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頁
“那就歇下吧,不看了?!?/br> 她說著伸長手臂想將書放回榻邊柜上,偏偏就差了那么一點點,正想挪動身子下床去放書,陸之珩便來到床邊接了她手中書,輕輕放回柜子上,又順道吹滅了兩盞紅燭。 戚鈴蘭移開靠枕躺平下來,抬頭望著他問:“這么暗你還看得清嗎?” “我也不看了,陪你?!标懼裾f著便脫下大氅掛到一旁架子上,上床來躺在她枕邊,十分自然地與她鉆了同一床被子。 被子不算窄,再蓋一個人也綽綽有余。但同在一個被子里總是免不了有些肢體接觸,一轉身就能感受到對方身上火熱的溫度,心跳隨之加快,呼吸亦有些急促。 戚鈴蘭往里挪了挪,與陸之珩隔出半人寬的鴻溝。 陸之珩伸手撲了個空,心中稍有些遺憾。但一閉上眼就能聞到淺淺的清香、一轉頭能看見她模糊的面容,他還是十分欣慰的。 月光穿過窗紗透進淺淺的寒光,夜深人靜,榻上兩人漸漸沉睡入夢。 … 太初十七年,寒冬臘月。 正是黃昏之際,鵝毛大雪鋪滿京城路,宴會散去,各家府邸的車馬自誠王府邸門前離去,在雪白的街道上壓出層層車轍印記。 待眾人陸續散去,‘戚鈴蘭’才從府院中出來。 陸決明與妻子葉氏送她到正門外,看著她似有失落的情緒,二人相視一眼,陸決明緩緩走上前去。 “今日太子殿下讓太子妃獨自前來,并非全然因為舊疾復發的緣故。他有他的苦楚,太子妃多體諒他……” 今日是臘月十四,是大皇子受封誠王的大日子,府上往來賓客眾多,都是來恭喜道賀的。旁的王公都是攜手妻子一同來賀誠王,唯獨‘戚鈴蘭’是孤身一人。 人人都知道太子病得重不能見風,不能與太子妃并肩前來也是情有可原,但旁人夫妻恩愛唯獨她形單影只,總會有見不得人好的在背后嚼舌根。 ‘戚鈴蘭’扯了個笑臉回道:“我明白的,大哥無需擔心我。雪越下越大,大哥不必遠送了?!?/br> 別過陸決明,她轉身上了馬車,趕在宵禁之前回到東宮。 東宮內,太子寢殿大門緊閉?!葩徧m’穿過庭院來到門前,就聽見里邊傳出陣陣咳嗽聲,正要抬手推門,又驀然聽見一個女子輕柔的聲音。 “殿下慢著點,這參湯奴婢熬了整整兩個時辰,最是滋補養氣。太醫說了您這病啊光是吃藥還不夠,還得多進些滋養補品?!?/br> “眼瞧著天要黑了,奴婢去把燭燈點上,殿下先在枕上靠一會兒?!?/br> “殿下要看哪本書?奴婢幫您拿?!?/br> …… 喬茱擔憂地看向‘戚鈴蘭’,小聲道:“主子,奴婢去敲下門?!?/br> “不必了?!?/br> ‘戚鈴蘭’一轉方向往自己的院子走去,喬茱匆忙跟上去將傘遮過她的頭頂。 “主子……” “方才宴上酒喝的多了些,這會子有些頭暈,替我叫小廚房送碗姜湯過來?!?/br> 喬茱無奈,只好應聲是。 畫面一轉已是黑夜,太子妃寢殿內只點了一盞燈,女子坐在妝臺前緩緩摘下耳墜、釵環。 “主子還在為今日之事悶悶不樂?”喬茱小心翼翼試探著問。 ‘戚鈴蘭’自嘲一笑,嘆道:“若不是宴上烈酒壯人膽,恐怕我聽不到這番狂妄言論。但仔細一想,她們說的也是實情?!?/br> 喬茱數次懊悔自己當時沒跟在主子身邊,眼下只知道主子聽了些醉后狂言,卻不知究竟聽到了什么。 “那幫婦人究竟說什么了?” ‘戚鈴蘭’放下了最后一支金簪,看著鏡中的自己。 “她們說,太子殿下如今的身子越來不中用了,一到冬日連東宮的門都不敢出。若不是陛下念及與先皇后結發情深,顧著嫡子的名分,只怕早該厭棄他了。別看我如今是東宮太子妃風光無限,依著殿下的情況,白發人與黑發人誰先走都不一定,怕是熬不到母儀天下便要嘗嘗孤自守寡的苦……” 門外,陸之珩攏緊了厚重的披風,退回了臺階下。 南蕙剛進太子寢殿卻撲了個空,這會匆忙追到后殿來,看見太子站在風雪里,心中大驚正要撐傘上前,便看著他踉踉蹌蹌往回跑了幾步,月光下隱約看見他臉上神色有異,嘴角勾著一抹自嘲的笑意。 她匆忙追上去,問道:“太子妃屋里還亮著燈,想來是還未歇下,殿下既然來了怎么不進去?外邊風雪這樣冷,若是受了風寒可就不得了了?!?/br> 陸之珩充耳不聞,踩著地面上的積雪壓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再推門回到寢殿,暖意撲面而來,腳下留了一串水印子。 “這便是我傾心愛慕的女人……”他低聲喃喃,忽然又咳嗽起來?!翱瓤瓤瓤?!” “殿下!殿下快脫下披風烤烤火,奴婢去取湯藥來!” 話音未落,她看見陸之珩一手捂住嘴又咳了兩聲,指縫間滲下絲絲猩紅。 觸目驚心。 … 屋里明明燒著炭火,溫暖如晚春初夏,可戚鈴蘭卻是手腳冰涼從夢中醒來,睜著眼睛緊盯著頂上的帳子,不知如何轉身看身旁的男人。 如果夢境是真,她從來不知到那一日陸之珩去尋過她,更不知他在門外聽見了她的半截話。 他必定沒聽到喬茱問的問題,也沒聽見她這話的開頭是轉述旁人的醉后狂言,只聽著后半截的誅心之語,誤會她至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