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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搖了搖頭,道:“我天亮時候來的,見你就這么躺在床上,連衣服都沒換就睡著了?!?/br> 八艷這才歇了一口氣,還好都是夢,只是她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回想著薛良均的那些話,她忽然悲涼起來,他為什么單單找上她,那一句又一句的‘我愛你’真的是假的么? ☆、07 錦繡端著臉盆和毛巾,背著她問道:“八姑娘做什么夢了,嘴里一直喊著薛良均,薛良均的,昨兒個和薛大少出去干什么了?” 八艷腦子里悶悶的,只覺得異常冷,拉過被子捂住,直接略過錦繡的話,瞧著灰蒙蒙的窗子,有意無意道:“外頭下雨了么,怎么天這樣冷?”說著又裹了裹緊被子。 錦繡朝著外頭看了一眼,遞過手巾給她,“昨兒夜里就下了,下了一夜,現下已經停了,這天是下一場雨冷一場了,眼一眨,就又到冬天了?!卑似G接過手巾,仰頭直直捂在臉上,愣怔了好一會,隔著手帕子嗡嗡聲道:“是啊,又到冬天了,夏天不好受,冬天又好受到哪里去呢?!?/br> 現在是白日里,外邊的人都睡下了,到處都靜悄悄的,八艷想起昨夜里做的夢,心里一顫,朝著錦繡道:“錦繡,你今兒要是有事就去忙吧,不用杵在這了?!?/br> 錦繡手腕里搭著八艷昨天穿的衣服,打算拿到后院里去洗,聽著八艷的話,笑著回過頭來,“你還不知道呢吧,我現在可是沾著你的光了,后廳里的工作都叫她們做完了?!?/br> 八艷抬頭打趣道:“沾著我什么光?曹mama要升我做頭牌啦!” 錦繡知道八艷在說笑,升誰做頭牌都不會升八艷,除非曹mama想關門。 “具體來說還是沾薛大少的光,要不是您現在跟著薛大少,這樓里的人指不定怎么排擠我們呢?!?/br> 八艷一想,好像是這樣,樓里的人都是這樣的,今兒你得勢,明兒她得勢,兩邊做墻頭草,也不怕有個厲害的早晚定的死死的,叫你再也翻不了身,她倒想做這個人,把以前欺負她的人狠狠地踩在腳底下,也好出出氣??墒抢咸觳唤o她這個機會,準確來說是薛良均不給她這個機會,瞧,昨兒不就惹惱了人家了么? “錦繡,你說要是薛大少來找我算賬,曹mama會不會把我們趕出去?”八艷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錦繡比她來得早,肯定也知道的比她多。 錦繡一怔,轉過身來覷她臉色,想找出什么端倪來,瞧著八艷的臉色,一眼就能瞧出來,她向來藏不住事,顫著聲兒問她,“你什么意思?”寒著一張臉,叫八艷心里怯怯的,不敢說話。錦繡見她這樣,知道定是出了事了,她早就知道八艷靠不住,單就那張嘴就知道靠不住,她該是瞎了眼,遇上八艷這樣一個人,好好的命不要,非要去地底下做鬼,她想她真是瘋了! 心里再恨也沒有用了,她這會好像只有八艷可以依靠了,樓里的規矩,姑娘得道,你自然升天。心底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問她昨日的情況,好好的替她分析琢磨,看看還有沒有轉圜的余地。 八艷事無巨細的將昨日的情況都告訴錦繡,連薛良均的一個表情都沒放過。 錦繡問:“沒有了?” 八艷搖了搖頭,道了聲沒有了,忐忑的又問:“你說薛良均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今兒還會不會來找我算賬?” 錦繡心頭松了一口氣,照她這些年來的見識,這倒還不是問題,朝她一笑,“八姑娘,我猜你要得道了?!?/br> “什么意思?” “照我說,人家薛大少根本沒當回事,要是發怒生氣了,當場就能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再說了,人家堂堂一個大督軍,哪里有閑情去管你死活,那么多雙眼看著呢,他能做出什么來。要說一個暴發戶屠夫的,要找你算賬我看還可能,越是這樣的大官,越不可能?!?/br> 八艷聽了她的話,心里高興的要跳起來,晃了晃還在脖子上的腦袋,嘻嘻道:“我就說嘛,堂堂一個大督軍,不會這么小氣的?!闭f著穿好衣裳,一身暗綠色紋枝旗袍,裹著頎長的身軀,披上一件呢子大衣,踩著高跟扭著腰肢就要出門去。 錦繡還沒反應過來,急急問道:“哎,你去哪兒?” “我想我得要出去透透氣了,像從鬼門關走了一趟似的,出去逛逛,去去霉運!”說著就噠噠的出去了。 八艷是藏不住心思的人,高興的不高興的,全都寫在臉上?,F在都倡導要做新女性,過時髦的生活,喝咖啡,住洋樓,出門要能說兩句英語就再好不過了,可八艷到底是舊社會的人,至少她此刻腦子里想的是趕緊跨個火盆,燒去薛良均帶給她所有的霉運。 大督軍又怎么樣呢?他不過是個大官罷了,閑情之下來妓院找樂子而已,八艷不知道她什么地方吸引了他,叫他上了心,可都不重要了,薛良均不是已經都成了過去了么,他再也不會找來了,她的生活似乎又開始恢復了原樣了,可是她又不想再回到那間灰蒙蒙的屋子里頭去,她想她該見見太陽了。 現在是一九二八年,算起來,八艷似乎有四年沒出過門了,上一次好像出去干什么來著的,時間太久了,她好像不記得了,畢竟那里的日子度日如年了,這樣一算,該有幾萬年了吧。 前幾年的時候,北平和法國要建電車,對了她想起來了,四年前她是要出去看那個什么不用人拉就能跑的車子的,可是半道上她肚子疼,就沒了興致回去了,這一回去,就是四年。她像是一只被囚禁起來的小老鼠,現在終于見了天,她想她該要做一個時代的新女性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