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在所謂的低等商品城里,經過殘酷的虐待,許多奴隸面黃肌瘦,傷痕累累,已不成人樣??词氐娜嗣鏌o表情,腰間掛著壺酒,來回踱步,偶爾喝口酒,里面明顯傳來了饑渴的吞咽聲。 這時,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外面刺眼的光亮照了進來。 有新的一批,快過來! 來了!看守人踢了一腳木欄,大聲道,都給我乖一點! 堅固的木牢顫動了一下。沈蕓竹看著他離開,低聲問旁邊的人:這里叫羅喉城? 是是吧。那個婦人打量了她好一會兒,才弱弱地點了一下頭。 沈蕓竹不敢置信道:你們都是被拐賣來的?這么多人失蹤,官府怎么可能置之不理? 婦人沒理她了。沉默間,牢里有個男人回答她,說:姑娘,這里的城主是當今圣上的堂弟,是一代侯爺,位高權重,那些人怎么敢斷了他的財路? 沈蕓竹道:不可能,圣上和國師不可能包庇這樣的人,如果有人說了,他們不可能坐視不管。 可問題是沒人敢說啊,男人不耐煩道,這個侯爺殺人如麻,有想報官的人都被殺了,來這里救人的也都死了,還有誰敢進來? 沈蕓竹連連搖頭:那我們總有機會逃出去的。 天大地大,把你賣到契蒙西域那邊,逃得掉你就逃吧,別把自己餓死了。 這簡直顛覆了沈四小姐的認知。 在她的世界里,人應該是有良知的,哪怕京都里多勾心斗角,但起碼家人將她護得很好,她從沒這樣直接地接觸到黑暗角落里的齷齪買賣。 門口的光線一暗,是他們運著新的人進來了。 有個人掙脫了束縛,還沒跑出門,立刻就涌來了看守的侍衛,被人罵罵咧咧地亂棍打死。 看守人啐了一口:今天城主來了,你們別給我搗亂。 沈蕓竹出聲道:你過來! 看守人皺眉,轉頭打量了下她,笑著走過去:這位姑娘,是有什么東西要給我嗎? 沈蕓竹忍著惡心,將手上的鐲子遞給他:我是丞相府的人,你們把我放了,丞相府必有重酬。 看守人咬了下金鐲子,聽到她的話,和旁邊的人一起哈哈大笑,笑完了,道:我管你是什么人呢,我們城主可不怕什么丞相府。 大膽!我兄長是當今右相,你們敢出言放肆!沈蕓竹喝道,他若知道我在這里,必定會將你們這骯臟之地夷為平地! 他們笑著走了。 沈蕓竹幾乎咬碎一口銀牙,憤怒又無力地坐了回去。 她帶的人都不見了,只能在心里盼著家人來救她,可看著四周如銅墻鐵壁的地牢,她又隱隱沮喪絕望了起來。 不一會兒,那些看守人又回來了,手里拿著燒得通紅的烙鐵。 沈蕓竹心底劃過一絲驚懼,這個牢里的人都驚慌了起來:你們要干什么! 他們沒理,打開鎖頭,抓了幾個人出來,按在刑架上,眼睛眨都不眨,像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烙鐵直接印上人的背上。 尖叫聲響起的同時,皮rou燒焦的氣味隨之而來。 打上一個烙印,他們就隨手扔開那人,任由他在地上打滾,又從里面揪了人出來。他們動作熟練得很,力氣大得不得了,沈蕓竹掙脫不得,被人用力地摜在刑架上,失聲惶恐道: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 破空聲凌厲,然后是利器入rou的聲音,按著她的力道突然消失了。 沈蕓竹慢慢抬起頭??词厝说纱笱劬?,胸口插著一只箭,嘴邊緩緩流出鮮血,眼珠突出,似乎仍不敢相信,仰面重重地倒在地上,揚起灰塵。 門口,楚棠放下手中的弓箭,冷聲道:救人。 是! 你是什么人! 奴隸城監測此地情況的人馬上警戒了起來:快去點狼煙!去稟告城主! 然而馬上就有人回來,驚慌失措道:烽煙臺已經已經被別人破壞了! 這就意味著他們搬不了救兵,闖城的人明顯來勢洶洶,地下城的侍從也不知道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什么!我去看 他的聲音消失了。 千機閣暗衛捂著他的嘴,面無表情地收回刀。 牢里的鎖嘩啦啦被斬斷了,里面的人一窩蜂涌向出口,時不時顧著向救命恩人鞠一躬。 沈蕓竹渾身虛脫,只能扶在墻上才能勉強站立。