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前世他們相互折磨,他自感對不起景安,也不愿意再回憶,如果可以的話,他就當做沒想起來吧。 總歸這一世他待在他身邊,他還能好好待他。 燕含章前腳剛跟景安告完別,出了門,后腳就在門口看見了景安。 景安穿著件貂裘,窩在車門上,道:上來吧,我給你駕車。 燕含章趕忙走上前去,看著他,眉頭蹙緊,道:你這是干什么?這么冷的天,你快點回去。 景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帽子上沾著雪花,道:要是不同意,那你也別去了。 燕含章定定的看著他,雪花把他的睫毛都打濕了,他眨了下眼睛,蹙著眉,上前拉過景安的手,道:下來。 我剛剛說了 不去了。燕含章發白的嘴唇微動,說。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也不去了。 景安定定的看著他,拉著他,沒有動,道: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走吧,別任性。 燕含章閉上了眼睛。 他也覺得他太任性。 今日去,哪里是去給太后祝壽,他分明是要舉兵造反,如今萬事具備,他卻要臨陣脫逃。 從今往后,如何面對下屬臣僚? 可是,他好怕,怕眼前人沾染上哪怕一滴滴的血。 景安看著他,沉聲道:走吧。 冰冷的冬天里,吐出的話也像是約越過冰山才到達人的耳朵里。 他早就看出來了吧。燕含章想。 兩個人僵持著,后面一隊的騎兵站著,誰也不敢說一句話。 良久,景安看著他,嘆了一口氣,道:你不愿意連累我,怎么不想想,你要是輸了,我是什么下場? 燕含章唰地白了臉,低聲道:你武功這么高,到時候讓暗衛帶著你,出城,城外有我的住處,沒人知道。 啪! 所有人都呆住了。 燕含章的右臉上,赫然是一個紅色的巴掌印。 空氣里只剩下呼嘯的風聲。 燕含章被他打的偏過頭去,低著頭,沒有說話。 景安目光沉沉地望著他,忽然拽住他的胳膊,一把把他拉到了車上,冷聲道:進去。 燕含章猶豫了一下,到底是坐了下去。 景安揮了揮手,叫來他隨身的暗衛駕車,然后自己也坐了進去。 燕含章坐在角落里,抿著嘴,不知道是不是冷風吹的,臉色蒼白。 景安沒有使勁,但還是給他臉上留下了道淺淺的紅印子。 景安猶豫了一下,然后走到里面,坐到他旁邊。冰涼的大手撫上燕含章的臉,輕聲問道:疼嗎? 燕含章斂下眸子,輕輕搖頭,道:不疼。 想起剛剛的事情,景安自己也覺得恍惚。他和燕含章相識十多年,不管是做他的男寵,做他的丈夫,還是做他的帝王,不管多生氣多憤怒,景安都從沒碰過燕含章一根手指頭。 剛剛不知道是怎么了,怒火攻心,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他怎么敢怎么敢只給他一個人留退路?怎么敢從一開始就想好了怎么丟下他? 他看著燕含章泛紅的側臉,心里也不好受 他想了想,竟然也不知道要怎么開口。 他怎么就怎么就動手打他了呢? 忽然,景安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手包裹了。 燕含章看著他,神情中帶著安慰,道:別想了,沒事的,打就打了,我又不怪你,何況一會兒還要有大事呢,你先集中精力好嗎? 說完以后,他又裝作威脅似的說:等到大局定下來,呵,景安,你就等著吧,你看我放不放的過你。 景安一噎,總算緩了神色,道:到時候隨你。 燕含章嘴角上揚,趴到他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么,邊說變笑,把景安弄得大冷天的,臉rou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景安推開他,道:別說了。 燕含章才不管,又把他拉過來,在他耳邊接著說。 景安有些羞惱,又有些無語。 真不知道這人從哪兒學來的這些yin詞浪語。 他在心里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就讓他在嘴上過過癮吧,全當給他放松了。 