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郁恪給他系著帶子,視線掃過楚棠腰間新佩的白玉,微微一笑:這塊玉果然襯得起國師。 系完后,他垂下手,轉過頭,聲音穩穩的:國師此次前去,事關西北、契蒙和七皇叔,朕免不了要多囑咐幾句。 楚棠走到他身邊,道:陛下請講。 郁恪說了幾句,楚棠都認真聽著。說完之后,一息的沉默,郁恪突然問道:三年后,哥哥對我有什么期望嗎? 楚棠搖頭,郁恪便道:哥哥想清楚。你說了,我一定做到。 楚棠想了想,道:希望陛下更成熟一點。 就是說他現在不成熟,不穩重,根據小時候的情況,甚至還覺得他愛哭。郁恪慢慢笑了:好。 隊伍漸漸移動,楚棠在前面領隊,神色平淡。 他拉了下被風吹開一點兒的披風,腦海閃過一個片段。 酒香暖色浮動的除夕夜,少年低頭,親了一下他。 他喝得沒有十杯,要說醉也只是小醉一會兒,很快就清醒過來了。 那晚撞見郁恪親他,開始的時候他還在想,郁恪不是喜歡容約嗎?為什么還要這么做?是不是喝醉了,發酒瘋把他看成容約了? 可隨即他又否決了這個猜測,郁恪不是不能喝酒,起碼比他能喝,那天的酒不足以讓他醉得認錯了人。 那郁恪是為了什么? 為了好玩,還是說,他喜歡的人根本不是容約? 郁恪走后,楚棠一個人躺在榻上,睜著眼想了一會兒,想不出來,就拉了下被子,翻個身,又閉眼睡了。 不管怎樣,不管郁恪喜歡的是不是他,他都不會有所回應。 如果只是小孩子心性,貪玩地想嘗試和同性的感覺,那他試也試過了,知道感覺后就不會再來一次楚棠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再來一次。如果他確實是因為喜歡他,那冷處理也是必要的,誰年少時沒有過幾次沖動,小孩兒冷靜下來自然會后悔,等再長大些想得就更明白了。 郁恪現在才多少歲?雖說古代的人可能早熟一點,但在楚棠心中,郁恪依然還是那個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的小孩兒。怎么會有人喜歡上監護人? 他的演技數一數二的好,他要真演戲,沒人能看得出他在演戲,更別說還在心慌意亂的小屁孩。 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一開始他提出去西北,為避免郁恪察覺,兩人尷尬,郁恪拒絕時他便退讓了。后來發現蔚瀛的事情一出,郁恪不會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他也就有理由離開了。 也不是專門要避開郁恪三年。只是西北有問題,他不放心,而且他要去拍徐導的電影,行程已經安排下來了,大概要閉關一個多月,算下來,就是郁北的三年。借著去西北的當口,他可以抽身回現代,又可以讓郁恪冷靜冷靜。 三年過去,別說一點單戀,就連濃情蜜意的相愛,都要被這漫長的時間和距離給磨光。 若郁恪知道他在躲他,那就更好了,知道他的態度,自己也該死了那條心。 城樓上,少年迎風而立,面容冷若冰霜,一群宮侍恭順地站在后面。 郁恪望著逐漸遠去的人和隊伍,目光深邃。 他想,楚棠怎么那么心軟呢,連一句希望陛下不要纏著我都沒說,想的期望也只是關于他一個人的他怎么可以放手? 少年眨了眨眼,回身走下了城樓。 他剛才已經給過楚棠一次逃離的機會了,以后再沒有了。 第35章 白絹蒙面 這一個多月, 楚棠進組拍戲, 工作很順利。他一向有天賦,又有經驗, 天生就是吃娛樂圈這碗飯的。 這部戲說是為楚棠量身定做的也不為過, 鏡頭一對準, 楚棠就是另一個人, 和劇本里的主角融為了一體。徐導導戲的時候一般很嚴格,和楚棠共事時卻非常和顏悅色。 只是今日拍完殺青戲的時候,徐導坐在椅子上,沉浸地看著監視器。一個人突然走到他耳邊低聲說了什么, 聽完后, 徐導臉色有些不虞,夾雜著擔憂和憤怒, 邊起身邊中氣十足地破口大罵道:這是什么狗屁, 有這樣當爹的嗎? 周圍人都習慣他硬朗的罵聲了,不敢上來招罵,連忙低頭干自己的事。副手道:您消消氣。 走到楚棠的休息室前, 敲門。 助理聽到門響,問道:哪位? 門開了,徐導走進去:楚棠呢? 您找我什么事?