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原來他沒有做夢。 一瞬間,有什么脆弱的東西轟然間倒塌了。 醫生看著他,笑了笑,說:沒什么大事,不用擔心,只是一時間遭受重大打擊,心理和生理上沒能承擔住,給心臟造成了負擔,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好好休息幾天,不要憂思過重。 景安問:顧三呢? 醫生一愣:什么? 景安又重復了一遍:顧三呢? 醫生頓了頓,臉上也沒了笑意,看著景安,深吸了一口氣,道:大腦后部嚴重損傷,造成腦出血,主觀意識喪失。 什么意思? 還要再觀察,如果手術后十五天內有反應,那基本上就沒問題了。 如果沒反應呢? 植物人。 景安一下子覺得好像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氣。 但他面上并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很平靜地對醫生說: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醫生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等他走后,景安坐起來,想要站到地上,卻不知道怎么的,腳軟腿軟,一下子摔了下去。 巨大的動靜吸引了門口的護士,她打開門,驚呼一聲,道:您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護士把他扶上了輪椅,問他:您想去哪兒? 景安說:找顧三。 護士愣了愣,說:三爺? 景安點點頭。 護士為難的說:那我打電話問一下。 景安沒說話。 護士走了出去,過一會兒又走了回來,道:可以,我現在推您過去。 護士推著景安到了這個樓層的另一側,看到了不遠處有很多人把守。 這里是顧家的私人醫院,護士們這種情況見得多了,倒也不怕,仍是從容的把景安推了過去。 保鏢們讓出一條通道。 管家站在門口,打開門,說:您進去吧。 護士把他推到了床邊,然后走了出去。 景安看著病床上那人蒼白的臉,忽然真實的意識到自己不是在做夢,這就是真的。 那人失去了所有表情,可這一刻,景安卻忽然間想起了他的全部表情。 高興的,誘惑的,吃醋的,撒嬌的,憤怒的,痛苦的 歷歷在目,不可磨滅。 他握住顧三的手,把頭深深地埋到他的手邊。 良久,門從外面被人打開了。 景安抬起頭,看向那人。 那人還是一副簡單樸素的長袖長褲和黝黑的臉。 是那日花園中的老伯。 病房的門此時正大開著,方便外面的保鏢隨時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他看上去并不在意這些。 他走到顧三身邊,看著顧三失去意識地樣子,臉上一瞬間動容了一下,然后又變成一副嫌棄嘲諷的冷笑,道:當年那么牛,拉你哥你爹下馬的時候的那個勁兒呢?如今倒是使出來啊,跟個廢人一樣躺在這里,讓你孩子愛人跟我們這群豺狼虎豹斗智斗勇,你倒是放的下心了?顧三啊顧三,從你小我就知道你廢物,可真沒想到你會廢物到這個地步。 門口站著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地看著這位顧家上一任的當家人。 景安猛的站起來,用僅存的力氣站穩,指著門口,表情冷漠而平靜,道:出去。 老伯見狀微愣,繼而冷哼一聲,道:顧三這么狼心狗肺的人倒也能和你這么重情重義的人結婚過一輩子,他這是上輩子積了多長時間的陰德啊。 說完,就轉身走了。 景安看著病房的門關上,一下子像是脫力一般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看著顧三蒼白的臉,重新握住了他的手,低聲說:我知道那是你爸,我也知道他只是想刺激你,不是故意的,可我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聽不得別人說你壞話了。 比罵我還難受。 顧三沒有一點點的反應。 景安有些失望地把頭重新埋到他身邊,默默地陪著他。 第二天的時候,景安抱來了景虞和顧寧。 景虞和顧寧非常吃驚地看著睡著的爸爸。 景安抱著景虞和顧寧,蹲到床邊,說:你們倆,親爸爸一下。 景虞受到指示,小心翼翼地的親了爸爸露出的一點點皮膚。 顧寧也學她的樣子,第一次小心翼翼的親了親爸爸。 景安讓人把他們倆抱走,靜靜地看著顧三。 顧三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景安晚上親自把兩個孩子送回了顧家,無意間走進了顧家的收藏室。 