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7)
確實是經過我允許了,這個錯在我。楚棠眸似含霜,話語也冰冷,陛下就沒有別的錯要認了嗎? 郁恪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捏緊,語氣也有些僵硬:我是,我有。哥哥,那晚我不該擅自親吻你,我道歉,你要怎么罰我,我都甘之如飴 楚棠唇角掛上一抹冷笑:郁恪,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 郁恪委屈地捏了下佛珠,手指繞著佛珠轉了一圈,忍下要反駁的沖動,努力扯出一個笑容,道:好了,哥哥說什么便是什么,我的確是走火入魔,我罪該萬死不說這個了。 他深吸口氣,打開另一個瓷盅:我還做了別的,哥哥再嘗一口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盛了小碗燕窩出來,道:最近都沒有和哥哥一起用膳,我都不知道哥哥胃口如何? 御膳房里的燕窩都是上好的,不用怎么費勁,做起來簡單又滋補。裝在碗里,晶瑩透亮,看起來就軟滑。 楚棠盯著他,眼珠烏黑,微微冷然:說到底,陛下就是不肯回頭。 郁恪低頭,看著手里的小碗,小聲道:我回什么頭? 你還年輕,楚棠蹙眉,像小時候教導太子去處理一件棘手的事一樣,頗有循循善誘的意味,道,走錯了也不要緊,什么路都能回頭。而且正因你年輕,尚不懂情愛滋味,才會執迷于親近的人,分不清親情和情愛的區別。 郁恪嘟囔道:我分得清。 你如何分得清?楚棠看起來有些頭疼了,你三歲就跟在我身邊,對我不是親情是什么? 郁恪犟道:小時候是,不代表長大了也是! 楚棠:糊涂! 郁?。壕彤斘沂呛亢昧?!我會糊涂一輩子! 楚棠深深吸了口氣:你喜歡什么人不好?天下女子那么多,漂亮溫柔的、善良可人的,皇上你要什么沒有,非要撞死在自己老師身上,有意思嗎? 有意思,就是有意思得很!郁恪說,除了你之外,其他什么人對我來說都沒有意思! 楚棠壓低了聲音:你就算喜歡容約丞相也好,他畢竟也喜歡你 郁恪重重放下碗,打斷他的話:不可能有別人。 楚棠聲音染上幾分隱怒:混賬! 簡直是雞同鴨講,狗屁不通! 此時他心里滿是對叛逆學生不聽管教的憤怒,情緒很不平,第一次有一種名叫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郁恪緊抿著嘴,一聲不吭。半晌,他動了動手指,想要握住楚棠,楚棠卻放了下手,讓他撲了個空。 哥哥,郁恪愣愣地收回手,帶著些哀求,低聲道,我喜歡你,真的是錯嗎? 楚棠閉了閉眼:你喜歡上一個不會喜歡你的人,注定就是無望的一廂情愿,就是錯。 可我不覺得無望,更不覺得是錯。 楚棠胸膛起伏了下,起身,甩袖離去了。 他經過郁恪身邊時,郁恪注意到他腰間空空的,以往掛著的鳳凰玉佩被卸下了,獨有一段盈盈好腰肢,卻不讓情人美玉伴隨。 郁恪眼神暗淡了幾分。 亭子里,年輕的皇帝微微彎著背,像一張倔強的弓。 楚棠腳步生風,揚長而去,似乎不想再見到亭子里的人。 不一會兒,他停了下來。 梧桐落葉滿地,枯黃輕翩。 突然響起細微的嘎吱嘎吱聲,楚棠望過去。 只見那只從西北帶回來的火狐貍正踩著梧桐葉,一蹦一跳地過來,仿佛是因為見到了熟悉的主人,尾巴歡快地搖晃。 宮女跟在它身后,看到楚棠,行禮道:國師萬安。 火狐貍跳到楚棠懷里,吱吱叫了兩聲。 楚棠摸了一把它光滑的皮毛:它還好嗎? 那宮女是楚棠專門挑來伺候小寵的,深諳馴獸之道,楚棠讓她在行宮里辟里一小塊棲息地給它,以免它水土不服。 宮女笑道:回國師,這只狐貍有靈性得很,吃好睡好,一見到國師,尾巴都翹起來了。 狐貍將下巴擱在楚棠肩窩處,舒服地瞇了瞇眼。 楚棠眼里的冰霜融了些許。 前方突然傳來一個人的催促聲:太醫您快點兒!