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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名腳步微頓,垂眸看向被手指攥得發皺的衣袖,她纖細的五指緊繃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他毫不懷疑,若是下一瞬眼前出現什么嚇人的東西,她會像上次在玫瑰莊園被蛇咬似的,一下竄起三丈高來。 走在最前方的白綺不知說了句什么,呂察發出一聲猝不及防的驚叫,緊接著便被黎畫拿手堵住了嘴。 宋鼎鼎正要抬頭去看,眼前倏忽一暗,遠處竹林發生的一切,皆被他的背影擋住。 “阿鼎,閉上眼睛?!?/br> 裴名腕間微轉,反手握住了她緊攥衣袖的掌心,嗓音不同以往清泠婉揚的聲線,透著一絲低啞。 她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裴小姐,那里……是死人嗎?” 即便是夜里,竹林里依舊存放著大量冰塊,白日里讓人覺得避暑消熱,此時感受到冰塊散發出的寒氣,只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火鍋的氣味似乎還沒有消散,滲著微微腥氣的味道,混合著腐臭味鉆入鼻間。 裴名看向遠處,那些竹林間掛著的,遍處都是的嬰孩尸體,像是在曬臘rou似的,以嬰兒在母胎中的姿勢,倒插在聳立挺拔的竹子上。 慘白的月光照在小小的尸體上,隱約可以聽到黏稠的血液,順著竹子滴滴淌落的聲音。 ——嘀嗒,嘀嗒。 原來那些冰塊,不是為了消暑清涼用,而是起到冰鎮尸體,掩蓋尸臭氣息的作用。 “別看?!迸崦麤]有回答她的問題,骨節明晰的手指微微調轉了方向,叩入她的指縫,與她掌心相貼:“我帶你走過去?!?/br> 這像是默認了她問的話,宋鼎鼎神色略顯不安,緊扣的十指讓她重新平靜下來,她吐出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的睫毛輕顫,閉上眼睛后的世界,被一片無盡的黑暗包圍。 他走在她身旁,安靜的充當著她的拐棍,明明與方才一般靜默無言,她卻覺得內心奇跡般的不再恐懼。 裴名帶著她走過那片竹林,直至夫人居住的竹苑,他頓住身形,看向掌心交合處。 血液的溫度,guntang,灼人,透過白皙的肌膚,安靜流淌在淡紫色的纖細血管中。 他失去的是心臟,又不止心臟。 裴淵身上承載著的,還有他的七情六欲,悲歡嗔癡,以及更多、更多的東西。 裴名太久沒有感受過活人的體溫,他貪戀的叩住她的手,用力汲取著她掌心的溫度。 就像是黎畫說的那樣,十指連心,他胸腔里死寂的石頭心臟,仿佛也感受到了這短暫的溫存。 隨著竹苑外的籬笆門被輕輕推開,宋鼎鼎反應過來已經到了夫人居住的地方,她眼睛剛一睜開,裴名便不著痕跡的松開了手。 她似乎沒注意到這個,抬眼打量著空蕩蕩的院落,小聲提醒道:“也許會有陷阱,大家小心?!?/br> 白綺點頭應和道:“阿鼎說的對。莊主那么看重夫人,夫人如今又即將臨產,身邊怎么可能沒有人照應?!?/br> 說罷,她拾起一塊石頭,朝著院落里摔去。 細微的聲響像是驚動了茅屋里的人,空曠的院子里沒什么動靜,倒是屋里傳來哼哼唧唧的掙扎聲。 白綺挑了挑眉:“屋子是顧小姐?” 宋鼎鼎搖頭:“不像是她?!?/br> 聽著屋子里傳來的聲響,呂察有些撐不下去了:“我先進去查探,若有埋伏陷阱,我便大聲喊叫,以此作為逃跑信號?!?/br> 宋鼎鼎愣了一下,正想說些什么,便聽見玉微道君應允道:“這樣也好?!?/br> 她皺起眉,看著玉微道君的背影,忍不住默默朝他豎起了中指。 這樣也好?好什么? 反正呂察本就是秘境里的人,送命了也沒關系? 玉微道君可真是會算計。 白綺看著她豎中指的動作,俯下身問道:“阿鼎,你這手勢是什么意思?” 她刻意壓低了聲音,然而竹苑外太過寂靜,玉微道君耳力極佳,自然也聽到了白綺的聲音,轉過頭看向宋鼎鼎。 他回頭回的猝不及防,宋鼎鼎還沒來得及收回中指,剛好被玉微道君看了個正著。 她嘴角抽了抽:“這,這是……” “我在夸贊玉微道君,中指是五根手指里最長的手指,代表很聰明、很厲害的意思?!彼娌桓纳暮a道。 玉微道君看了她一眼,唇畔微微翹起,又很快壓了下去。 她上次在房間里罵他時的情景,尚且歷歷在目,沒想到這么短的時間,她便對他轉變了看法。 許是因為宋鼎鼎扣上來的高帽子,玉微道君難得改變了主意:“你先進去查探,若有異動,呼救過后,我們會進去救你?!?/br> 呂察點點頭,沒等她說話,便已是迫不及待的走進了竹苑里,直奔茅屋走去。 屋子里隱約傳來細微的聲響,并沒有猜想之中的打斗或尖叫的動靜,沒過多久,呂察推開門,抓著一個捆的像是粽子似的女人走出了:“女君,這人是不是清平山莊的夫人?” 他今日晌午之時,陪同宋鼎鼎來竹林里見過夫人,但是眼前這個頭發凌亂,一身狼狽的女子,顯然與白日里端莊淑雅的夫人天差地別。 宋鼎鼎迎著慘白的月光,辨認了好一會兒,才確認這女子就是夫人。 夫人眼眶溢滿淚痕,她看見玉微道君,瞳孔微微收緊,掙扎著向前撲去,被緞綢堵住的齒間發出咿咿呀呀的叫喊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