收藏室里清一色的都是大景朝景靈帝時期的文物。 每一件都被精心保養,價值不菲。 景安覺得自己的眼前一片模糊。 壓抑了好久的情緒忽然間要迸發出來。 難以收斂,難以克制。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從那之后,他每天都會帶一件東西給顧三。 用那件東西回憶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日子。 收藏室里的東西一件件地被拿走了。 可惜生活不像電視劇,半個月過去了,景安期待的,那日漸消瘦的手指尖的微微顫抖,終究沒有到來。 景安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沒有人愿意為之辯護的死刑犯,等來了最后的審判。 第40章:系統 顧二來了。 他是顧三的親生父親,讓無數人想來還覺得心驚膽顫的顧家上一任的掌權人,他要來看顧三,沒有人能阻攔。 得知顧三在十五天之內沒有醒來時,他黝黑結實的臉上看不出什么明顯的反應。 他只是面容平靜的看著景安,說:顧三之前立下了遺囑,如果他出現什么意外,由你繼承全部財產和顧寧,景虞的撫養權。 景安抬起頭,看著他,說:他沒有死。 顧二聲音有些低沉,隱隱有些許不可察覺的沉痛,道:我今年七十歲了,我失去了我所有的孩子,我并不比你好受,你不用這樣防備我。 說完之后,他好像又變成了一個冷血無情的人,看著景安,道:我希望你能盡快接受現實,好好撫養顧家的繼承人,現在沒有什么比這個更重要。 景安像是什么都沒聽到,只是固執地重復道:他沒有死。 顧二定定的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久,才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自古深情多淺壽。 景安看著顧三平靜蒼白的臉,在心里第無數次啟動系統。 系統升級中,請稍后啟動。 連續無數次啟動失敗,景安的心里早已預料到,卻還是控制不住的心痛。 他站起來,看著顧二離去的門口,過了一會兒,又看向顧三,道:你的東西,我先幫你看好,如果你總是不醒來,等我煩了,我就再也不會管你了。 聲音輕飄飄地落下,沒有一點點漣漪泛起。 景安沒再說話了。 時間過去的很快,一晃已經過去三年了。 景虞和顧寧都已經變成了大孩子,他們沒有像一般的孩子那樣去上幼兒園,卻已經開始學習各種繁雜的禮儀和才藝。 顧寧不知是天賦還是管教有方,在別人眼中,他已經漸漸變成了一個小小貴公子的樣子,不跟在他爹地景安身邊或者不在人前的時候,便沉默寡言,小小年紀就讓人覺得貴氣逼人。 顧二對他很滿意,覺得是自己教導的緣故。 唯一不好的就是這孩子每天只要閑下來就只黏著景安,也不說話,只是安安靜靜的坐著,沒有一點存在感。 景虞還是像從前一樣,只是越長越漂亮可愛,活潑開朗,每天在偌大的莊園里到處跑來跑去,搞得看管她的傭人們每天都心驚不已,生怕什么東西把她磕到,磕壞了顧二爺的心肝寶貝。 雖然看著她很累,可是看到她咯咯地笑時,又恨不得心甘情愿把全世界都給她,直感嘆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漂亮的小孩子。 直到轉眼看見一旁安靜坐著的景先生,才默默在心里想,小小姐這么可愛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小小姐是景先生的孩子,不是顧家的血脈。景虞憑著那張可愛到讓人心化的臉證實了這個傳言。 這在顧家早已不是秘密,卻沒有一個人敢提起。 因為顧二爺,這位看上去面慈心善的老人,顧家從前的主人,遠遠比顧三爺還要殘忍。 三年過去,景安在顧二的幫助下接手了顧家的全部產業。 景安有些困惑他為什么放手的如此容易。 當時顧二挑了挑眉,混不在意地說道:你已經進了顧家的門,就是顧家的人了,顧家的東西顧家的人管,有什么不放心的?更何況,不管誰管,以后這些東西都是要留給兩個孩子的。 景安知道最后一句話才是重點,所以他也沒說什么,只是平靜的接手了這個事情。 當時的顧二沒有想到他這么冷靜,更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什么都不上心,有些超然物外,又有些無用的男孩子竟然這么厲害。 恩威并施,雷霆手段。 帝王心術,讓他用了個十成十。 好像一頭沉睡的雄獅,為了保護自己的愛人,亮出了鋒利的爪牙。 那些想要趁著顧三爺出事,顧二爺大權旁落,顧家家產悉歸外人時分顧家一杯羹的貓貓狗狗還沒來得及伸出爪子,就被狠狠弄傷,嗷的一聲強行收了回去。 