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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四周沒有欄桿,是嵌在水面中央的高臺,像一方孤零零的島嶼,江煊坐在椅子上斟茶、喝茶,晚風拂過,白衣飛動,木槿呆呆地看著他,覺得此時的他像一個遺世獨立的謫仙,眉眼覆著清冷的寒霜,如瀑的黑發自肩頭垂落,纖長的十指光滑如玉,骨節分明,透著青筋,讓人忍不住想象著那雙手接觸自己肌膚時的溫度,他在月光下微微抬眸,月色流轉在眼波之間,清雅又憂郁。 木槿從小在怡春閣什么樣的人都見過,卻獨獨沒有見過江煊這樣的,坐在那里便像是一幅畫,美則美矣,可周身的氣息卻又像透著某種冰冷的危險,那樣的危險,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萬分迷人,教人忍不住想要走近,沉淪其中。 江煊神色平淡地看著木槿雙眼迷離地走過來,軟綿綿地就往自己懷里倒,他姿態閑適地坐著,避開了木槿不規矩的手,漠然道:“今日他怎么樣?” “公子放心吧,阿瑾當真是有好好伺候他?!蹦鹃裙蜃谒韨?,攥著他的一片衣袖貼過來,聞了聞他身上清淡的冷香,“那藥確實是烈得很呢,只是幾天工夫,他就明顯耗損良多了,不過阿瑾也著實累了,公子可要好好心疼一下阿瑾?!?/br> 江煊淡淡笑了笑,俯下身來拈起他的下巴,兩人的距離一下湊近,低聲道:“你想要我怎么心疼你?” 饒是木槿這樣在風月場中待慣了的人面對此時的江煊都不禁心蕩神馳,臉上緋紅,眨了眨眼,大著膽子站起身倒進江煊懷里,熟稔地在撩撥著他,聲音魅惑道:“阿瑾也可以把公子伺候得很舒服,公子想怎么用阿瑾都可以?!?/br> 江煊的笑意依然很淡,直視著木槿,將他眼中的意亂情迷盡收眼底,纖長的手指滑過他的下頜,輕聲道:“那你是想要什么呢?” “阿瑾知道公子以后才是落朝宗的主人,跟著公子才有出路?!蹦鹃韧鳖i上吹了口氣,自以為定能撩動這謫仙一般的人,“阿瑾只是想給自己以后的日子謀個好去處,以后阿瑾會好好伺候公子,留下阿瑾好不好?” “你看得倒是清楚?!苯雍粑紱]變,冷眼看著這人在自己身上動手動腳,笑了一聲,“你怎知我這里就是好去處?” “阿瑾和公子本就是互利互惠,阿瑾幫公子做事,公子給阿瑾銀子贖身,讓阿瑾過好日子,但阿瑾猜公子也是不放心就這樣放走阿瑾的吧?畢竟阿瑾可是知道公子不少秘密的人呢?!蹦鹃妊壑杏兄鞯慕器?,面上卻笑得甜絲絲的,“所以公子何不把阿瑾留在身邊?這樣公子可以不必擔心阿瑾亂說話,阿瑾也可以得到想要的東西。況且……”他撫弄了兩下江煊的喉結,輕軟道:“況且公子一看就是會疼人的,阿瑾跟著公子一定不會吃虧?!?/br> 江煊早就看穿了他心里那點小九九,自作聰明地以為這樣就能跟自己講條件,把所謂的秘密視作威脅,要自己一輩子都養著他,而且以后恐怕就不只是要錢這么簡單了,那種貪婪的眼神騙不過自己的眼睛。 “你說得倒是不錯,放你走確實并非最上佳之策。但你有句話說錯了?!苯勇曇糇兝?,一把將他推到桌案上,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眼也不眨地釘進他手掌里,耳邊那一聲變了調的慘叫也沒能引得江煊有絲毫動容,“我可一點不會疼人,也絕不是什么好人,我連自己的哥哥都能利用,親手將他送到白家手上任人折磨,你又算什么東西?” 木槿已經痛得全身抽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冷汗簌簌而落,江煊將匕首拔出,一腳把他踹到地上去,道:“我勸你最好識趣點,乖乖做好你該做的事,我保你一輩子衣食無憂,不用再伺候男人,要是有不干凈的心思,我會讓你死得比江斂之還難看?!?/br> “是……”木槿已經嚇得瑟瑟發抖,蜷縮在地上怯怯道,“公子……阿瑾知道了……” 江煊喚了個小廝,道:“扶他下去上藥,這兩天先找別人來伺候少主,等他傷好了再去,若少主問起就說他身子不適?!闭f罷他又看了眼木槿,“你自己想辦法讓江斂之別那么快對你喪失興趣,聽說你在怡春閣很會玩欲擒故縱那一套,希望你在江斂之面前也玩得好一點,別讓自己最后一點用處也沒了?!?/br> 木槿咽了口唾沫,看著那張清雅的面龐只覺驚懼,一個勁點頭道:“是,阿瑾明白?!?/br> 待小廝扶著木槿下去休息了,江煊略顯疲倦地靠坐在椅子上,以手支頭,端起茶卻久久沒有喝一口。 他不是不能理解木槿的小心思,其實這也是一個可憐人,在淤泥里打滾罷了,只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發現自己已經不會同情任何人,看什么都是一樣的冷漠。 就像從前世人看他。 他對守在水榭外的小廝道:“拿壺酒來?!?/br> 月色清冽,映著水面也泛起粼粼波光,江煊給自己斟了酒,仰頭一飲而盡,嘴角的笑意似輕蔑又似嘲諷,眼中的冷銳也漸漸散去,多了幾分脆弱,如同白瓷上的冰裂紋。 都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可他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成了一株草木,無情也無心,因為他知道,在這個世上,情和心是最沒用的東西,等著別人來可憐你來救你永遠是最可笑的選擇,最后先死的往往就是你,活著本身就是多么難的一件事,他想,也世上有很多和他一樣的人,再也沒有什么人和事能牽動自己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