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朱閔青毫無察覺。 黑衣人全神貫注盯著朱閔青,緊張得掌心全是汗,大氣兒也不敢出一聲,生怕一個疏忽讓這個殺神發覺自己的方位。 因此他沒發現,一個纖細的身影悄悄爬出灌木叢,撿起了地上的刀,躡手躡腳走到黑衣人身后。 還有三寸,刀尖就挨到了他的心口啦!黑衣人竊喜,正要一鼓作氣發力,哪知后背突然一痛,當即忍不住大叫出聲。 朱閔青立時警醒,手起刀落,人頭落地。 一聲驚呼,接著是刀砸在地上的聲音。 “阿桑?是你嗎?” 秦桑哆哆嗦嗦抹著臉上的血跡,勉力平穩自己的聲音,“是我,我扶著你,找個地方給你清理傷口?!?/br> 朱閔青怎能聽不出她聲音里的恐懼,默然半晌,沉聲道:“我殺人嚇到你了?” “才不是!”秦桑終于忍不住了,帶著哭腔說,“我的確是嚇到了,但是更怕你死,你流了那么多血……嚇死我了!” 渾身的傷痛似乎都飛走了,朱閔青嘴角微翹,向她的方向伸出手,“我看不見,阿桑,拉緊我的手?!?/br> 千萬不要放開。 秦桑給他拭去石灰粉,草草裹了傷口,兩人便相互扶持著,深一腳淺一腳穿過山林,晌午時,終于在山坳中尋到一戶農家借宿。 秦桑問人買了一罐油,細細給朱閔青洗了眼,又用清水沖了半天,他那雙漂亮的鳳眸卻還是有些紅腫,看東西也模模糊糊的。 朱閔青半躺在炕上,眼上蒙著細棉布,嘴角耷拉著,神情很是郁郁。 秦桑捧著一碗白粥坐在他身旁,安慰道:“你別胡思亂想,過不了多久爹爹他們就會找來,咱讓太醫好好看看,定然能好!來,張嘴?!?/br> 由她一勺一勺喂了粥,朱閔青忽然覺得,看不見也有看不見的好處。 “哥,當真是瓦刺人嗎?從沒聽說他們用石灰打仗?!?/br> “肯定不是瓦刺,也不是謀反的官兵,撒石灰這種功夫,只有江湖宵小做得出來。我猜是有人花了重金請他們來的?!?/br> 秦桑訝然道:“江湖人來無影去無蹤的,好多都不在黃冊上,那可怎么查?” “蛇走蛇路,鼠走鼠路,江湖的人就找江湖人解決。至于幕后之人, 朱閔青冷冷道,“哪個郡王沒被追擊,哪個郡王的嫌疑就最大,讓我平白受這些罪,等讓我抓住是誰,哼……” “有法子就好?!鼻厣3哆^被子給他蓋上,“不氣不氣,眼下養傷要緊,我在旁邊守著你,睡吧?!?/br> 精神一松懈,疲憊和傷痛如潮水般涌來,不多時朱閔青便沉沉睡去。 睡夢中,似乎聽見誰在哭。 朱閔青猛然驚醒,手慢慢在炕上摸索一陣,指尖碰觸到一個溫軟的身軀。 被燙了似地縮回手,卻又猶豫地停在半空中——秦桑在發抖。 輕輕的啜泣聲,她哭了? “阿桑?” 沒有回應。 是夢魘了么?朱閔青伸手想推醒她。 不料手放錯了地兒,柔軟一團,掌心恰好能包住。 這一瞬間,朱閔青全身僵硬似鐵,腦子都木了,只覺渾身血液流得更快,不止從傷口往外流,鼻孔似乎也有什么溫熱的東西出來了。 秦桑翻了個身,仍舊未醒,好巧不巧,恰恰抱住了他的胳膊。 朱閔青抹了抹鼻子,熟悉的鐵銹味,泛著甜腥。 他一動不敢動,沒多久胳膊就失去知覺,不過這樣也好,秦桑不再哭了。 外面應是起了風,吹得窗戶紙簌簌響個不停,農家屋舍簡陋,涼絲絲的風順著窗戶縫襲進來,吹得人身上陣陣發冷。 朱閔青往秦桑那邊靠了靠,把半幅棉被搭在她身上。 如此,兩人都不冷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們的鼓勵~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心靈客棧 200瓶;和菓子 50瓶;一花雙色、山風渺渺helian、祖浦瑋 10瓶;ccccccofu 3瓶;我想粗去丸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5章 秦桑是被窗外的喜鵲叫聲喚醒的, 一睜眼就看到朱閔青的側顏。 他睡得很沉, 異常的安靜,隨著輕淺的呼吸聲,帶著血跡的胸口一起一伏。 清晨的陽光淡淡灑在他的臉上,臉色蒼白得好像透明一樣。 或許因為如此,他沒有往常那么凌厲逼人,面孔也柔和幾分, 就像一個毫無戒備睡著的孩子。 秦??戳怂靡粫? 才發覺自己一直抱著他的胳膊,臉靠著他的肩膀, 整個人幾乎都貼在他身上。 渾身霎時繃得緊緊的, 臉皮燒得發燙, 也不知是羞愧還是別的,異樣的情感一股腦涌上來, 秦桑立時撂開手。 許是動作幅度太大,朱閔青醒了,微微偏頭帶著探究問道:“阿桑?” “我在呢?!?/br> “天亮了嗎?” 秦桑笑道:“亮了啊?!比徽Z音剛落, 她就覺得不對。 厚厚的細棉布擋住他的眉眼, 秦??床坏剿壑械纳裆? 