖搖頭,繼續往里面走。 容約方才將宮人都屏退了,此時沒有人跟著,楚棠一個人在夏天的御花園逛逛,還挺自在。 走了好一會兒,楚棠才在一處布滿爬山虎的假山前停下,慢悠悠道:陛下走走藏藏,不累嗎? 陰涼處,偶有幾寸陽光照進假山洞口里。 楚棠話音落下,一個高大的身影慢慢出現在洞口,像是猶猶豫豫的樣子,連投下的影子都帶了點兒小心翼翼的意味。 哥、哥哥。郁恪討好地叫道。 楚棠看了他一會兒,才招招手,道:郁恪,過來。 就像是得到了釋放令,郁恪彎了下腰,穿過洞口,大步走進來,停在楚棠面前,微微喘著氣,有些急切地解釋:我、我不是有意跟著你的。 楚棠盯著他,眨了眨眼,似乎在問那他為什么在他身后。 郁恪臉紅了一下:我沒有不放心你,我就是不放心容約。 楚棠有些新奇地看著他臉上的紅暈。郁恪長這么大,只有小時候還會懂得害羞,后來越長越大,人越來越穩重,臉皮也是,撒嬌賣乖都是一臉無辜、理所當然的樣子,難得看他居然有這么純情的時候。 看楚棠不說話,郁恪更急了,抓住他的手:你別、別氣我,我真的只是遠遠跟著,什么都沒聽到! 他確實是很擔心容約會和楚棠說些什么,讓他們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關系又緊張起來??呻y道他還沒吃夠教訓嗎,楚棠差點兒被他氣走了,他想想就后怕。 郁恪是真的怕了。再讓他聽見楚棠那句回去的話,他能當場發瘋。 楚棠希望他改,他能改的一定改。 剛才他知道容約和楚棠見面,心急如焚得厲害,生怕容約將真相說出來,但急匆匆趕來,遠遠見著楚棠的背影,他就冷靜下來了。他總不能瞞楚棠一輩子,楚棠遲早會知道的。楚棠要打要罵他都認。 楚棠笑了笑,陰暗的光線下,只能看見他漂亮的唇角彎了彎,面容雪白,好看得不像話。 郁恪看呆了幾分,眼神愣愣的,隨即感覺楚棠抽回手,他心里一急,還沒說話,楚棠就在他臉上輕輕拍了拍,語氣聽上去并沒有不開心,反而含著淡淡的笑意:這么乖。 我、我乖的!郁恪一把握住他的手,親了一口,小聲道,我一直都乖的,以后也會乖的。 楚棠這次沒有抽回手,轉身道:陛下批完折子也累了,和我一起走走吧。 郁恪溫順地跟在他身后,半晌后,回過神,連忙追上去,低頭驚喜道:哥哥不生氣? 我氣什么?楚棠淡道,你不是什么都沒聽到嗎? 郁恪傻笑了一會兒,又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既然楚棠沒生氣,那他是不是還沒有知道他故意誤導的事? 那他現在要不要坦白 郁恪躊躇了一會兒,遲疑道:哥哥,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有事瞞著你,那 陛下是個穩重的人,瞞我也是有原因的。楚棠點頭道。 郁恪更慌了:那若是這個原因不太正經呢? 總不能說他又是因為吃醋吧。那樣的話,楚棠肯定會煩他的。 楚棠不逗他了,道:是不是容約喜歡我的事? 郁恪驚訝到結巴了:你、你知道了? 知道了,楚棠斜睨他一眼,眼角眉梢帶著淡色,你太淘氣了。 郁恪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對不起。 以后別這樣了,楚棠說,頓了頓,又道,你別不放心,以后這些事我都能自己處理好。 雖說他自己不會多在意,但郁恪從來都不會讓他面對這種問題。所以郁恪能做到的,他也應該努力做到。 