讓人不禁感嘆,此人若為平民則已,若為帝王,應當是大鵬展翅,不飛則已,一飛則有沖天之勢,扶搖直上九萬里。 多少人眼紅妒忌,顧三爺不讓人活也就算了,娶了個男妻竟還如此厲害。 流言蜚語甚囂塵上,多少人爭先恐后地去給坐在花園里,看上去與世無爭的顧二爺上眼藥。 顧二也曾懷疑景安的用心,畢竟這人太過厲害,厲害到讓他都覺得心驚。 直到那人把一摞文件放在他的面前。 顧二翻開一看,顧三剛出事時轉移到景安名下的資產已經悉數還到顧三名下,如果顧三始終不醒,就等顧寧成年,繼承全部財產。 顧家幾乎成了這人囊中之物,他卻面不改色,毫無貪戀地將它又送回到了顧家人手里。 顧二猛的抬頭,看向那人,卻只看到那人平靜無波卻無比深邃的眼睛。 顧二感動之余,又覺得心驚,這人究竟是對人心把握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在這樣合適的當口把東西交給他看,打消他所有疑心。 顧二只覺得無話可說,他躊躇良久,說道:虞兒是名正言順的顧家小姐,你和顧三的孩子,我顧二的孫女,你沒資格剝奪她對顧家的繼承權。 景安微微點頭:嗯。 他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從此之后,顧二爺老老實實教養顧寧景虞兩個奶娃娃,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做好爺爺,再也不見外人。 他應該相信那個青年,就如同他應該相信自己和自己兒子的眼光。 無論眾人心中風云怎樣變換,似乎都與景安無關,他仍然很安靜。 很安靜的活著。 這種安靜在顧三走后到達了極致。 在不工作的時候,他每天說的話甚至超不過十句。 除了去醫院陪顧三的時候。 他看著顧三平靜的面容,說:你知不知道你給我丟下了多少麻煩?如果再不醒的話,我就不管你們家的事情了。 狠心的話說了三年,他始終沒走,顧三也始終沒醒。 他在心里又一次重啟系統。 他已經幾乎不抱希望。 系統啟動成功,請輸入您的請求。 景安愣了好久,終于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幻聽,他壓抑下激動的心情,說:系統,是你嗎?你能不能救顧三? 機械轉動的聲音響了好大一會兒,景安才聽到系統的聲音:可以。 景安覺得自己好像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系統機械化的聲音第一次如此動聽,它說:植物人有兩種,一種可以醒來,一種永遠不會醒來,可以醒來的植物人只是意識暫時沉睡,而永遠不會醒來的植物人實際上是靈魂消失,落到了三千小世界。 景安問:那顧三去了哪里? 系統不慌不忙:三千小世界中只有三百個世界是本源世界,其他世界皆是衍生世界,也就是你們所說的平行世界,本源世界的人靈魂消失后,都會到達平行世界。 景安問:你的意思是說他去了這個世界的平行世界? 系統說:是也不是。 景安眉頭緊緊的蹙在一起,問:什么意思? 系統說:顧三是不同的。他本是天命之子,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應該稱王稱帝,可是偏偏遺落在了大景朝,影響到了第五本源世界也就是你所在的這個世界的歷史,我的主人為了守護歷史,也為了讓自己和身邊人不會消失,所以強行逆天改命,發明了我,送你去了大景朝,將歷史扭回了正途。 景安心里的波動已經快要難以掩飾,他說:所以呢? 所以天道為了補償他,就將他的靈魂送去了衍生世界的大景朝,讓他走完自己該走的路。 景安說:他本來的路? 稱王稱帝,權傾天下。 景安頓了頓,說:那我怎么帶他回來? 在另一個世界里肆意是因為對本來的世界沒有了記憶,你只要喚起他的記憶就可以了。 景安蹙眉。 系統又說:但是你不能說出不符合那個世界的一句話,不能暴露自己外來者的身份,不然就會被天道立刻絞殺。 景安眉頭蹙得更緊,他說: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喚醒他? 系統說:這是你自己應該想的事,不歸我管。 景安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系統又接著說:不過,之前我聽我的主人說過,別的世界里,有人也曾從本源世界去尋回衍生世界的愛人,一切方法都不起作用,但是當愛人重新愛上他的時候,所有的記憶都被瞬間打開了,他們也回到了本源世界?;蛟S你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