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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著人去謝府給謝謙之送個信!還有朱家,現下也管不了什么忌憚不忌憚了!” 禁宮中,謝太妃一手撐著案幾,久久無話,整個人都透露出一股傾頹潦倒、窮途末路的意味。之前哪怕是幽禁宮中數月,哪怕是靖安步步相逼,哪怕是生死不由自己,她都鎮定自若,如今卻在一句話里敗下陣來。 靖安守著先皇直到最后一刻,而宮外的王氏也得了一紙詔書,唯有她,連只言片語都不曾留下,便這般厭棄于她嗎? “父皇立了三皇兄為新帝,你只要不犯下滔天重罪,必享太后之尊,余生富貴榮華。娘娘還貪圖些什么?不甘些什么呢?”靖安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淡淡道。 謝太妃眼底似有水光,是啊,她奢求的,本就是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陛下走的時候,可有遺憾,可還好?”淚水滑過她臉龐,鳳釵傾斜,明珠含光。 靖安望見,那是昔年父皇送予母后的舊物,母后不喜它太過華奢,棄在庫房一直沒用過,直道往后留給她添妝。一時間,靖安只覺得伏在地上的女人實在是可憐至極。 “父皇走時甚是安詳,便是走后也如生前之貌?!本赴舶胙銎痤^,眼中亦有淚光。 謝太妃含淚而笑,哽咽道:“好,那便好?!?/br> 她陡然伸手端起毒酒,一飲而盡,快的讓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娘娘!”謝太妃身邊的掌事姑姑掙脫宮人,撲了上去。 謝太妃軟到在那姑姑懷里,腹中絞痛,神態卻平和安詳,彎彎唇似是想笑,咬牙道:“稟報陛下,我死后葬入妃陵,不入帝陵,早知今日,我當陪先皇同赴黃泉?!?/br> “姑姑,你別哭,做過的事我不后悔?;蕛骸焙谘獜乃诒侵杏砍?。 “娘娘是要見陛下嗎,老奴這就去請,這就去!”掌事姑姑也泣不成聲。 “罷了,這樣也好,免得他傷心。從今后,他們一家就能好好過日子了?!敝x太妃斷斷續續的說道,她其實知道,朱初珍是個好的,她只是有些不忿。來日方長,宮中三千米分黛,焉知他二人能一直如初,焉知她不會是另一個郁郁而終的朱氏。 謝太妃眼神越來越渙散,聲音輕若惘聞。 “姑姑,這輩子好苦啊?!?/br> 淚珠順著她的眼角墜落,說話間氣息已絕。 “陛下!”禁宮外,朱初珍頓足,如墜寒潭。 她不知楚豐是何時來的,也不知他在這宮門外站了多久,宮人與禁衛軍們都噤若寒蟬。 朱初珍鼓起勇氣,上前見禮,卻不敢抬頭,怕看見丈夫冷若冰霜的臉。 “陛下,娘娘去了?!庇袑m人上前奏報。 朱初珍心中一沉,雙手無力的攥緊,身形顫抖,她還是來遲了一步。 楚豐緩緩回身,衣袖劃出決絕的弧線,聲音冷肅:“等靖安出來,叫她來乾元殿見我,你回芳華殿去吧?!?/br> “陛下!”朱初珍陡然起身,伸手抓住他的手,眼含哀戚。 楚豐目視前方,眼底一片寒意,冷道:“還有何事,你要在此為她辯解嗎?” “叫宮人吩咐吧,我陪你回乾元殿?!敝斐跽鋮s毫不畏懼,上前緊握住他的手,硬生生在一片冰寒中擠進些許暖意,阿羲是她心疼的meimei,可眼前,剛剛失去母親的卻是她的丈夫。 楚豐神情冷凝的審視著她,許久,才突然將朱初珍拉近身側,反扣出她的手。 “那便走吧?!?/br> 殿門外,靖安聽罷宮人傳話,躬身應了。 “殿下,老奴也要告辭了?!眳强偣飧┥硇卸Y,面容平靜。 靖安彎下腰,雙手將他扶起,望著面前老人心中有些歉疚,竭力笑道:“一路走好?!?/br> “嗯,殿下保重啊,先皇走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您不要為老奴傷心,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沒有今日之事,也活不久了?!币怀熳右怀?,他知道的太多,新皇是留他不得的,吳總管看得開。 “吳總管可還有事要托付?”靖安問道。 吳總管低聲笑了笑,言道:“身在御前,哪有什么牽掛。我走了,公主保重?!?/br> 他走得干脆,不敢叫人看見自己渾濁的眼里居然有淚。宮中浮沉半輩子,了無牽掛,說句逾越的話,皇子帝姬們也是他看著長大的,不過是先皇更寵愛靖安些,接觸多了也親近點,從天真爛漫的小丫頭一路看她長大,偶爾的恩惠她不記得,他卻都記在了心上。 旁人說靖安公主桀驁,恃寵而驕,他們近前伺候的人卻知道,她對身邊人是真的很好,從不輕易生殺予奪。下人,下人的命也是命啊,下人記一點恩惠,也是會感念萬分的。昔日的梅香如此,今日的他亦是如此。 乾元殿中,物是人非。 靖安跪于案下,背脊筆直,一如昔年她跪在先皇面前一樣。 座上,楚豐久久的望著她,他未曾想到終是走到了這一步。謝太妃是當論罪,他也確為此事為難,但這不代表他能忍受,旁人在他眼前逼死他母親。而今處置的對象從謝太妃變成了靖安,卻是一樣的棘手。 兄妹便這樣僵持不下,誰也沒說話。 寢殿中,朱初珍往來踱步,亦是心中煎熬。 “如何了?” “靜悄悄的,宮人們都不敢近前,什么都聽不到?!?/br> “朱家人呢,謝謙之呢,來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