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5)
卻見楚棠站起來, 看向亭子口:右相。 郁恪奇怪, 容約來這里做什么, 怎么這么巧。他回身一看, 容約站在風口,發絲有些亂,似乎是急忙趕來赴約的,一襲銀松鶴紋白衣,明顯是楚棠偏愛的風格。 郁恪不是個遲鈍的人,只是楚棠那一句兩情相悅直接將他炸了個心神失序,無法思考。然而此刻看著容約,電光火石間,郁恪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猛地看向楚棠,一瞬間,楚棠所有的異常都串連了起來,他說兩情相悅時略微帶著嘆息和祝福的眼神,還有一如既往的平淡是了,楚棠若是知道他肖想他,怎么可能還能如此尋常地面對他? 容約看到一旁的郁恪,困惑了一下,拱手道:參見陛下,參見國師。 楚棠沒有看到郁恪那震驚沉痛、還有些懷疑人生的目光,回了一禮,淡道: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離開時,楚棠余光瞥到郁恪顫抖的手和微紅的眼眶,看起來像是感動得要哭了的樣子。楚棠心里感慨,這小孩,看到喜歡的人居然這么激動。 他想起上朝時郁恪和容約有時因事爭執起來的情景,有點好奇他們究竟是怎么隱藏得這么好的,大家都看不出來他們的感情。 清風送來了荷香,空氣中仿佛還留有楚棠身上的檀香,淡淡的,像極了它的主人,勾亂人的心緒就一走了之,負心薄幸。 陛下,容約道,找微臣有何事嗎? 郁恪仿佛完全沒聽見他的話,不發一言,陰沉著臉,捏著桌子,青筋暴突,像是要吃人。 剎那間,他想豁出去,不管不顧地對楚棠說,我喜歡的人是你!是你!怎么可能是別人? 可他緊緊咬著牙,嘴里泛上了血腥味,他才清醒了一點兒。這種心思怎么可以讓楚棠知道,楚棠現在的平靜怎么可能是給他那種心思的。他真是白日做夢了。 一天的忐忑、不安、期待、狂喜全都喂了狗。 他現在只想掀桌走人。 然而他已經不是那個孩子氣的小太子了,他說的話、做的事,通通都要考慮可能帶來的后果他已經長大,楚棠對他情緒化的行為早就不會似從前那般寬容,郁北也不會。 君臣之禮,在數十年的教導與訓練中,早就刻進他的心里。 他收回手,沉聲道:并無大事。只是聽聞容卿最近為解決東廠的事鞠躬盡瘁,心里不安,故來慰問。 容約道:謝陛下關心,臣無恙。 說了一會兒正事,郁恪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笑道:日光正好,就不說那些事了。 陛下請講。 郁恪狀似不經意道:容卿可有什么喜歡的人,若對方也有意的話,朕可以賜個婚,不至讓朕的愛卿孤身一人。 容約仿佛察覺到了什么,敬色稍稍褪了一點兒,唇角拉下來,俊朗的面容有股冷峻的味道:是國師和陛下說了什么嗎? 楚棠一離開,郁恪的機敏就回來了。一聽容約的話,他立刻猜到容約和楚棠之間有過什么對話,才讓楚棠誤以為他喜歡的是容約。 國師那個性子,能和朕說什么呀?郁恪彎了彎眼睛,笑容無害,道,只是容卿多年未娶妻,好像在等誰似的,明眼人都能猜到。 他的神情不像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容約緊繃的肩膀松了下來,仿佛藏住了秘密,緩緩吐出口氣:陛下說的不錯,臣確實是有心上人。 哦?郁恪關懷道,是哪家女子? 容約搖搖頭:他并不知臣的心意,臣也無意打擾到他的生活。 郁恪說:容卿一表人才,怎么遇上這種事也躊躇了起來? 那人地位不比尋常人,臣自知這等心思對他來說只會是困擾,便決心藏好,陛下至尊九五,也許不會明白。 郁恪道:你怎么知道他就不喜歡你呢。 容約說:臣試探過他結果他依然不曾知曉那般心思。 試探。郁恪心里冷笑。 結合容約剛才的話,還有他面對楚棠時一改平時厲色的樣子,他就猜出容約說的那人是楚棠了??隙ㄊ侨菁s前些天也模糊不清地說一些話來試探楚棠,有關于喜歡男子之類的,才讓楚棠往這邊想。 