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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在帶著鶴歸往前走,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只能隨著那聲音的主人上下浮沉。 “你要跟他走嗎?”聲音更清晰了。 鶴歸睜開眼,卻看見了鶴酒星的尸體。解夢劍正插在他的胸口,那張俊逸出塵的面孔上皆是結了痂的傷痕。 “如若給你一次回溯時間的機會,當初在鳶都,你還會跟他走嗎?” 如若相遇會給鶴酒星帶來災難,他寧愿從來沒有去過歸元派,沒有成為鶴酒星的弟子。這是鶴歸曾經心中一直揮散不去的一個念頭。 鶴歸怔忪間,眼前大霧忽散。 飛鳶臺上,站著一個張狂的少年,云紋道袍,手握長劍。許多上前挑戰的弟子,皆被他三兩招打下了臺。其中一個黑衣青年,印堂泛黑,趁著鶴歸不留神,飛身便往解夢劍口上撞。 慌亂間,鶴歸再退已來不及,利刃破開血rou,腥熱的血霎時濺了一臉。 “你不配拿劍,你的劍不曾救人,只會殺人?!蹦莻€聲音縈繞在耳邊,陰森地仿若從地底而來的夢魘,“往前走,你就可以換回鶴酒星的命?!?/br> 鶴歸緩緩放下了劍。 血液順著劍身滑落下來,最終落在地面,開出了一朵殷紅。 他垂著眼,順應著聲音的誘哄,緩緩往前走去。 迷霧漸濃…… 忽而,有人冷靜地說著話,忽遠忽近,似在天邊,又似在眼前。這聲音將詭譎的霧氣驅散,使他贏得幾分清明。 那個聲音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鶴歸,回神?!?/br> 鶴歸腳步一頓。 “佛門傳承舍利能起死回生是假,儒門傳承能造成的神跡自然也會是假?!?/br> 鶴歸隱約聽出這個聲音分外熟悉,但記不起是誰。 “此乃天機圖陣,傳聞通曉天機,領會此陣,啟動陣眼便可扭轉時間。你覺得,這會是真的嗎?” “鶴歸……人不能活在回憶里?!?/br> 人不能活在回憶里。 狂風大作,迷霧被撕裂開來,和煦的陽光淌了一地。那個蠱惑人心的聲音不知所蹤,鶴歸在無邊的天際里,茫然四顧。 可身邊有劍,正發出微微錚鳴之聲。 他揮劍而起,劍意如雨,紛揚而落。漫天明滅的光影中,鶴歸往前走去,卻看見了自己。 他正被一個人壓在墻上,雙手被迫向上交叉,按在頭頂。那人低著頭,一手擁著他的腰身,一手覆在他的后腦。 雙唇相接,極近纏綿。 鶴歸心頭狂跳,剛想湊近些,卻見那人驀然抬首,一雙異色瞳在陰影中盡顯妖冶。 只一眼,五感忽而迅速墜落,重歸體內。 鶴歸回過神,再往前,便是那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反應過來——原是剛才看到的一切,皆為陣眼所生的幻影。 可他卻久違地見到了那樣生動鮮明的鶴酒星,仿佛數十年前他只經歷了一場夢,夢的盡頭,他的師父依舊活著。每日喝酒,睡覺,入夢。 可惜是假的。 鶴歸微微喟嘆,再抬眼時,眼中只剩堅定。 關不渡正不遠不近地站著,見鶴歸回頭,微微笑道:“醒了?” 他們猶在地底,遠處橫七豎八地倒了一片人。從幻覺中醒來,鶴歸并未覺得輕松,身后是吞尸噬骨的寒潭。 鶴歸望著關不渡的眉眼許久,卻忽而紅了臉。 關不渡眼中趣味陡升:“居士在幻覺中看見了什么?” 鶴歸一愣,復而轉過頭道:“沒什么?!?/br> 說不是欲蓋彌彰也沒人信。 紅暈從臉色漫上耳根,像沾染了黃昏。關不渡饒有興趣地看了半晌,才移開視線,指了指石門前那個瘋瘋癲癲的男子道:“看那?!?/br> 鶴歸松了口氣,忙不迭看過去,也看見了王敬書。 “我就知道他沒那么容易死?!标P不渡嗤笑,“怎么哪兒都有他?!?/br> 鶴歸凝眸,見王敬書攀著石門站了起來,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關不渡揮開折扇,“唰”的一聲,扇中短刃貼著鶴歸的耳側射向王敬書,后者本支在門上的手霎時被貫穿了一個血洞。 疼痛讓他瞬間蜷縮成了一團。 “他想得到儒門的傳承,然后重建儒門?!?/br> 關不渡收扇,大步朝石門走去。 在山莊時,關不渡這個義兄便早早暴露出自己的野心,他那時才幾歲,便本能得覺得王敬書是個jian邪之輩,并不親近于他。 后來他成為關不渡,掌握了江湖上的情報網之后,才知道,這個王敬書,即便用再多野心遮掩,也難以掩蓋他是一個欲壑難填的小人這個事實。 王敬書命途多舛,被何恨水身邊的親侍撿了回去。他在何恨水的庇佑下,見證木華派的起伏跌落,認為自己比何恨水更有能力擔任掌門,并且無時無刻不在彰顯自己的野心。 何恨水看在眼里,卻不放在心上。 那時關不渡還小,對此間秘事一知半解,后來何恨水死了,他便再也不知那些過往。 他不明白天機究竟是什么,而現在,這個答案就在石門之后。 愈接近石門,關不渡反而越平靜。 他并非對此有多執著,只是既然他還活著,便要給老頭兒一個交代。 他伸出手,石門上的花紋近在眼前。 背后忽有冷風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