楚棠從屏風后走出來。 剛慶祝完、拍完殺青照,楚棠卸完妝,換了衣服, 簡單的襯衫長褲分外清爽, 眼神清冽, 和戲里那個混亂中立的青年截然不同。 徐導打量下他的臉色,直白道:等會兒殺青宴你不要去了,又喝不了酒,沒意思。 對于這個恩師,相識多年,楚棠還是很熟悉他的脾性的,聽完后只問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經紀人方尼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扶著門,剛要說話,看到里面的人,立刻站直了身,喊了聲徐導,然后看向楚棠,道:你知道了? 楚棠:不知道。 徐導氣呼呼地坐下,兩手抱胸,翹起了二郎腿:你那爸,不知道哪里打聽到了我們殺青宴的地方,蹲在門口,有不懂事的記者就去采訪他,還直播到了網上。 他那個酒鬼爸爸能說出什么話來,楚棠都猜測到了。他道:打擾到大家,我很抱歉。 徐導揮手:你和我說這些客氣話干什么。 方尼問楚棠:那今晚還去嗎? 楚棠想了想,道:他人呢? 我們的人帶走了。方尼回道。 既然無事,楚棠道,徐導,殺青宴還是照常吧。 晚上,和徐導他們告辭后,楚棠坐車離開了片場,帶了些微酒氣:他有和mama見過面嗎? 方尼道:沒有。阿姨在家里,他進不去。 宋越和楚棠的住所都很安全,保密性很強,一個閑散人士越不過保安那門。 楚棠戴著墨鏡,面容平靜:嗯。 他打開手機,宋家和楚母來的電話立刻涌了進來,一一回復后,他點開了新聞軟件。果不其然,有關于他父親的事情已經爆了。 #楚棠爸爸哭訴兒子忘恩負義# #影帝父親爆料遭兒子虐待遺棄# 楚棠面無表情,隨便點開了一個視頻,看了幾眼。 十幾個話筒堆在那人面前,還有增加的趨勢。里面的人仿佛知道會有記者來采訪,西裝革履,看起來倒人模狗樣的,只是西服有著皺褶,因為常年喝酒,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光,眼神渙散,說起話來內強中干,顛三倒四: 他進了娛樂圈后啊,就派人看著我,像看條狗一樣!每個月都不給爸爸打錢,我養他那么大有什么用??!你們評評理,他媽再嫁,嫁進了豪門,他事業有成,賺到錢了,為什么不救濟一下爸爸? 評論大多是不信的。 楚棠關上手機,眉眼冷漠。 汽車安靜行駛,停在了一個破舊的住宅區前。 你們先回去。楚棠戴了口罩,道。 方尼道:哎,解決了我來接你! 這里是老城區了,走在街道上,只有幾個提著菜籃子的爺爺奶奶走過,看了他幾眼,愣是沒認出來。 七拐八繞,楚棠來到了一棟樓下,仿佛走了很多次,又仿佛遺忘了很久,他走得熟悉,眼神卻無波無瀾。 聲控燈應該又失靈了,那人一直吵吵,燈卻一直沒亮。這里的人都搬走了,窄而空蕩蕩的樓道里除了他的聲音,寂靜無比。 幾個保鏢站在門口,見到他,彎腰道:楚先生。 楚棠推開門,保鏢問道:需要陪您嗎? 不用。楚棠徑直走了進去。 客廳里堆滿了酒瓶和骰子,和逼仄的記憶里一模一樣。楚父趴在沙發上,似乎喝得不省人事。 楚棠避開瓶子,走到他面前,低頭無聲地打量他。 楚父眼珠子一動,瞥到身側有人,仿佛見到了鬼,渾身抖了一下,雙手撐地,驚恐地往上看,鼻青臉腫的樣子格外丑陋:誰! 楚棠摘下口罩和墨鏡,聲音平淡:爸。 是你!楚父像喝了酒一樣,滿臉通紅,你個不肖子!還有臉來! 楚棠挑了張椅子坐下:找我什么事。 楚父還想再罵,嘴巴一頓,似乎想到了什么,口氣軟了下來:兒子啊,你已經好久沒來看爸爸了。你和你mama過得還好嗎?宋家有沒有欺負你? 爸,楚棠手指交握著,隨意搭在膝上,合體的衣服襯得他身材越發修長漂亮,這種話就不用說了。我只有五分鐘的時間。 楚父一僵,臉上浮出了討好的笑:那爸爸就不廢話了。爸爸養你這么多年,你也該好好贍養爸爸,給點錢我,我以后絕對不去找你們了! 楚棠慢慢道:錢我有,但不會給你。 楚父臉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爸,不給你也是為你好,楚棠的語氣甚至可以說是溫和的,你的身體出了問題,不能再去喝酒和賭錢了。 