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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輕緩,涵菱深吸一口氣,相處越久,她反倒越發看不懂這位公主殿下了。原以為只是個被父母嬌慣過頭的小女兒,卻已經在刀尖鋒口上打過滾,甚至躲過家主的追殺。原以為這一路會讓她吃盡苦頭,受盡折辱,卻不想她竟渾不在意,這讓涵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 霜色的齊腰襦裙有些大,層層疊疊的鮫紗上是金線繡的牡丹紋,大朵大朵的由腰間一路盛放而下。雙刀髻上飾以華盛、花鈿、金步搖,雖薄施米分黛,卻也分外隆重了。黛眉微蹙,靖安的目光叫涵菱有些坐立難安,硬著頭皮引靖安出了白梔館,早有兩排執燈侍女等候在外,朱謙也安置好城東的駐軍趕來復命。 “請公主前往藕香榭用晚膳!”涵菱接過一盞荷燈,恭敬道。 靖安眸子轉了轉,面上卻不顯,只示意涵菱帶路,朱謙也帶著禁衛軍遠遠跟在后面。 衛陌的用意她很快就明白了,藕香榭里燈火通明,絲竹繞耳,女眷們的談笑聲遠遠傳來。靖安腳步一頓,眉眼凌厲的望向涵菱,冷笑了聲,便欲回轉。都到了這里豈有讓她再回去之理,涵菱并身后的侍女們擋住了靖安的腳步。 “請公主前往藕香榭用膳!”涵菱再次道,言語雖恭敬動作卻半步不讓。 靖安不語,目光落在藕香榭。猜也猜得出來,今夜來的都是荊州城的貴婦仕女們,她們的丈夫或者父兄都是手握實權之人,而衛陌讓她華服嚴妝出現在此的用意就再明顯不過了。三哥繼位,而天下人卻對遺詔心存疑慮,他此舉無非是為了破除挾持的流言,以混淆視聽?;蛘哒f連混淆都算不上,遺詔的真假并不重要,他們要的只是一個借口,一個幌子,只要有利可圖,便是指鹿為馬又如何呢。 “殿下!”朱謙察覺不對,仗劍上前,而隨后周邊隱隱有金戈之聲。 靖安緊攥著雙手,冷聲道:“我便是不去又如何?” 涵菱沉下眼,語帶威脅:“家主讓我轉告您,太子殿下正在前廳宴客,公主若是不適我等自不敢勉強,恐怕就只能勞累太子代為賠罪了!” 指甲在衣袖上狠狠刮出一道痕跡,靖安瞳孔一縮,面上肅冷,這才動了真怒。阿顏已是山河日下,竟要他飲酒宴客,衛陌可真是他的親兄弟!靖安怒極反笑,眼神卻冷得掉冰渣,隱忍道:“去,如此盛情怎能辜負?!?/br> 藕香榭盡是女眷,朱謙自然不便相隨,只望著靖安的身影裊裊娜娜,漸行漸遠。 見她來,席上女眷俱是一靜,想來是猜測到靖安的身份。眾人卻也只是一靜,有年紀小的姑娘下意識的上前見禮,卻被身旁的女伴拉了一把,在座都是心思剔透之人,豈有不解之理,畢竟有句老話叫落毛鳳凰不如雞。 靖安徑自在主位坐下,對于團扇后的目光全然視若無睹,涵菱隱隱有些急躁,但也不敢再多言了。及有婦人上前搭話時,靖安更是置若罔聞,淡然應之,寒暄漸漸冷了下去。 不多時,有小丫頭前來傳話,涵菱聽聞面色一變,對靖安細細耳語。 靖安卻是“啪”的一聲擱了酒盅,拂袖疾步而去。 待得她走遠,藕香榭的女眷們才反應過來,又氣又惱的議論起來。 靖安此時哪里還會管她們說些什么,她滿腦子只剩下一個念頭,阿顏昏厥了。 蒼梧閣有重兵把守,斧鉞一架便將朱謙攔在門外,靖安草草囑咐了聲便往里趕。衛陌不在,其余人也不敢攔她,竟任由她這么闖了進去,幾名年老的醫者正頭疼的團團轉,見了靖安免不了呵斥幾句。 涵菱還擔心她惱,卻見靖安只作未聞,一味追問著太子的身體如何,心下稍安。 那醫者告了罪,沒衛陌吩咐,卻也不敢向靖安透露太多,只道暫時無礙。靖安見他們支支吾吾的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下更惱,甩身就去了臥房。 厚重的房門隔絕了屋外的喧嚷,卻也帶來濃重的散不去的壓抑之感。 靖安隱隱聽見衛顏的咳嗽聲,短促的仿佛要喘不上氣一般,而床前的兩個侍女卻還沉迷于少年的絕色,擦汗的布帛一再流連,被子滑落在腰間,她們卻視若不見,那手竟隱隱還有往脖頸下探伸的意味。 少年神智也不甚清醒,烏發凌亂的鋪陳在枕上,臉上帶著異樣的潮紅,瘦削的胸膛因為痛苦而壓抑的起伏,咳嗽中帶著淡淡的血沫。他分明還昏沉著,可緊皺的眉頭已透露出厭惡與狠戾,削薄的唇緊抿隱忍著屈辱,這使他更多了幾分魔性的誘惑,一再鼓噪著旁人的欲望。 “哪來的丫頭這么不長眼!膽敢擅闖太子臥房!”余光瞥見靖安,其中一個侍女終于回過神來,帶著被撞破的羞惱,氣勢洶洶的上前呵斥道,倒是忽略了靖安通身的打扮。 這倒也是有原因的,家主一直命她二人伺候這天人般的太子殿下,她們姐妹又生的美貌,難免會有攀龍附鳳的心思,可衛顏脾氣乖戾,這一個多月下來竟全無近身的機會,也唯有趁著他病弱才能親近一二。兩人早將衛顏視作自己的所有物,此時見靖安闖入,周身的氣派又非常人可比,頓時敵意大生,哪里會去想靖安是什么身份。 靖安豈會和她們糾纏,一腳沖那美婢的腰腹間踹去,只聽得一聲慘呼那美婢直直的摔了出去,捂著小腹抽痛得眼淚都出來了。 床前的婢女大驚失色,見靖安大步上前,竟嚇得倒退兩步,靖安一見衛顏此時情形,已是大怒,拉起被子,如刀鋒般凌厲的目光就像要把那兩個婢女千刀萬剮了一般。涵菱趕到見此便知壞了,那兩個美婢竟還撲過來告狀,涵菱心下一凜,忙跪下來向靖安告罪,那二人卻是全然都呆了去,等反應過來時已是兩股戰戰,面如死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