郁恪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手足無措來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低下頭,極其隱忍地親了口楚棠的額頭:我放心的。 龍涎香和檀香的氣息交織到一起。 第111章 獨一無二 皇上怒氣沖沖地出去, 眉開眼笑地回來。 黎原盛被勒令留在書房門前, 看到郁恪的神情和他身邊的人,心里的石頭總算落地了。 謝天謝地謝謝先帝,皇上和國師才剛剛和好呢, 可別又冷戰了,那日子就沒法兒過了。 他迎上去,彎腰道:陛下萬安,國師萬福。 楚棠微微落后一步于郁恪,頷了頷首。 郁恪明顯想牽著他并肩走, 可又知道楚棠不愿意在旁人面前這樣招搖, 只能作罷, 眼睛還黏在他身上, 問道:熱不熱? 出了涼爽的假山,太陽熱烈了許多, 更別提郁恪在無人處粘人黏得厲害,蹭出了一身火氣。 不過楚棠體寒, 沒郁恪那樣年輕氣盛, 也不怎么覺得熱, 便搖了搖頭。 黎原盛道:到了正午日頭大, 陛下和國師回屋歇歇吧, 奴才命人泡了香竹箐,在夏天喝最解渴了。 跨過門檻那一刻, 郁恪到底忍不住心中的歡喜, 手往后一伸, 準確地握住了楚棠的手。 兩人手腕上的佛珠不自覺磕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郁恪情不自禁回頭瞥楚棠,楚棠淡淡抬眼,目光和郁恪的交織在一起,仿佛一朵冷雨名花被卷入激烈洶涌的浪潮中。 黎原盛恰好回過頭囑咐人,沒能看見這一幕。 屏退左右后,郁恪看著在書架上找東西的楚棠,忍不住又蹭過去,從身后抱住楚棠,卻沒說話,埋首在他頸窩里,鼻子動了動。 聽聲音,像只大狗子。 楚棠脖子有些癢,聳了聳肩:別鬧。 郁恪抬起頭,把頭枕在楚棠肩上,一手牢牢摟著楚棠的腰,順著楚棠的視線,知道他是要拿書架頂上的玉石刻章,便伸手替他拿了下來。 楚棠接過,藍田暖玉做的印章襯得他手指越發白皙修長。 郁恪一言不發,又吻了吻他耳垂。 楚棠推開他,坐到另一張桌子上,淡道:方才不是很開懷嗎,為何現在心情看起來不是很妙? 郁恪搖頭,盯著楚棠翻開折子打下印章的動作,英俊的眉目間沉默得很。 楚棠還算習以為常。 吵了一架說開之后,兩人似乎都有了改變。 楚棠性子冷淡,心態倒很平和,只是覺得自己更寬容佛系了,郁恪平日喜歡隨時隨地地對他摟摟親親抱抱,他的很多小動作楚棠都能縱容了。 反觀郁恪,除了改不了愛吃醋的毛病,還有愛粘人的習慣,他現在總喜歡沉默地看著楚棠。有時楚棠在國師府午睡醒來,都能看見郁恪側臥在旁邊,一手撐著腦袋,一手在給他慢慢搖扇,凝視著他的目光繾綣溫情,閃爍著平和的光。有時兩人在一塊兒處理公務,或者和別的人談話,郁恪會盯著他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年輕的喜歡和愛,像是沉淀了下來,冷靜了許多,收斂了許多。 郁恪跟著他坐下來,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道:已經過了七日了,哥哥有沒有想好要如何解這個心疾? 不急,楚棠道,這不還有二十幾天嗎? 郁恪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俯身過去擁住他:都聽哥哥的。 對了,他現在還總喜歡抱楚棠,動不動就伸手將人擁進懷里,什么也不做,就那樣靜靜地抱著,偶爾低頭,嘴唇輕輕擦過楚棠額頭。 想起方才在御花園里的密會,郁恪著實回味了一下,饜足道:哥哥只要平平安安的,我什么都聽哥哥的。 