他是清楚知道了自己對楚棠的心思,所以猜別人對楚棠的心思也分外犀利起來。 容約不想戳破,郁恪也沒那個心思戳破。萬一容約真被他勸得去和楚棠告白了,萬一楚棠真被他打動了,他哭都沒地兒哭去。 在身份上,容約天然比他多占了一點理,這讓郁恪十分在意。 郁恪道:既然那女子無意,朕就不多話了。容卿保重。 容約道:謝陛下關懷。 郁恪回宮了?;厝r,他莫名生出點兒自暴自棄的慶幸來:楚棠還不知道他的心思,那他還能繼續纏著楚棠是不是? 但他抱著一腔真心出去,吃了一肚子氣回來,罪魁禍首卻拂拂衣袖走人,想起來便讓郁恪氣惱他惱楚棠惱得厲害。 楚棠楚棠什么都不知道。 他還在為怎么完成任務cao心。 既然郁恪喜歡容約,那成婚大典可能就沒有了吧?楚棠微微皺眉道。 郁恪一個帝王,再怎么深情也不能堂而皇之舉行大典。那樣的話,絕對會引起群臣反對。 系統道:這也未必之前的記錄也有這種情況,為了前朝和后宮的安定,皇帝可能會選擇將這種戀情藏起來,照常舉行立后大典和選妃儀式。 楚棠一愣。 對啊,郁恪又不是現代的人,他怎么能要求郁恪遵循他的思維來做呢。 可他莫名就覺得,他教出的小孩子,一定不會做出那種背信棄義、違心找個女子應付天下人眼光的事來。 他也說不清這個直覺是哪兒來的。 因此只能搖頭一笑,道:是否只有大典舉行才算任務完成? 系統說:按理說是這樣。不過我昨天就發信息去問上級了,現在在等回復。 好。楚棠點頭,然后專心去處理那批公事去了。 沒過多久,系統忽然出聲道:回復來了! 楚棠等了一會兒,系統卻沒說話,便問道:怎么? 系統仿佛凝滯了,半晌,有點焦急道:好像有磁場干擾,卡住了,點不開信息,一直卡在那個畫面,以前都沒有這樣的情況的。我是不是年久失修了 楚棠沉默了一下:重啟試試。 系統:有道理! 又靜了一會兒,楚棠抬頭,系統興奮道:來了!宿主神機妙算,畫面果然好了。 楚棠眨眨眼,然后淡淡嗯了一聲。 系統清了清嗓子:我把信讀出來。 【叮經檢測,任務對象的性取向確實發生了變化,不過,一代明君,總該有自己的擔當。敢做敢認,是一個男人成熟的標志,所以,依舊需要等到對象舉行成婚大典后,宿主方可完全離開此任務世界?!?/br> 【但因為宿主一直以來都勤勤懇懇為帝師系統完成任務,所以此次特地放寬條件,或等陛下三十歲而立之年,或等陛下成家立業,宿主便可自行離去。感謝宿主一直以來的支持與諒解?!?/br> 楚棠點頭:好。 他想著,郁恪成婚也罷,不成婚也罷,只要小孩兒愿意就好了。他做大人的,總不能一直勉強孩子。所幸系統還算善解人意。 然而他一心為著孩子開心,孩子卻不領情。 乾清殿門前。 回國師,陛下說今日身體不適,很早便歇下了。入夜寒涼,您請回吧。黎原盛彎著腰,畢恭畢敬道。 楚棠微微一愣,他過來,是因為昨夜郁恪就說要這晚要陪他下棋,沒想到郁恪身體卻不適了,便道:好,囑咐陛下多休息。 奴才一定照辦!聽了他的話,黎原盛像得了張免死金牌似的,笑得真心實意。 第二天上朝時,楚棠站在下面,一如既往的,安靜地聽人稟告,郁恪坐在龍椅上,沉穩從容。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臣有事啟奏 楚棠沒察覺出什么,突然想起郁恪和容約那天見過面說過話了,眼神便在兩人之間平靜地打了個轉,卻見兩人從頭到尾都很淡定,一副公事公辦、君臣相敬的樣子,半點兒異常都沒有。 反倒是郁恪對他有點異樣,他沒有之前那樣時不時將視線投過來,而是避開楚棠的眼神,可在楚棠移開目光時,他又直直盯著他,目光如炬,芒刺在背,想不讓人發現都難。 楚棠:? 下朝后,楚棠去找他。 回國師,陛下說國事繁忙,暫時沒空見您 接下來一連幾天,都是差不多的借口借口都如此不上心,像是生怕人不知道他在找借口一樣: 回國師,陛下說晨起身子不爽,回來便歇下了。 回國師,陛下說 楚棠讓下人將幾沓文件交給黎原盛身后的太監,頷首道:既然陛下有事,臣便不打擾了。 黎原盛道:國師回府路上千萬小心??! 楚棠點頭。 出到宮門口,千機閣的侍衛在等候,許憶牽著馬看他:國師,都準備好了。 