陛下還在等著呢! 楚棠看過去,是那個太監正拉著太醫往這邊跑。 秋風蕭瑟,獨留郁恪一人在亭子里,苦澀蔓延。 郁恪捂了下眼睛。 他跪一夜認錯,認的只是不經楚棠允許就擅自親吻他的錯,至于對楚棠的心意,他半點兒都不覺得是錯。 可楚棠一直都覺得他錯了,還拒絕了他的示好與接觸。 他不信楚棠真那么絕情。 郁恪動了動右腿,刺骨的疼痛從腳踝處傳來,頓時讓他清醒了幾分。 他懊惱地捶了捶桌子。 真不該嘴快反駁楚棠的,將他氣走了,都還沒來得及再討一些乖賣一些慘。那樣的話,也許楚棠真的會心軟了。 就在他后悔莫及的時候,一雙雪白的靴子出現在他眼底,帶著冷冽熟悉的檀香。 郁恪猛地抬頭:哥哥! 楚棠抱著狐貍,沒理他,對太醫道:陛下腳崴了,麻煩太醫看一看。 老臣參見陛下,太醫行禮道,容臣瞧一瞧陛下受傷的地方。 郁恪右腳踝青腫了一塊兒,太醫道:臣先為陛下接回去,也許會有些痛,陛下忍忍。 嗯。郁恪凝視著楚棠,點頭道。 楚棠看都不看他,這讓他有些失落地垂下了頭。 咔嚓一聲,太醫將骨接了回去。 那聲兒聽著都可怖,郁恪臉一白,眼里泛上了淚花。 楚棠終于瞅他了,聲音涼涼的:痛嗎? 痛,郁恪夸張地哽咽道,好痛。 太醫一邊包扎,一邊語重心長道:陛下得多注意龍體才是,前幾天膝蓋還沒好呢,今天又傷了腳踝,身體好也不是這么糟蹋的。 楚棠一頓:陛下膝上的傷如何? 靜養可以恢復,只是得多加小心,免得舊傷復發。 郁恪見縫插針:太醫,朕晚上特別痛,像針刺一樣。 太醫道:這就難辦了臣回去拿些藥膏,陛下仔細涂著,這段時間千萬注意別著涼了。 好,朕知道。郁恪瞄了一眼楚棠,只是最近煩心,難免忘記上藥。 太醫道:陛下身邊的宮女 你退下罷。郁恪翻臉無情道。 太醫一頭霧水地退下了。 郁恪可憐兮兮道:哥哥,我好疼。 誰讓你跪的?楚棠冷冷道。 郁恪癟嘴,委屈道:我自己跪的。 見賣慘不管用,他轉而將魔爪伸向了小寵,哄道:小火啊,哥哥生氣了,你替我哄哄他好嗎? 吱?;鸷偱钏傻拇笪舶鸵话褣哌^他的臉。 果真是好色的,郁恪道,見了哥哥都不管救命恩人了。 他看向楚棠。 楚棠道:臣告退了。 郁恪叫住他:哥哥,那些事我們先不提了。我有一事與你相商。 楚棠回頭。 郁恪道:對于郁慎,你要如何處置? 第56章 紅玉相約 聽到這個名字,楚棠覺得陌生, 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郁恪道:七皇叔仁厚, 兒子卻不肖。郁悄勾結外邦,私自招兵買馬, 欲圖謀反,在蔚瀛作亂,又對你我出言不遜,以下犯上, 他的人大多已然落網, 斬殺無赦??善呋适宓拇巫舆€在哥哥府里, 哥哥預備如何? 郁慎年紀小, 長兄的事情他不知情, 且臣記得他在七王爺府中不受待見,與郁悄并不和。楚棠沉吟片刻, 開口道, 臣的看法是罪不及幼子。不知陛下的看法? 見成功轉移了話題, 郁恪笑了一下,真心誠意的:哥哥說的是。 他就是特意找別的事情來說的, 好讓楚棠不再那么果斷地拒絕他, 一次又一次戳他心窩,提醒他永遠也不能獲得楚棠的喜歡。 楚棠竟也看不出, 一談到正事就正兒八經的, 還認真思考了會兒才回答:陛下坐上那個位子, 身為人君, 多有疑慮是應當的。想來郁慎在臣府中,有人盯著,不會有什么小動作。 這下郁恪心里就不是滋味兒了。 他不由自主湊近楚棠,像以前撒嬌一樣,有點含酸拈醋,道:哥哥好在意那個小孩???他長得可愛嗎? 醋意突如其來,頓時讓他忘記了方才的情況明明一炷香前他還央求著楚棠理他呢,現在居然還敢蹬鼻子上臉,吃起一個小孩子的醋來了。 楚棠瞥他一眼,冷靜道:陛下在說什么。 郁恪縮了回去:沒,沒有。 說到郁悄,楚棠就想起一事了:前兩天,涼州城來報,說南方大旱,濕田裸露,出現了一塊石碑,惹得議論紛紛。陛下可有看奏折? 看了。郁恪立刻回答,眼神有些氣憤,像小孩兒似的,哼道,那石碑上,不就寫著郁北不主,君王天禍,名恪諭克,降臨災厄嘛,有什么好議論的? 