楚父說: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贍養爸爸是不是?好啊,我明天就去和那些記者說,說你小時候 楚棠冷靜地打斷了他的話:說我小時候經常被你打進醫院?還是說你欺負我mama,三番四次將她打得去急診的事? 楚父神智有些不清了,口無遮攔道:我就要說!你是我生的我養的,我想怎么打不可以?還有那婊 爸,楚棠毫不動怒,你別激我,我知道你安有攝像頭。你想借著我失控打你的視頻,威脅我,撈一筆錢是不是? 被說破了心機,楚父臉一僵,面部不可控制地抽搐了起來:行啊,進了娛樂圈,果真聰明了不少。你說啊,你是不是和你那母親一樣,出賣 楚棠起身,陰影打下,隱隱的壓迫感讓楚父往后退了一點:你、你想怎么樣! 我勸你別喝太多,腦子壞了,話也說不清。爸爸。楚棠往門口走去,道。 見他要走,楚父撲上去,抓住楚棠的腳,口齒不清道:不!你給我點錢!給完這次我以后絕對不去找你!你不給我那些放貸的人會殺了我的! 楚棠蹲下去,表情幾乎是憐憫的,道:之前不是都給你了嗎? 他拉開楚父的手,仿佛再多碰一秒都是臟的。昔年對他來說是強壯、威嚴、殘暴的父親,此刻像只僵硬無力的僵尸,瞪著眼,任由他拉扔開他的手。 對了,mama過得很好。楚棠站起來,眨眨眼,那雙漂亮的眼睛露出了一絲酷似楚母的溫柔,新的爸爸比您負責任。 保鏢將嘶啞的破罵聲關在門后,楚棠道:你們走吧。 是,楚先生。 樓道狹窄,還有灰塵的味道。樓下有個小花園,沒有花了只有枯草,沒有路燈,很暗。 將手中的錄音發給方尼后,楚棠關了手機,一個人慢慢走著,忽然從空了的花壇中跳出一只小動物,像一道黑色的弧線,悄無聲息就落了地,睜著一雙金色的眼睛看著楚棠。 楚棠和他對視。 那只黑貓歪了歪頭,喵了一聲,見楚棠不動,它抬起腿,走到楚棠腳邊,繞著他走了幾圈,然后蹭了蹭他的褪。 楚棠蹲下,黑貓也不走,又用臉蹭了下他褲腿。 喵。黑貓叫道。 楚棠伸手摸摸他的頭,黑貓享受似的昂起了頭,瞇著眼睛。楚棠莫名想起了郁恪。那小崽子總是仰著頭求表揚,摸他的頭時,他也會露出這種表情,溫馴又乖巧。 雖然長大后,不再是一只小貓,而是一匹狼了,攻擊性蹭蹭上漲。 微風吹散了涼氣,楚棠的酒意微微醒了一點兒。 他沒有時間照顧一條生命,起身要走,黑貓就纏著他,跟在他后面,一直喵喵叫。 小時候那只也總是喵喵叫的小貓慢慢浮現在腦海里。 楚父清醒的時候是很正常的,要不也不能娶到楚母。但是婚后,楚棠出生后幾年,楚父染上了壞習慣,一賭一喝,邊賭邊喝,經常大半夜不回家。楚棠從小就不喜歡他回家,因為他一輸了,就拿他和楚母撒氣。楚母太溫柔了,不懂反抗,楚棠太小,反抗了只會挨打得更厲害。 有一次,楚父久不歸家,楚母就一家一家去找,楚棠放學回來看到字條,就去找楚母。路上遇到只可憐的小貓咪,想起楚母喜歡小動物,就撿回家給它洗了個澡。 然而那天楚父輸了錢,回來后拿起棍子就打人,罵他們敗家,楚棠護著楚母,那只小貓害怕得直叫喚,楚父嫌煩,踢了一腳沙發,小貓從沙發底下沖出來咬了楚父一口。 那時的楚父還是很強壯有力的,一把就掐死了小貓,隨便扔在一邊,說晦氣。 楚母驚叫一聲,哭著說:你!你不要喝酒了!你看你成什么樣子了! 楚父冷笑:酒可比你要烈。怎么,仗著好看,瞧不起我們男人??? 楚棠給楚母擦眼淚,小聲說:mama,不要哭。 楚父瞥見他,沒好氣道: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說我的嗎,說我的兒子看起來怎么長的和我一點都不像! 楚母抱著小楚棠默默流淚。 楚父看了看四周,拿起一瓶酒,啪一聲重重放在桌上,拿出杯子,指著楚棠道:我就不信,我的種怎么能不像我?過來,給我喝酒! 楚母不敢置信道:小棠才幾歲你讓他喝酒!你是不是瘋了? 楚父拉著楚母關在房間里,不顧她聲嘶力竭的叫喊,按著楚棠在桌上灌他喝酒。小楚棠反抗不了,硬生生被灌了十杯,忍不住吐了,楚父嫌臟,扔下他就離開屋子了。 楚棠第二天才醒來,搬來小板凳,找到高處的鑰匙打開房門,聲音沙?。簃ama,我們可不可以走? 后來,楚棠和母親離開了那個不能稱作家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