她抬眼看向那人,那人并沒有像她記憶中那般穿著白衣,只是她怎么可能認不出他。 他逆著光,不急不緩地走過來,與地牢里的混亂格格不入,衣擺紅似楓魚,聲音清絕如水:沈姑娘。 是你。沈蕓竹這才明白過來自己脫險了,喘了口氣,說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楚棠道:受令兄所托。 方才沒心思惡心,現在驟然安全,那種皮rou燒焦和血腥腐朽的氣味一并涌了上來,直叫她肚里翻滾。她身為世家的小姐,縱然家族曾經沒落,也未曾受過這等屈辱,讓她扶著墻角邊吐邊泛淚花。 楚棠移開視線。 許憶走了上來,道:主人,所有人出去了,火/藥也埋好了。 楚棠頷首道:辛苦了。 沈蕓竹聽到他們的話,擦著嘴直起身,喃喃道:好啊,炸了好,炸了這骯臟的 狠話沒說完,她就身體一軟,暈厥了過去。 楚棠離她近,手剛伸出去,許憶卻比他還快,一個箭步越過他,一把接住了沈蕓竹,然后像扛個麻袋一樣扛到了肩上。 楚棠淡淡收回手。 走出去的時候,許憶跟在他身后,時刻注意著周圍的動靜。沈蕓竹頭往下,長發亂成了一團,楚棠余光瞥到,忍不住叫了聲:許憶。 屬下在!許憶一如既往地木著臉應道,仿佛沒有生命的機器,對待肩上的溫香軟玉也是冷冰冰的。 如果不費力的話,楚棠說,你或許可以換個姿勢。 聽了他的話,許憶認真想了想,然后將沈蕓竹從左肩換到了右肩。 迎著楚棠平靜的目光,許憶驀地有些局促:主人 楚棠回身,擺擺手:罷了。送沈姑娘到馬車上吧。 空地處有馬車接應,許憶將沈蕓竹放到馬車里,回身去找楚棠,然而,就這么一眨眼的時間,本該在他身邊的楚棠卻不見了蹤影。 許憶一向沒有表情的臉上乍然空白了一瞬:主人! 千機閣和乾陵衛其他人也完全沒看到國師是怎么不見的,立刻膽戰心驚了起來。 許憶捏緊了拳頭:找,都去找! 是,堂主! 整座城都陷入了癱瘓,火煙四起,殺伐隨處可見,逃難的、攻擊的、困獸猶斗的,亂成了一鍋粥。 城門處,侍衛整肅。 宋雙成安慰道:千機閣的人已經先和乾陵衛前去了,陛下安插的人想必也會和國師里應外合。國師吉人天相,必然不會有事的。 郁恪臉色鐵青,像是完全聽不進去,直直看著城門口。 宋雙成嘆了口氣:國師叫我們在這里等,就肯定不會失約的。陛下莫要太過擔心。 要不是楚棠讓他在這里等著,郁恪怎么可能安安分分待在這里,只怕早就親自去翻遍了這座城了。 突然,一行人回來了,跪下抱拳道:回稟陛下,我們的人找不到國師在哪里! 郁恪狠狠握著劍,下頷繃得緊緊的,厲聲道:再去找!將這里翻過來也要給我找到國師! 侍衛背脊一涼:是! 楚棠活生生一個人,怎么可能找不到? 是郁悄的詭計嗎?不可能,楚棠和他的計劃滴水不漏,根本不會給郁悄準備的機會,他能逃走已經算本事了,怎么可能帶走楚棠? 站在原地,郁恪臉色極為難看。突然,他一把扔了劍,劍斜斜插進地里,騎上了馬:朕去找國師。 陛下!宋雙成喊他。 郁恪沒有回頭,騎著馬一騎絕塵,或許都聽不見了。 宋雙成嘆口氣。 然而在路上,郁恪遇到了許憶,許憶身邊卻沒有楚棠。他心底慢慢透出了一股陰寒,勒住火云,手有些抖,冷聲問道:國師呢? 許憶臉上有些臟,是慌亂翻查下沾到的灰塵和血跡。他低聲道:國師不見了。 郁恪居高臨下看著他,其實他并沒有在看什么,恍惚間,他什么都看不見,只聽見自己的聲音,冰冷無情:封城,任何人不得出入。都給我去找。找不到,這座城的人也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楚棠去哪兒了呢? 在看著許憶將沈蕓竹送上馬車時,他腦海里突然響起了系統的聲音: 【叮捂住我的小馬甲隱藏任務失??!很遺憾通知宿主,作為懲罰,您的積分要被扣除了?!?/br> 楚棠淡然道:扣了吧。 在知道宋雙成也來這里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件事可能瞞不住了。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所幸扣積分對他而言沒什么壞處。 然而,下一秒,系統就道: 【隨機扣除600積分,宿主剩余積分500,扣完為負分,請宿主注意?!?