楚棠嗯了一聲。 兩人有商有量的,這楚棠心中,氣氛比之前溫馨了不少。 從背后看,楚棠后頸細白柔美,漂亮到不行。郁恪瞇了瞇眼,忽然問道:對了哥哥,你第一次親吻,是和誰呀? 楚棠夾在書頁上的手一頓,隨即翻過一頁,語氣寡淡:問這個做什么? 我問問不行嗎?郁恪把下巴擱在他肩上,我還是不是你要共度一生的人了?哥哥你就說說嘛,我不生氣的。 說著,他自顧自彎唇笑了,但很快就又淡下來了。 因為楚棠說:不記得了。 郁恪面色一沉,咬牙切齒道:哥哥是有過多少個好情人,才會連這個都不記得了? 楚棠回頭,端詳了他一會兒,郁恪抿抿唇,收斂了怒氣,委屈地看著楚棠。楚棠拍拍他的臉:不是說不生氣的嗎? 郁恪酸溜溜道:我沒生氣呢,就是就是有些酸。 楚棠一哂,往后靠過去,湊近郁恪臉龐聞了聞,道:確實是有點酸。 郁恪咬了下他的鼻梁:哥哥取笑我。 楚棠伸出手,摸了摸他腦袋,道: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工作,身體接觸是難免的。 郁恪悶悶地嗯了一聲,依然不是很高興。 怎么這么孩子氣?楚棠笑道,那都是沒有情意在里頭的。小陛下當然與他們不同。 郁恪眼睛一亮,自豪道:我當然與那些人不一樣,我是你要共度一生的人! 楚棠道:陛下自信點。 郁恪得寸進尺道:那哥哥以后少和他們做這種唄? 停頓的時候,他低下頭親親楚棠的唇,表示他說的是這種戲。 楚棠道:盡量。 郁恪長長地哦了一聲。 楚棠從他懷里瞥見地上有本黃色的折子,道:你又發脾氣? 哪有?郁恪懶懶地抱著他,嘟囔道,不是很精神的樣子,他們顛三倒四的就說那幾句話,我看著煩了??芍皇邱g了折子,到底也沒沖他們發脾氣啊。 楚棠推了推他:那我是不是要夸你有長進? 他起身去將那本折子撿起來,郁恪阻止不及,眼睜睜看著他打開折子看了起來。 楚棠看完,抬頭看了郁恪一眼。 郁恪走到他身旁,拿過折子隨手放到桌上:他們來來去去就那些話,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楚棠沉吟片刻,正要說話,郁恪卻不高興地打斷他:哥哥你不要告訴我,你也想我選妃啊。 咳。楚棠難得有這樣被人看破心思的時候,清了清嗓子,試圖辯解道,也不是選妃,就是想些法子來堵住悠悠之口。 郁恪道:選的妃又不是你,我才不要。 如果選的是楚棠了,那悠悠之口就更堵不住了。 楚棠道:你既不愿意,我便沒這個意思。 郁恪捏了捏他的臉,力度很小,沒在楚棠皮膚上留印,卻依然有點不開心地嘟囔:我還不知道你嗎?你就沒有為我吃醋的時候。 在意一個人,不一定要用吃醋要表示心意。楚棠道。 郁恪一想,覺得也是。楚棠這個人,他要在乎一個人,必定待他與旁人不同。他對楚棠來說,是最獨一無二的。這個自信他現在還是有的。 他高興地抱住楚棠,天馬行空道:如果哥哥能做我的皇后,那我就一定乖乖的,再也不吃醋了。 到時候陛下有三宮六院,何止自己不吃醋,自有別人為你吃。楚棠難得不拆穿他的心思,隨口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郁恪斬釘截鐵道:三宮六院里怎么可能有別人?三宮六院里,我只有一個牌子可以翻。 楚棠睨他一眼。 郁恪住了嘴,幽幽地嘆了口氣。 與其說是他這個皇帝翻牌子,倒不如說選擇權在楚棠手里。到現在他都還沒真的和楚棠行周公之禮呢。 郁恪低下頭,又親了口楚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