第59章:成功 馬車這次并沒有長驅直入,進入皇宮,而是停在了門口。 皇宮的大門緩緩從里面打開了,步兵們踏著整齊的步子踢踢噠噠地走出來,走到馬車后,恭迎著他們的主子,同時也是這座皇宮,這座皇城,甚至這個國家的未來主人。 人群像是一片烏云,籠罩著這座暮氣沉沉的宮殿。 他們是這座宮殿的守衛者,也是他的埋葬人。 景安率先下了車,扶住燕含章,讓他穩穩當當地走了下來。 凜冽的大風卷著白花花的大雪片,刮得人骨頭生疼。 燕含章身穿一件黑色的披風,站在雪白的大地上。 他回頭看向身后,身后已經聚集了上萬的騎兵步兵,他們身上穿著冰涼的鎧甲,他最信任的將領和士兵們正準備和他一同給皇城最后的心臟致命一擊。 他又看向身側烏黑的頭發上已經落上白雪的景安,心安定了些。 甚至在這肅穆的氛圍里,他還有些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些許風花雪月的東西。 風雪落滿頭,倒也算白首。 他搖了搖頭,心里笑話自己,兒女情長,是穿腸毒藥啊。 無論如何,都要贏。 景安猛的拉住他的手,眉頭緊緊的皺起,看著遠邊的陰云,神情不太好。 關心則亂。原來他也逃不過。 燕含章笑了笑,安撫性地拍拍他,道:別怕。放心吧,萬事俱備。 景安仍是皺著眉,視線從天空下移,看著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被紅墻包圍的宮殿,良久,點了點頭。 前路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沒有退路。 嗯。他捏了捏燕含章的手。 兩個人并排著,翻身上了高頭大馬。 大馬絲毫不受寒冬影響,威風凜凜,頗有氣勢。 馬匹帶領著他們和身后上萬的士兵涌進了皇宮,一路踏著大路涌到了金鑾殿下。 燕含章和景安翻身下了馬,身著一黑一白,從兩側分別上了金鑾殿。 披風在他們身后涌動著響聲。 他們身后跟著成隊身著甲胄,銀光閃閃的士兵。 當年的景平王,如今的景帝,坐在金鑾殿上,看到他們,頓時雙腿發抖地站起來,指著燕含章,道: 攝攝政王,你你好大的膽子,你這是要造反不成? 燕含章笑道:陛下此言差矣,臣如今要做的,不是和您當初對景靈帝做的一樣嗎? 景帝臉一陣青一陣白,道:燕含章你狼子野心。 燕含章道:清君側罷了,臣見您四周佞臣jian妃實在過多,不忍大景列祖列宗蒙羞,便替逝去的靈帝行一行攝政王的職責,如此才算不辜負了他老人家的信任。 你燕燕含章你景帝又恐懼又憤怒,指著他說不出話來。 燕含章站在大殿上,神色從容淡然,道:陛下讓賢吧。 身后臣子接連跪下,道:求陛下讓賢。 剎那間,大殿之上,竟然只剩下了幾個老臣還站著。 原來是大勢已去。 可是這大勢,又何曾在他身邊過? 景帝看著,心頭的悲哀和恐懼一時間全部涌上心頭,原來,原來他這么多年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大笑,道:哈哈哈,燕含章,朕絕不退位,有本事你就殺了朕,到時候你也別想活! 燕含章輕笑一聲,道:陛下是說那鴛鴦鏡? 景帝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紅著眼睛,神情看上去有一種絕望的猙獰,道:你說什么? 燕含章又是一聲輕笑,從容淡定的模樣和此刻垂死掙扎的景帝形成鮮明對比,道:陛下,世上能人異世不多,能解鴛鴦鏡的人更是不多,但是偏偏,就讓臣遇到了。 他微微偏過頭,余光看著站在一旁的景安,心中微暖。 景帝看著他,徹底崩潰了,他一臉不可置信,連聲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突然,他抽出身旁帶刀侍衛的劍。 景安眼神瞬間變得凌厲,拔出劍,護在燕含章面前,看著發瘋的景帝。 景帝哈哈大笑,多年縱欲使他臉色青黑,宛若活死人,他這個模樣和一個瘋子已經沒有區別,他大笑著,亮開劍,放在自己脖子上,看著燕含章,大聲道:燕含章!燕含章!朕就算是死,也絕不讓位給你,朕要血濺這金鑾殿,讓你以后背負弒君的罪名,讓你每當坐在這龍椅上的時候,都記著,朕的魂魄在跟著你!朕咒你和你身邊人死無葬身之地! 