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哥哥騙人。郁恪才不信。 他心里其實知道,才四歲的年紀他能干什么,不給楚棠添亂就很不錯了。但那顆想要幫助楚棠的心跳得太厲害了,他面對楚棠,還沒有那個自制力去控制,又仗著楚棠寵他,便肆無忌憚的說了出來。 如果是沈丞相那樣的權臣聽到他這種話,恐怕留不得他小命。 他在宮里剛剛哭過,洗了把臉眼睛還是有點紅,像只小兔子。 有空的話,臣會經常去看殿下,楚棠道,臣是殿下的老師。 這個倒是。一聽這話,郁恪便又興奮起來,幸虧他動作快,定下了楚棠,換了別人他都沒地兒哭去。 那你改天教我《四書》和《帝范》,郁恪小孩子氣道,我都認不全那些字。 好。 記 馬車停了下來。 主人,到了。外面響起許憶的聲音。 郁恪拉開簾子,趴在窗上看。 京都一向是郁北最繁華的城市,哪怕最亂的時候,這里的歌舞都沒有停止過。 人來人往,燈火通明,吆喝聲此起彼伏,玩鬧聲隨處可見,和郁北皇宮一樣的富貴繁華,卻完全不一樣的煙火氣味。 下來吧。楚棠回身說道。 郁恪美滋滋地伸手要抱抱。 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皇宮里舉行大典,和氣融融,宮外也似在過什么喜慶節日,京都大街上像一片歡樂的海洋。 成群的少男少女提著燈籠,仔細一看,手上大多都還拿有一小束花。 郁恪不曾如此安逸地出過宮,沒聽說過是什么節日,牽著楚棠的手,仰頭問無所不能的楚棠:哥哥,他們在慶祝什么嗎? 楚棠搖頭。 許憶默默跟在后面,見狀,輕聲道:主人,是花朝節。 他說的時候,眼神從路邊的花束移到了楚棠身上,只一瞬就低下頭移開了目光。 郁北人素來喜歡花,以花為神,撫育萬物。三月復蘇,百花齊放,郁北便以春分那天為花王的生日,白天踏青,晚上結伴賞花燈。 但許憶沒有說下去。 郁北后來流傳著一個故事,有個少女在花朝節遇上喜歡的男子,送了對方一束花,對方接受了,然后他們就兩情相悅,喜結良緣。聽說還是才子佳人,門當戶對,成全了一段佳話,深得百姓喜歡。 由此,郁北的花朝節便有了這樣的習俗:在街上遇到喜歡的人,可以送他一束花,如果那人收下了,那么就表示他也喜歡你,愿意接受你。 春天的東風吹過,似乎一夜間吹開了千樹萬樹的玉壺花燈。 郁恪很快便想起母妃曾和他說過的故事,也知道那個習俗,小聲問道:哥哥,你有喜歡的人嗎? 楚棠不知話題為何轉到這個上面來,但還是道:沒有。 郁恪心底就雀躍了起來。楚棠沒有喜歡的人,那他就不會再分出心思給多余的人了。 他鮮少這樣閑逛,民間的小玩意又多,他看什么都新鮮,買了很多東西,跟在后面的侍衛都快拿不住了。 他還買了兩根糖葫蘆,一根給自己,一根給楚棠。但楚棠不喜歡吃,他就替楚棠吃了,還吃得滿嘴都是。 看得楚棠開始擔心他小小年紀會不會蛀牙。 走在大街上,一大一小,一身姿挺拔,一玉雪可愛,格外引人注目,其中最招人目光的就是楚棠了。 他習慣了人的目光和閃光燈,淡淡然似沒看見。郁恪有些好奇,又有些不痛快。 哪怕戴了面具,也遮掩不住楚棠身上那種令人神魂顛倒的氣質。而且看他的衣著和他身后跟著的侍衛,身份想也不簡單。 有些人擔心他面具下的容貌,有些人畏懼他的身份,躊躇著要不要靠近。但有些人就喜歡他的身段和家世。 這位公子,接不接受我的花兒呀? 有個漂亮的女子離開了她的朋友,小跑到楚棠面前,眼睛亮晶晶的,遞出了手上的花??匆轮虬?,應該是富貴家的女兒。 楚棠沒聽過那個習俗,但當眾收下別人的花意味著什么想想便知,剛要拒絕。只是他還沒做什么動作,郁恪就一把抱住他大腿,大哭道:哥哥不要!她長得不好看! 女子捧著花,聽到小孩子的話,臉上有點紅:這是公子的弟弟嗎?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了。 楚棠說:舍弟年紀小,冒犯姑娘,還請見諒。 女子沒想到他聲音也好聽,臉紅紅的,害羞道:沒關系。 記 楚棠單手拎著郁恪衣領,說話聲分外冷然:郁恪。 郁恪有些委屈,他說的是實話啊。