他也一如既往的平靜, 甚至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變化。 但秦桑卻從他臉上看到了些許的失落。 他沒再說話。 秦桑輕輕嘆了口氣,打來一盆清水,哄孩子似地說:“我給你擦擦,乖乖地躺著別動?!?/br> 朱閔青掙扎著要坐起來, “我自己可以?!?/br> “你不可以!”秦桑擰著帕子道,“躺下,小心傷口又裂開了,統共就那么點金創藥,經不起你來回折騰?!?/br> 眼睛看不見,身體的觸感就分外靈敏。 帕子細細擦拭著他的手指,他的掌心,他的臉頰,他的……唇。 隔著微涼的手帕子,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指的溫熱。 朱閔青覺得身體又開始不聽話了,他握緊了拳頭,努力抗拒著某種沖動。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聲,他知道她在解他的衣服。 是了,要換藥,沒什么大不了的,之前她也替他做過。 如是想著,朱閔青悄悄將棉被向上提了提。 輕輕淺淺的氣息噴在袒露的胸膛上,癢得很,卻非常舒服,連帶著傷口的疼痛都消減不少。 朱閔青的喉結上下一動,“阿桑,快好了嗎?” 秦桑低低應了聲,她沒有朱閔青那般多的心思,就算有,當看到那道半尺來長的傷口,什么旖旎也沒了。 皮rou向外翻著,傷口依舊沒有愈合,慢慢滲出殷紅的血絲。黃色的藥粉剛撒上去,他肌rou微微一縮,“嘶”地倒吸一口氣。 很痛吧,秦桑用力揉了幾下眼睛,才把淚意勉強壓下去。 朱閔青脖頸上帶著一個小小的銀質的長命鎖,秦桑嫌換藥礙事,就給他摘了下來。 長命鎖上面刻著“長命富貴”的字樣,吉祥八寶的紋樣十分的精美,顏色卻不大鮮亮了,應該很有些年頭。 秦桑隨口問道:“你從小戴的?” 朱閔青手指一點點摩挲著長命鎖的花紋,良久才說:“不是,我原來那個是金的,這是林嬤嬤后來給我的,和她兒子的長命鎖一樣?!?/br> “林嬤嬤還有兒子?”秦桑吃驚不小,“怎的從未聽你們提過?” 朱閔青默然半晌,語氣有點惆悵,“死了,當初林嬤嬤護著我逃命,沒顧得上管她兒子,等回去找時,家都燒沒了?!?/br> 秦桑也同樣默然了,頭一回對林嬤嬤有了幾分同情。 雖對他身世好奇,但秦桑從未開口問過他,她總有一種感覺,爹爹也好,朱閔青也好,似乎在共同保守著一個秘密。 爹爹甚至不惜為此刻意欺瞞她。 有時候難免給秦桑一種局外人的錯覺,她不喜歡這樣。 尤其現在,兩人共同經歷過生死,不知不覺間,她想多了解他的事情。 秦桑沒有猶豫太久就說了出來,“我一直好奇你的事,爹爹對你的來歷含糊其辭的,說什么從流民堆里把你撿回來,可十年前哪有什么大災荒!而且普通人家也請不起奶嬤嬤……” 朱閔青明顯怔楞了下,隨即思索片刻,撿著能說的說了出來,“我家的確不是普通人家,還算有權有勢,后來牽扯進壽王……” 他情緒突然有些激動,打了個頓兒,深深吸了口氣才繼續說:“母親死了,所有人都死了,只剩林嬤嬤拼死帶我逃出來,后來,就遇見了督主。督主冒險收留我這個應死之人,不告訴你也是怕你擔驚受怕?!?/br> 秦桑想當然地認為他家和外祖一樣,也被卷進壽王謀反案,因嘆道:“一樁案子牽扯了多少人家,唉,皇上看上去慈眉善目,抄家滅族一點也不手軟?!?/br> 朱閔青輕輕哼了聲,十足的不屑和輕蔑。 說話間,秦桑已經換好了藥,一邊給他小心地穿衣,一邊發愁,“都過去一天了,還不見爹爹他們找來,可別出什么岔子?!?/br> 朱閔青并沒有太多擔心,“沒有追兵殺來就是好事,說明外頭的形勢已經控制住了,且等等,估摸這兩日督主的人肯定會到?!?/br> 話雖如此,但一連五天,這個小山坳都沒出現過一個外人! 此時朱閔青胸前的傷口已開始愈合,只是眼睛卻還是怕光,哪怕接觸到一絲絲的光亮,都會流淚不止,只能終日蒙著細棉布。 他真怕自己就此瞎了。 秦桑心里也是擔憂,面兒上卻不敢表露半分,語氣頗為輕松地說:“比前幾天好多了,紅腫也消下去不少,也不大疼了吧?一點點好轉,總歸會痊愈的?!?/br> 朱閔青說:“不能再這樣干等著,回獵場!” “可你的傷還沒好,從這里到獵場,又是林子又是草甸的,起碼要走個一半天的,你撐不住?!?/br> “無妨,以往再重的傷我都挺過來了?!敝扉h青態度很堅決,一掀被子就要下地,“督主不會這么久沒動靜,也許事態有變,我必須要回去?!?/br> 秦桑見他主意已定,遂不再勸,蹲身替他穿上鞋襪,叮囑道,“我去附近鄉鄰家碰碰運氣,也許能租輛騾車,你在這里等我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