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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艷越想越委屈,她覺得自己沒有錯,錯的是他,他不能因為自己是督軍,就隨便給人加罪,想起那白天的眼神,就叫人害怕,她看的出來他毫無隱瞞的厭惡,那樣的明目張膽的厭惡,也叫她心里厭惡,她心底里壓根兒瞧不上這樣的男人,除了一個督軍的頭銜,還有什么呢? 到底是她自欺欺人,人家只要有了一個督軍的頭銜,又要什么沒有呢?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肚子扁扁平平的攤著,饑餓的感覺燒到胃里去,從昨天晚上,她就沒吃過東西。 “八姑娘餓了么?” 突然傳來的聲音嚇得八艷坐了起來,駭道:“誰!” “是我,錦繡?!蔽堇稂c了燈,漸漸亮堂起來,煤油燈下,昏昏暗暗照出錦繡的輪廓來,青暗的臉色像是鬼一樣,八艷提著的心落下來,惱著聲罵道:“你個小娼蹄子的,不出聲是想嚇死我么?” 錦繡一直待在屋里,她坐在床榻側面腳踏上,下午沒事她就回來了,坐著坐著就睡著了,才剛聽見床榻上肚子叫的聲音,就知道是她回來了,上前問道:“你今兒出去了怎么樣?” 八艷輕笑,“怎么樣?沒什么要緊的,一毛錢沒落著,還貼了兩塊大洋。我要去找曹mama要,她人呢?”說著她就爬起來開門要出去,錦繡剛想說要她吃些東西,她就已經跑走了。 下了兩場雨,天兒越發的冷起來,出去了牙都要打顫,八艷瞧著自己的狼狽模樣,坎肩沒穿,連鞋也沒穿光腳就跑出來了,真是要凍死人了!她往西院的后面走,那里平常沒人過去,有一口枯井,她就坐在這口枯井上,兩條腿凍得發紫。她沒想去找曹mama要什么兩塊大洋,她怕錦繡問東問西,一股腦兒的就跑了出來,她不想她看出端倪來,她要大難臨頭了。 也許就在明天,也許就在明天,她就要活不下去了,屁股底下硌著井邊,涼涼的似乎還有些濕意。她甚至想,索性不如一腦門子栽在這井里,也好過明天被人看笑話。轉過頭朝井里瞧,黑洞洞的望不到底,八艷苦笑,死來死去還是這一口井么? 她想起剛來那會,她就從這里跳下去了,被人撈上來沒死成,后來她還慶幸幸虧沒死成,好死還不如賴活著,有什么比命還重要的呢,清白?尊嚴?在她看來都已經不重要了,沒人看重的東西自己拼死命的護著有什么意思,可連她最后僅有的一條命,過了明天也要沒有了。 這一切都是薛良均造成的,他為什么要來招惹她,她一點也不稀罕他的錢,要是再看見他,她一定把那二十塊大洋還給他,跟他一刀兩斷。她順著井溜下去,坐在地上背靠著井,雙手捂著臉,嗚嗚聲的哭起來,哭她怎么這樣命苦,前半生沒過上好日子,后半生也要命喪黃泉,甕聲透著委屈和埋怨,“真是不想活了!” “不活了?那那些攢著的錢給誰用?” 男人的聲音,薛良均的聲音! 八艷猛的抬起頭來,一晚上被嚇了兩次,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是從哪里來的!她仰高了頭看他,覺得他很高,連后面的墻頭都沒他高,西院靠著最邊上,枯井外頭就是繁樂門的外頭。他是從墻頭翻進來的么,她竟不知道,堂堂督軍還會翻妓院的墻頭。八艷心里正埋怨他的緊,正好又撞上了,沒膽沒魂的就沖出了口,“你是不是要來找我算賬的!是要秘密槍決我么?” 薛良均覺得很不可思議,她的腦子構造似乎和別人不大一樣,借著月光看著她哭花了的臉,有點波光瀲滟的味道,揚起邪魅的嘴角,說著駭死人的話來,“我愛你?!?/br> 說著自己也蹲了下來,和她持平,雙手捧著她的臉,濕濕的,眼睛里像是有揉碎了的銀光,讓人看不透,對著八艷唬住的臉又道:“我愛你,你愛我么?” 說了兩遍,八艷才覺得自己沒有聽錯,可她還是不敢相信,隨即反應過來他是在誆她,苦著臉朝著他,“大督軍,你喜歡抓住我不放,愛耍人么?” 薛良均道:“你以為我大半夜的翻墻頭,是為著耍你么?那倒不如是在耍我自己?!?/br> 八艷被迫看著他的臉,她慶幸此刻是晚上,沒人看得清楚她的表情,她也好奇,此刻的她到底是什么樣的臉,故意歪著頭問:“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愛你?!毖α季终f了一遍,八艷覺得他每說一次,她的心里像被電流擊過似的,他的手好像很暖和,比她的臉要暖和,捂得她渾身燥熱起來,顫著聲兒笑道:“那你會娶我么?” “那你愛我么?你若是不愛我,我憑什么要娶一個不愛我的人回去,不是太遭罪了?!彼毿牡南袷窃诒P算著這段愛情的等量交換,見她猶豫似乎極為苦惱,皺了一下眉頭道:“算了,是我自作多情?!闭f著就要站起來離開。 八艷下意識拉住他的手,怔了一下才道:“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沒有你呢?” “你心里有的不是我的錢和我的勢么?你根本不愛我,你怕我,不然也不會哭,不是么?八艷,你怎么能騙我呢?”說著他不知從哪里拿出一把槍來,指著她的腦門,聲音轟隆的炸開,嚇得她心要跳出來。 她似乎聽到了扣扳機的聲音,砰—— “薛良均,你等等,不要!”身子猛的怔起,一頭的汗心里忐忑著望著床頂上的青色床幔。 床邊上坐著錦繡,疑惑打量她,“八姑娘,做噩夢了么?”八艷腦子里泱泱的,回想著剛剛的一切,就像真的一樣,難道是夢么?抬頭朝著錦繡,急忙問:“你昨晚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