但他不敢惹楚棠生氣,只能松開手,對那女子道:對不起。 小弟弟真可愛。女子笑吟吟道。 郁恪眨著黑白分明的眼睛,狀似天真道:可是jiejie,我哥哥家里已經有人了,她很矜持,很好看。 這話說得女子笑容一僵。圍觀的人手中蠢蠢欲動的花也一僵。 再讓郁恪胡言亂語下去,就該打起來了。 楚棠對她道:多謝姑娘厚愛。 他錯開女子手中的花,走了。 郁恪一邊嚷著哥哥等我,一邊回頭對女子做了個鬼臉。 楚棠作為一個明星,拒絕人非常有經驗,方才的事情絲毫影響不到他。 只是郁恪瞧著他的臉,小心翼翼道:哥哥生氣了嗎? 沒有。楚棠道。 見他沒生氣,郁恪得寸進尺,將自己的手塞進楚棠的手里,自顧自道:那哥哥以后找喜歡的人,一定要找個矜持的。我母妃說了,娶妻當娶賢,不矜不盈的才好,像 在楚棠耳邊,都成了一陣小風吹過,不留痕跡。 突然,郁恪看見有個捏泥人的攤檔,靈光一閃,興沖沖跑過去,跳著道:叔叔,我想要捏這個! 大叔熱情地笑道:小公子想要捏什么呀?兔子呢,還是老虎呢? 郁恪說:不要那些,我要捏我哥哥可以嗎? 小公子可找對人了,我的手藝可是全京都最厲害的,捏的泥人都跟真人似的!保管小公子的哥哥滿意!大叔道。 郁恪對他說:我哥哥長得特別好看,不過戴了面具 他一邊說,一邊回頭。 然而原本應該在他身后的楚棠卻不見了。 郁恪手上的糖葫蘆啪一聲掉在地上,碎成渣渣。 作者有話要說: 預估錯誤,后天再慢慢長大 ==== 各位小可愛中秋節快樂!記 第12章 救命稻草 川流不息的人海中,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但是都沒有楚棠! 郁恪完全顧不得掉在地上的東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身后跟著的皇家侍衛,滿臉焦急:哥哥呢?他去哪兒了! 侍衛低頭:公子恕罪,屬下沒看見。 這確實不怪他們。他們是郁北的御林軍,楚棠早就吩咐了他們只負責保護太子。所以楚棠剛才留在了他們后面,他們也不敢多看。 郁恪狠狠罵道:一群飯桶!哥哥要是出事了,你們的腦袋就別想要了! 一離開楚棠,他就渾不似之前那樣粘人可愛,東宮和未來天子的氣勢與日俱增,罵起人來也甚是駭人。 侍衛道:屬下立刻去找! 他們一走,郁恪淚水便開始在眼眶里打轉。 他邁著小短腿在街上飛奔著,像個小炮彈似的,時不時撞到人,連楚棠教他的禮儀都顧不上了。只能邊跑邊大喊:哥哥!楚哥哥! 他不敢叫楚棠的名字,生怕給他添了麻煩招了禍患。 然而燈火輝煌,人聲鼎沸中,他找了好久,依然找不到楚棠。 慢慢地,他腦海里只有一個聲音:楚棠是不是不要他了? 他對我好,可是我太笨太無用,他是不是覺得我爛泥扶不上墻,對我不耐煩了?可是今天的拜師大典和生辰晚宴那么好,楚棠那么好,怎么會對他不耐煩呢? 郁恪抹了把眼睛,想著自認識楚棠來的種種,心里更難過了。 他以后一定好好學習,楚棠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再也不去御花園閑逛了,再也不給楚棠惹事了。這樣楚棠是不是就會喜歡他一點? 旁邊一群少年不知在說些什么,歡聲笑語不斷。 他是不是想要趁我高興忘形的時候拋下我?他是不是早就不喜歡我了,又怕我糾纏他,就悄悄離開了? 郁恪覺得自己就像剛才的糖葫蘆,被主人棄之不顧,還嫌他粘牙膩人。 他再也不吃糖葫蘆了嗚!哥哥你快回來! 郁恪提起腿,又開始找了起來。他才不管,反正楚棠是他的老師,一輩子都甩不掉糖葫蘆的。 楚棠在哪兒呢? 平靜的京都悅色湖。 五光十色的花燈掛在半空,如琪花玉樹,倒映水中,微波蕩漾,流光溢彩。一艘畫舫??吭诎哆?,美輪美奐,如夢似幻,吸引著過路人的目光。 船內是不一樣的寧靜。 楚棠坐在桌旁,修長白皙的手指微微敲了下桌面。 許憶跪在他面前,低聲道:回國師,千機閣有情報傳來。沈皇后想闖回宮中,被人攔下。大牢的刺客也全部緝拿。 沈皇后,八皇子生母。之前因為戰事連敗而逃離京都,在避暑山莊躲避禍害去了。