楚棠面無表情。 自古以來,百姓最信這種天意。從古到今能有哪個皇帝不在意這些天降旨意的?是福報還好,是禍示就極為難辦,稍有不慎就會威脅皇位的穩固,足夠人頭疼了。 郁恪余光觸到他,立馬卸下不正經,討好地笑道:這等大事,我怎么會兒戲呢?哥哥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你如何處理? 郁恪正色,不疾不徐道:天怎么會寫人的字?那些字必定是人寫的,我已經命人去查清石碑的來源,發現那果真是郁悄的手筆。 楚棠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碰過石碑的人都收進牢獄細細審問了,郁恪道以謀逆罪論。 他瞅了瞅楚棠的臉色,繼續說:石碑非天災,大旱卻是。相比那虛無縹緲的天意,我更在意事關百姓民生的災禍與其為了穩固皇位而將力氣銀子浪費在所謂天意上,還不如拿去賑災,發放糧餉,填飽百姓的肚子,不更為切實? 楚棠不置可否,眼里依舊淡然,略微露出一絲認同。 郁恪說著說著,自己都要笑了,還非要討賞,問道:我做得好嗎? 陛下一向聰慧。 郁恪抿著唇,有些羞澀,眼睛明亮。 得到了楚棠的贊賞,郁恪心里這幾日來堆積的郁結、苦悶、悔恨,在此刻全部煙消云散。他恨不得沖上去,手舞足蹈的,抱住楚棠,說他有多開心。 可楚棠還在生他的氣呢。他還得克制一點兒。 楚棠垂眸,狐貍在他懷里昏昏欲睡。 涼州離這兒不遠,郁恪怕沒話說了楚棠就要走,又道,郁悄真是自投羅網。 以往他騰不出手來收拾余孽,現在趁還沒回宮,他得先處理掉郁悄,以免在回宮后還讓他逍遙在外,多生事端。 郁悄就藏在涼州確切來說現在已經到了臨安。 不過他不打算和楚棠說那么快。等他辦好了,就又有一件事和楚棠邀功了! 郁恪在心里美滋滋地盤算。 楚棠沉吟了下,道:臣這幾天出去辦些事。陛下受傷了就好好休養。 郁恪一手揮開眼前的美夢,急道:你要去哪里? 是臣的私事。楚棠淡道。 郁恪失落地低下頭。 要是在以往他還沒和楚棠揭露心思的時候,他還能追問楚棠去哪兒,甚至粘著他說自己也要去。但是楚棠現在有了警惕心,肯定不會允許他跟去的,說不定還會覺得他怎么這么多事,像個還在吃奶的孩子。 那哥哥注意身體,一定一定要保證自己平安。郁恪囑咐道。 楚棠慢悠悠道:臣也希望陛下好好反省,面壁思過。陛下能做到嗎? 郁恪神色一僵,眼神游移,就是不肯正面答應,只含糊其辭,道:該反省的錯我一定反省。 楚棠這么聰明,怎么會聽不出,抬眼看郁恪,黑琉璃似的眼珠子冷冷的,淡漠得很。 郁恪渾身一個激靈,轉過眼,哎呀了一聲,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的腿,道:書房里還有些奏折沒批,朕得回去了可是朕怎么回去??? 他特意抖了抖右腳,腳踝處包了藥,白布一層一層的,像一只臃腫的豬腳。 楚棠朝亭子外招了招手。 太監機智地小跑而來:國師有何吩咐? 扶皇上回去。 郁恪失望,輕輕地啊了一聲。 是,奴才遵命。 楚棠道:臣告退。 他起身,離開了亭子,月色長袍衣擺翩然,臂彎處還多了一截蓬松的火紅大尾巴,在晃啊晃的,和他走動時的烏發一起,勾住了郁恪的目光。 郁恪貪婪地看著他修長的背影,心想,他好久都沒看過楚棠了。楚棠連背影都那么好看他以前見過過楚棠的背部,那時他還沒領悟到自己的心思,只覺得楚棠一雙蝴蝶骨漂亮極了,現在隱藏在衣物里,也能微微看到它們瘦削而優美的輪廓。 他手指動了動。 太監候在一旁,問道:陛下可要去哪里? 回書房。郁恪按捺住蠢蠢欲動妄念,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在人的攙扶下,略微一瘸一拐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