/br> 【作為負分懲罰,宿主即刻送回現代,中斷幾天傳送,好讓宿主在休息之余反思總結?!?/br> 楚棠: 冷不丁的,眼前的場景從混亂的奴隸城變成了干凈整潔的房間。 猝不及防回到自己的公寓,楚棠面無表情,慢悠悠坐到床上,道:系統。 系統小心翼翼冒出頭來:哎!宿主有何吩咐! 楚棠說:把我下面這段話錄音給你上司聽吧。 好!系統立刻點頭。 嘀一聲中,楚棠緩緩道:你好,我想向貴公司反饋一個問題。因為突然傳送回現代,導致在任務對象那里暴露了宿主外來人的身份,并且極有可能讓他感覺到你們的存在,請問這是誰的錯? 他說得明明很冷淡,一陣冷意卻慢慢襲上了系統的心,回過神來時,錄音已經自動發送出去了。 楚棠看了看身上的紅衣:既然不必忙任務,那我就偷個懶吧。 只是他還沒走到浴室,系統就急急忙忙道:宿主!上頭說撤銷你的懲罰了!作為補償,還送了您一萬的積分! 突然回在熟悉的城門前,正想洗個澡的楚棠: 宿主對不起對不起!系統忙不迭道歉。 接連在兩個時空傳送,楚棠腦袋有點發暈,膝蓋驀地一軟,將要跪到地上時,就被一雙結實的手臂打橫抱了起來。 他腦袋就更暈了。 許憶輕輕松松抱起他,遠離了滿地的鮮血,臉上情緒第一次這么外露,有種失而復得的狂喜:主人! 許憶,楚棠緩過神,輕輕吸口氣,先放我下來。 許憶這才察覺到自己失禮了,聽話而輕柔地放楚棠下來,跪下道:屬下失職,還請主人懲罰! 楚棠擺擺手,還沒作出什么生動的反應,身后就傳來熟悉的氣息,青年有力的臂膀一把抱住了他,胸膛起伏得厲害,似乎是緊張害怕的,呼吸灼熱。 陛下。楚棠淡聲道。 郁恪深深吸了口氣,松開手,然后掰著他的肩讓楚棠轉身看他,他的手就跟鐵鉗子似的,抓得楚棠有些痛。 楚棠,郁恪沉聲道,你看著我。 天色已晚。 但郁恪眼中幽暗的瘋狂之色清晰可見。 楚棠看著他。 郁恪咬牙切齒,仿佛要撕咬下他的血rou:你之前和我說過什么? 第43章 掙脫不得 周圍場景嘈雜。 郁恪抓著楚棠的肩, 手指用力得發白, 隱隱還有些顫抖。 夜風吹起他的發絲, 拂過沾血的臉龐,恍如一個年輕冷峻的修羅。 羅喉城門,青石臺階染上了一層血, 細碎的白骨和rou泥在成河的鮮血中若隱若現,身后火光亮眼, 夾雜著不知哪方的慘叫聲。 接連在兩個時空來回, 于楚棠而言,只是過了短暫的幾分鐘??伤x開這兒時明明是白天, 現在回到這里, 卻已經到了晚上, 好像過去了好幾個時辰。 郁恪和許憶不知找了他多久, 衣服都臟了, 臉上道道斑駁的灰, 跟著的其他侍衛也沒了蹤影。 他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解釋, 抿唇不語。 郁恪冷冷地看著他, 身體有些僵硬, 聲音也硬邦邦的, 卻好像帶著怒火和委屈:來之前,你說過不會讓我擔心的。 楚棠垂眸,只道:陛下, 臣方才遇到了些事情, 不得不離開一會。 兩人這么近的距離, 郁恪都能看到他微微顫動的長睫毛,然而楚棠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什么都漫不經心,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仿佛有情緒波動的永遠不是他,而他的一腔憂心全是自顧自的一廂情愿。 郁恪喉頭動了動,眼神復雜:楚棠,你到底有沒有在乎過我的心情? 楚棠抬眼看他。 被那樣漂亮的眼睛注視著,要是平時,郁恪都高興得不得了。然而現在他沒那個小孩子心思,甚至于看著楚棠的雙眼,一個非常陰暗的念頭像毒蛇一樣慢慢纏上他的心頭。 眼前的人仿佛感覺到了什么,微微皺起了眉。 如同潔白的幽蘭,被他內心的那條蛇纏繞住了,掙脫不得。 郁恪晃了下神。 他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緒,只覺得心里像是有只猛獸在細嗅著薔薇,只要那花兒不順從他、不聽他的話好好待在他懷里,他就能作出一些極度瘋狂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