寒冬臘月跑去避暑山莊,也不怕冷死。 十天前,沈丞相入獄的消息就傳到了山莊,沈皇后聽聞八皇子繼位失敗,早就便坐不住了,收拾東西就想要回宮,被楚棠的人攔著。今天,她以死相逼,在莊內引發混亂,沈丞相的人又趁大典和太子生辰,夜晚潛進大牢,想要救出沈丞相,然而都被拿下了。 楚棠離宮,一是給郁恪慶生,二是給沈丞相的人制造機會。 聽完許憶的稟報,楚棠神色淡淡的:辛苦了。 許憶:屬下惶恐。 船外似乎有風吹過。許憶身形一動。 不一會兒,外面打斗的聲音靜了下來,許憶拎著個人進來,直接扔在了楚棠面前,自己走到楚棠背后,一言不發。 楚棠似乎料到會有此事,平靜道:沈姑娘。 地上的人捂著胸口緩了許久,想咳又咳不出來,聽到聲音立刻抬頭,失聲道:是你?記你就是楚棠?! 在外面偷聽的人竟然就是方才送花的女子! 楚棠慢慢道:令尊在地牢里受苦,沈四小姐倒自在,花朝節結伴游玩,出來物色新貴,還順帶來簾窺壁聽一回。 他這話說得可太不客氣了。 沈蕓竹千算萬算也算不到,她好不容易看上了一個男人,好不容易遞出了那束花兒,那個人竟然還是將她父親的死敵! 被楚棠的話諷刺得她臉色煞白,剛才還受了那暗衛毫不留情的一掌,沈蕓竹喘了幾口氣,當場吐出一口血來,暈了過去。 吐完之后,她的臉色倒恢復了幾分紅潤。 楚棠站了起來,卻是對許憶說的:對姑娘而言,下手可太重了。 許憶抿了抿唇,跪下道:屬下知錯。他其實有點不明白,沈家的人偷聽在先,死了便死了,何必費心思救她? 送沈姑娘回丞相府。今晚再去獄中看看丞相大人。楚棠道。 是。 郁恪發現危險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拼命在找楚棠,像條小泥鰍一樣,穿梭在人群中,那些侍衛早就被他甩掉了。所以在被人套進袋子里眼前一黑時,郁恪才察覺到危機來臨。 楚棠這次是不是不會來了?他都拋棄我了,肯定不知道我被人套走了。 郁恪死命踢那個人:狗人你快放開我! 他要去找楚棠!快放開他!再不找就可能真找不見楚棠了! 那人狠狠道:給我安分一點! 郁恪被摔在一個墻角里,磕到了頭,可能腫了個大包。他鉆出袋子,橫眉豎眼地惡狠狠罵道:大膽!你是什么人? 打擾他找楚棠,知道罪過有多大嗎! 那人賊眉鼠眼的,看上去像個窮酸的歹徒,應該是看郁恪一小孩兒衣著富貴,想要劫財的。他搓著手:小屁孩,快將身上的金銀珠寶拿出來!我饒你小命! 郁恪著急的同時,心里放松了下來。不是沈丞相的人,就說明他不是真的要殺他。 但是這人妨礙了他,所以應該是他要殺他。 郁恪衣袖里藏著薄薄的短刀,是楚棠出宮前給他防身用的,削鐵如泥,又精巧輕薄,很適合小孩子用。 歹徒見他似乎被嚇傻了,一著急,上手搜了起來:你到底有沒有銀子???不會是裝的吧? 郁恪說:錢袋就掛我腰上你眼瞎嗎?我的手剛才摔斷了,你自己找吧。 歹徒摸向他腰間。 說時遲那時快,短刀滑出袖子,銀光一閃,歹徒只覺脖子一涼,然后有什么東西流了出來,嘩啦啦如流水。 他懵了:你 郁恪往他腰上補了一腳:少碰本太子,滾! 也不知道是因為他口中的本太子,還是因為他依舊沉浸在被反殺的震驚中,嘭一聲,歹徒瞪著眼睛,直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路口人流稀少,昏暗的角落,很少有人注意到這里。鐵銹味的氣息逐漸擴散開來,和著不知名的腐朽氣味,令人惡心。 只有一具不知死活的人躺在這里陪他。 楚棠在哪里???他不回來了嗎?他現在已經能夠保護自己了,不再需要楚棠擔心了,他為什么都不回來看他一眼? 郁恪臉上落了幾滴溫熱的液體,他以為是歹徒的血,后知后覺才發現那是他的淚水。 他在宮里什么沒見過?殺人放火,誅心誅族,那些人做起來眼睛都不帶眨的??墒撬荒茏尦目匆娝@副鬼樣子。 他默默哭了一會兒,扶著墻角站起來,擦了擦手上的血。 他還得去找楚棠。 自己記找不到,就回宮讓他們都去找。 郁公子?身后響起一道訝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