燕含章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凌厲了,他還沒等說些什么,就見身側亮光閃過。 景帝被一把劍死死地釘在了龍椅上。 他眼睛大大的睜著,滿是驚恐和不可思議。 燕含章迅速看向景安。 景安面色上已經不見半分怒意,只有平靜和淡然。 燕含章回頭,掃視眾人,目光仿佛鋼刀一般刮在眾人身上,道:景帝是本王所殺,你們可都見到了? 眾人先是一愣,繼而瞬間明白了攝政王,不,新帝這是要保此人,想要應和,卻不知該如何說。 一旁的將領走上前,目光掃過他們,道:王爺不忍見黎民受苦,殺一個暴君,該受萬民稱頌。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稱贊攝政王為民除害,有文王之德。 燕含章看向那幾個仍站在原地的老臣,道:諸位以為呢? 幾位老臣臉上早已一片灰敗,露出決意赴死的神情。 燕含章并不在意這些平日里不能解決問題只會死諫的臣子,但是這幾位在民間聲望極高,死了倒是會有點小麻煩。 他神色淡然溫和,一如往昔,道:幾位大人家中都有妻有子吧,諸位該知,亂臣賊子,妻女為妓,子孫進宮的規矩吧。 幾人臉色更白,他們為了聲譽活了一輩子,怎么怎么就成了亂臣賊子了? 可是,自古忠jian不過是當權者手中的一棵筆啊。 有一人跪下了,道:陛下。 更多的人跪下了:陛下。 只有一人,用一雙蒼老的眼看著朝堂之上,突然大笑,道:國將不國,國將不國啊。 他猛的吐出一口血,用最后的力氣說了一句主辱臣死。 繼而一頭撞到了柱子上。 景安沒什么反應,看向燕含章,對方果然也沒什么反應,趙太傅的死在他這里連個浪花都沒激起來。 這家伙竟然拿著手帕擦了擦手,然后把手帕丟到地上,道:把那龍椅扔了吧,在做一個,本王嫌臟。 說完之后,便牽著景安走了出去。 景安暗暗搖了搖頭,但也未說什么。 舊帝已死,朝代的更替已經完成最重要的一環,剩下的,就都交給管家cao心吧。 他現在已經是福公公了。 福公公長得和名字很像,看上去又福態又無害,只是卻無人敢輕視,因為在新帝手下待了這么長時間的,又豈是一般人。 想當年,攝政王燕含章也是這樣一副溫和無害,忠心耿耿的模樣。 那日過后,燕含章又拿出了一道圣旨。 赫然就是上上任帝王景靈帝親筆所擬。 上面寫著,攝政王燕含章乃是景靈帝親弟,陰差陽錯流落民間,如今回來,亦無心皇位,只想輔佐平王登基。 朕纏綿病榻,時日無多,卻恐平王不能擔此大任,特許攝政王燕含章,若是新帝昏庸,則有廢帝之能。 天下嘩然。 這個十分扯淡的圣旨真假不知,但是確實讓一些覺得自己背叛大景,心有戚戚的學子臣子們心里好受了許多。 給想立牌坊的婊子立了一塊好大的遮羞布。 燕含章又下令國號不變。 眾人紛紛贊頌新帝仁德。 景安躺在這位令外界風云變幻的新帝柔軟的大腿上,把一塊葡萄皮吐在他尊貴的手里,道:你那圣旨找到了? 燕含章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臉上有些愧色,看著景安,道:找到了。 景安并不在意那件事了,他躲開燕含章又想喂他的水果,道:別喂了,我吃飽了。 燕含章哄他:再吃一塊吧。 景安被他膈應地夠嗆,躲開他,道:你哄我做什么?我是景虞嗎? 燕含章一怔。 景虞? 怎么這么熟悉? 嘶 他還沒來得及深想,就聽見一邊景安的動靜。 景安捂著頭,身體微微蜷縮著,臉色發白,一副痛苦難耐的樣子。 燕含章頓時慌了,他看著景安,道:景安,景安,你怎么了?景安你別別嚇我。 他連忙對著外面急道:傳太醫! 聲音都在打著顫。 景安翻過身,死死抱住他,在他耳邊,道:別別傳太醫。 景安,我求你,別嚇我好不好?燕含章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 景安摟住他,道:沒事,只是說了點不該說的,受到了點懲罰。 不該說的不該說的什么不該說的? 對了。 他剛剛說景虞。 長時間細碎的記憶一下子打開了關節,連在了一起,如同泉水般的記憶一下子涌進了他的腦子里。 景虞。 顧寧。 顧三。 還有景安。 第60章:生氣了 景安醒來的時候,睜開疲憊的雙眼,光線爭先恐后地涌進眼睛里,讓他眼前黑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