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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昏暗中,只隱約能看見個人影坐在腳踏上,安撫著沉睡的人,一遍遍在她耳邊哄著,溫柔的都不像謝謙之了。 “阿羲不怕,是夢,沒事了,沒事了?!?/br> 他一遍遍重復著,到最后都不知是在安撫靖安,還是在安撫自己了。 謝謙之身體已疲累到了鳳凰,可是精神卻沒有一刻敢松懈,即便她在自己眼前,他整個人還完全像一張繃緊了的,隨時準備戰斗的弓。 怎么能不害怕,身上的傷都在叫囂著疼痛,可他忍不住去想,當初靖安有多痛,生生在火海里挫骨揚灰的靖安到底有多痛。針尖扎到都會向他撒嬌的靖安,到底懷著怎樣的絕望和恨意才會在他面前自焚。 謝謙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手遲疑著撫上她眉心,一點一點像是想撫平那皺痕,真好,她還在,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 “阿羲,我錯了?!彼袷自谒珙i處,眼眶guntang,以為永遠都不會說的話就這樣輕易出口。 她像是真的從夢魘里脫身了,面容漸漸舒緩開來,甚至蹭了蹭他的掌心,謝謙之還來不及歡喜,便聽到她呢喃的喚了聲:“阿顏?!?/br> 謝謙之身形微僵,夜風里那聲阿顏入耳,竟像是她拿著把鈍刀在他心上剜出了個洞,冷風呼啦啦的往里灌,痛得難以自抑。 “公子!公子!謝大人送信來了?!睍暂p叩房門,聲音輕若不聞。 謝謙之幾乎沒帶出什么動靜,下到二樓,才問道:“查到什么?” “是錢家,因公主曾杖斃過錢家次女錢蕓,故而懷恨在心,一直伺機報復。才命人趁亂混入公主府,夜半縱火?!?/br> “從四品少卿,能有多大本事,他的人居然能混入著鐵桶般公主府,甚至是最核心的東園?挖,給我接著往下挖!”謝謙之眼中一片血色,他知道謝瑾在顧忌些什么,別的都無所謂,但縱火、動了靖安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五更了,天快亮了。 而今日迎接他們的不止是帝國的朝陽,還有來自帝王的雷霆震怒,首當其沖的就是錢家與謝家。 錢家人盡皆下獄,連坐三族,嚴刑拷問。 謝瑾暫時收押,朱謙補其位。 謝謙之念其尚有護主之勞,補救得宜,由正三品貶至五品,責令徹查此事,再行懲處。 公主府牽連人等,有直接干系者一概打殺,無直接干系者充為官奴,終身不得贖。 下朝后王相念及錢家事出有因,言語有憐憫之意,次日遭帝王廷斥。 而后有臣子憤而上疏,言及謝家一手遮天,包藏禍心,辱及公主,欺君犯上。謝相長跪叩首于殿外,謝謙之帶傷請罪,廷杖。 公主府的禁衛軍遭到大肆清查,一枚枚埋藏至深的釘子被狠狠拔了出來。 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許多人的預料,謝貴妃再也坐不住了。 “你們王家的爪子可真利呀!”她掐著王婉削瘦的下巴,指甲深陷留下一個個月牙般的印記。 王婉卻笑得艷麗,勸慰道:“左右又沒牽連到娘娘和三皇子身上,您著什么急呢?” “我與謝家,一榮俱榮,謝家受損便是我受損!”謝貴妃冷笑道。 “娘娘當初可沒這么說?!?/br> 當初,那是她以為王家能助錢家能成事,不想都是廢物,若能除了靖安,死個謝謙之和謝瑾也沒什么。不成想最后竟將謝家牽連進去,謝相會護他至此,而靖安盛寵猶在。 “沒用的東西!”謝貴妃隨手扇過去,長長的指甲在王婉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王婉被抽得跪倒在地,頭發狼狽的散在臉上。 “見過貴妃娘娘,見過慧側妃!”宮人在屏風外駐足,屏息道。 “進來?!敝x貴妃瞥了王婉一眼,王婉忙起身,規矩的站到了她身后。 “啟稟貴妃,錢家人招認王家了?!蓖跬衲樕话?,身形晃了晃,怎么會,她明明算得萬無一失。 謝貴妃卻笑了,回眸道:“聽清楚了嗎,我聽人說,謝謙之的手段,死人嘴里都能掏出話來?!?/br> 第七十五章 槐葉盛白露,枯枝棲蟬衣。流螢隨風散,秋雨伴云來。 瀟瀟一夜雨直到晨起還未停,雖已破曉天色卻還昏沉,燭火點點,時有涼風探首,卻吹不散一室苦澀藥味,漸漸的有了些動靜,是輪值的大夫換人了。 再不久,就聽到“吱呀”一聲門響,還有幾聲壓抑的低咳,該是藥僮送藥來了。 靖安翻了個身,外面的宮人聽到動靜,輕輕問了句:“公主醒了嗎?” 沒醒,不過也睡不著了。靖安索性搖鈴起身了,眉間一片倦色顯然是沒睡好的樣子。 不多時,宮里送來新制的衣物和首飾,顏色繡樣都還素凈,首飾也應節令,仙宮釵,碧云月桂簪,東海明月櫛,輔以配套的花鈿…… 而更好的消息卻是帝王允了她十五入宮祭奠。 “公主昨夜又沒睡好嗎?”巧兒布著菜,小聲問道。 “天沒亮就開始折騰,能睡得好嗎?”靖安撿些開胃小菜配著粥用了,隨意道,而心里卻遠不如說得那般輕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這幾日夜夜夢魘,反不如前幾天睡得好了。 巧兒聞言并不敢接話,安靜的等靖安用完早膳,才帶人收拾了準備退下去。 “等等,你去問問謝謙之現下怎么樣了?”靖安忽然抬首吩咐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