楚棠摸了摸火云,翻身上馬,道:走。 其實他這次來是想和郁恪說他今夜要趕去西南的,但小孩子在鬧別扭,好像惱羞成怒似的,氣他那天多管閑事,他就不去打擾小孩子了。而且文件里也有說,郁恪會知道的。 黎原盛抱著文件進御書房,躡手躡腳地放好:陛下,這是國師命人送進來的。 他有說什么嗎? 郁恪垂眸,專注地看著奏折,問道。 黎原盛道:國師大人囑咐陛下要多休息,注意身體。 郁恪臉色仿佛和緩了一些,批完手中的奏折,輕輕放到一邊。 黎原盛小心看著他的神色,從楚棠送來的那一堆奏折中拿起第一本,雙手遞過去。 郁恪接過,道: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等等。郁恪一邊打開一邊道,讓宋將軍過來一趟,就說西南水利 他的話戛然而止。 黎原盛抬眼,看了看他,年輕的帝王臉上閃過各種情緒,似乎焦灼、似乎難耐不舍 郁恪啪的一聲合上奏折,閉了閉眼睛,仿佛在努力壓下追出去的沖動,道:不用了。 黎原盛退出去時,好像聽到了小皇帝在嘀咕些什么,他趕緊閉上耳朵,加快腳步退了出去。 小皇帝又打開了那本奏折,細細看著上面的字,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能坐得住。 安靜的書房內,響起了他小聲嘟囔的聲音:總會回來的。 第32章 偷偷一吻 誰曾想楚棠這一去, 就去了好幾個月。 西南地處山區, 橫跨山脈, 起伏懸殊, 外面的人難進去, 里面的人也難出來, 所以民風尚不及繁華城市那樣開化,土匪流民眾多, 刑獄案件也多不勝數。 郁恪極其掛心楚棠的安危,又礙于和楚棠鬧著別扭,派人去楚棠那里護著時,也不忘找許多借口。 事實上, 催促國師回京的信件多如雪花, 只有幾封沒那么直白的送去了西南, 剩下的都堆在了御書房壓箱底。 臣不日便啟程,陛下可有什么物什讓臣帶去給國師的?宋雙成道。 郁恪筆下一頓, 年輕面容越發穩重, 不動聲色地繼續寫著,聲音平靜:沒有。替朕捎去一句,問國師安否便可。 是, 臣遵命。宋雙成抬頭看了看他,然后拱手道, 微臣告退。 偌大安靜的殿內, 暖爐無聲地烘著, 少年帝王也無聲地放下筆。他起身, 窗外模糊的雪梅透過窗紙,隱隱約約映照出斑駁的輪廓。 潔白的雪花如鵝毛,在風里打著旋兒,然后輕飄飄落下,風聲呼呼。 半晌,他回到桌前,打開暗格,拿出一封信,輕輕展開。 國師遠在西南,近日安否。宮中事宜,朕都在妥當處理,務必不叫國師憂心。 底下回復是兩個峻秀的字:謝,安。 一如它的主人,簡潔清冷。 郁恪的指腹輕微摩挲那兩個字。 暗格里只有寥寥數封信,都是楚棠有回復的。他離去了五個月,郁恪克制著自己,每月只送一封過去,楚棠也都回了他。 但是這怎么可能夠。 郁恪將信放回去,啪一聲關上暗格。 從盛夏到寒冬,那人怎么這樣冷情冷性,一點關心的問候都沒有,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公事公辦,太可惡了。不說十幾年的情分,單說君王和國師的身份,他也該照例寫信來問一下安吧。 若不是國事繁忙,抽不出身,少年早就奔往那人所在之處了。 花瓶里的鮮花還清新怡人。窗外的海棠花早就凋謝了,在積雪的壓力下微微彎曲,幾株紅梅在風雪中傲然挺立。 來人。 奴婢在。 將屋里的花都換了。 紅墻綠瓦,在銀裝素裹下顯得分外晶瑩。月容在前面,抱著幾株梅花,宮女捧著東西跟在后面,突然,前面的人猛地停了下來,她們低著頭,也趕緊穩住托盤上的東西,停了腳步。 高高的宮墻下,那人騎著一匹火紅的駿馬,利落地翻身下馬,一襲雨花錦蹙銀蓮紋大氅在空中滑落出一道行云流水的痕跡。 國師!月容先是一驚,然后屈膝行禮道,國師萬安! 經過這里的宮人看到他,紛紛一怔。后面的人也連忙跟著行禮。 楚棠將馬交給許憶,淡道:起來。 他回身對人說:你們先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