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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皇后示意阿渺起身,待她又依次拜見完旁邊的程貴嬪和郭美人之后,將她喚到近前,指著剛剛說話的黑膚婦人,“這位是靖遠侯府的徐夫人?!?/br> 阿渺正欲與侯夫人見禮,卻被徐氏徑直拉住了手,表情熱絡地上下打量,贊道: “這就是三公主吧?長得可真好!” 堂內眾婦,見狀皆微微變色。 按照規矩,即便是公侯家的夫人,未經允許、也是不能直接觸碰公主的。 但徐氏卻恍然不知,依舊嗓音宏亮地、向阿渺詢問著諸如幾歲了的家常話,談笑間咧著嘴、毫不掩飾地露出一口大白牙,頭上雖然梳著高髻,但也因此有些不適應地微微偏仰著腦門,姿態顯得略有些滑稽。 阿渺被徐氏握住了小手,感覺到對方掌心里厚厚的繭子、摩挲在自己的手背上,不禁下意識地想要抽回手。 她從小長在宮中,接觸過的皆是些躡金簪玉的貴婦,舉止文雅、談笑有度,穿著打扮自是精致不俗,說話的聲音也不疾不徐的,笑起來的時候,還會用絹扇微微地掩住嘴…… 至于手…… 莫說嬪妃們,就連她的五哥,因為喜歡撫琴,阿娘就令人專門用蜂蠟和木香子調配了香膏,將五哥的指甲養護得極好,聞上去還有淡淡的香氣呢。 所以面對著眼前的這位侯夫人,阿渺既覺詫異、好奇,又有幾分微微的畏懼,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話,視線游移著,瞄到坐在徐氏身側后的安嬿婉,眼神一亮,驀地綻出了笑來。 徐氏見阿渺露出笑容,愈發瞧著她歡喜,順著阿渺的視線朝自己身后看了看,伸手把一個男孩給拽了過來。 “思遠,你來瞧瞧,人家公主多知書達禮、大大方方的!你個猴崽子看著比公主還大幾歲,就知道成天毛毛躁躁的、給你爹娘惹事!” 說著,伸手捏兒子的后頸、往下壓了壓,像是想讓他給阿渺行禮。 安思遠卻一下子彈了起來,扭著脖子、擺脫了母親的鉗制,嚷道:“你要訓就訓,別總掐我脖子!” 他莫約十歲的模樣,生得黑瘦,一雙灰褐色眼珠、亮亮的很像母親。 由于平時習慣束辮、頭發也因此有些微微卷曲,而今日因為進宮,被特意梳了發髻,剛剛一陣甩頭扭脖子之后,卷曲的發絲再約束不住,幾綹彎彎的長發,亂糟糟地垂到了額前。 安思遠滿不在乎,拿手把頭發胡亂拂了回去,見面前的阿渺睜大著一雙眼、略帶驚奇地盯著自己,竟揚了揚下巴,對她說道:“怎么樣,剛才我那招厲害吧?要不要我教你,下次要是你娘也掐你脖子,一扭就能掙開!” 堂上諸人見狀,俱是又驚又哂,強抑著笑。 就連徐氏也意識到有些出格,一瞬間火冒三丈,忍不住就想抬手、狠狠給兒子一個耳刮子。 這時,還是荀皇后開口圓了場,對女官吩咐道:“讓令露領這幾個孩子,去園子里看看景,省得總陪我們待著、悶得無聊?!?/br> 女官領了命,帶著幾個孩子,退出殿去。 轉過屏風前,阿渺下意識地扭回頭、朝著程貴嬪的方向望了一眼,見阿娘也正看著自己,神色中微微流露著一絲似是焦慮的緊繃。 可阿渺來不及思索,注意力很快移到了安嬿婉身上。兩個久別重逢的小姐妹,出到殿外,彼此交換了一個笑臉,就迅速找回了從前建立起的友誼,拉著手開始寒暄起來。 安嬿婉性情外向,杏眼柳眉,膚色比徐氏白一些,一激動就雙頰紅撲撲的,挽著阿渺唧唧呱呱地說道:“呀,總算出來了!在里面坐得腿都疼了!我原本想著一到紫清宮就去找你玩的,可阿嬤不許,非要我跟著一起來見皇后!”拉著阿渺的手搖了搖,頗為雀躍地跳了一下,“還好你自個兒就找過來了!” 阿渺也十分歡喜,小臉綻出純純笑意,回握住嬿婉的手,“我昨晚就一直等你來!宮人們明明說,你昨日就會到的?!?/br> 安嬿婉側過頭,剜了眼正三步并作兩步、蹦著走下殿階的安思遠,“還不是都怪我哥!非要去惹事!最討厭了……” 安思遠聽到了meimei的抱怨,跳了過來,“什么惹事?我那是幫圣上打流民!” 阿渺聞言,不覺好奇,“流民?那是什么?” “流民就是難民唄。關中發了大水,淹了田地,沒了糧,那些人就一路往南跑,全都堵到了富陽關外!到處張貼那個什么周孝義的檄文,說要……” 安思遠揚著腦袋,正想繼續給阿渺講自己“勇斗”流民的英雄事跡,卻被旁邊的女官出言制止?。骸鞍彩雷?,公主年紀還小,世子莫要說這些嚇人的事,會嚇到公主的?!?/br> 安思遠瞅了瞅阿渺,“她沒害怕??!”扭頭瞪了眼女官,兇巴巴地說:“還有,不許叫我世子!叫我安小將軍!” 女官垂首抑笑,“婢子失禮,安小將軍?!?/br> 皇后身邊的女官,本是從三品的宮人,平日里甚至有資格出言提點皇子公主的言行,眼下碰上了安思遠這位粗獷跋扈、不通禮法、卻偏偏又不敢怠慢的“風閭城小霸王”,也頗為無可奈何。 第8章 我哥他太討厭了 這時,適才被打發去傳話的宮婢,引領著二公主蕭令露,走了過來。 令露養在皇后身邊,對于安侯夫人此行的目的、比阿渺更為了解,也一早就從隔著回廊的花廳、偷偷瞧見過那母子三人,心中又是鄙夷,又是忐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