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撩人 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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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佩紫松了口氣,正想著如何同她把話說清楚,先生卻進來了。她連忙坐好,一時閉嘴不語。 翔鸞書院的女弟子們到如今已然上了近一月的課,她們俱是出身不凡,自然也都極為聰穎,因此從臘月開始,書院中就要給大家開算學課了。 士農工商,如今商人依舊是地位較低的職業,但是女弟子們將來俱是要做當家主母的,這算學一課自然極為重要,因而姑娘們對新來的算學先生展示出了極大的熱情。 可等那人往前頭一站,柔止便睜大了眼睛。 不只是她,先前一道從宣寧府出來的余燕雪、余燕景二姐妹也瞧著驚訝極了,紛紛道:“佟先生!” 佟先生見了她們,似乎十分驚訝,她先前便很喜歡柔止這個學生,卻不料如今還能相見。她溫柔的面上微微地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學生們都很喜歡這個新來的先生,更何況佟先生早年名聲在外,乃是教過孝懿皇后之人,所以等佟先生的課上罷了,學生們都還很是不舍。 “先生曾經教過孝懿皇后,”有個女學生問,“那翔鸞書院創辦的時候,先生有在其間么?” 佟先生望著如今熱鬧的學堂,仿佛有些恍惚。 “是呀,”她溫聲說,“孝懿皇后那時候說要創辦這個學堂,遭到了許多讀書人的反對,他們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倘或在外頭聽了三五日的課,回家便自視甚高,忤逆父兄,這般的書讀去何用?” “可書學課的先生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我等讀書是為了知禮明德,又怎會忤逆父兄呢?”有些不服氣的姑娘便出言說。 佟先生便笑了笑,對著女弟子們道:“你們今日之所以能夠明德,正是因著讀過書。而在孝懿皇后開辦學堂之前,天下女子都過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即便是孝懿皇后本人,也是力排萬難,方才設下這一處學堂。我知道諸位這個年紀,對著隔壁辟雍殿的男弟子們都十分好奇,可翔鸞書院辦起來實在是太不容易,哪怕是出一丁半點的丑聞,也會叫前人的努力白費?!?/br> 這話正說到痛處。 少女們彼此交換著眼神,都被佟先生的話打動了。 是呀,讀書的機會如此來之不易,又怎能輕易荒廢呢? 柔止卻低聲說:“我聽說,當今陛下未登基之前,乃是一名并不受寵的皇子,孝懿皇后既然出自名門,自身又知書達理,為何會選擇陛下呢?她嫁人后,便被困在深宮內院了,許多事情總是有心無力,想來她若不是皇后,會過得更好?!?/br> 佟先生聽見她發問,微微訝然。 她望向眼前那個曾經自己最喜歡的小弟子,見她雖然柔弱風流,可坐姿端正,神情端凝,倒是有些昔日的許舒筠的影子了。 她心下感慨,只是苦笑,說:“陛下于微末之時,認識了舒筠,那時她還是許國公府千嬌百寵的小小姐,偏偏生性不羈,穿了男裝成日與軍中將士們廝混。陛下當時被派來監軍,見舒筠以一人之力能夠打得過號稱軍中劍法最好的一名將軍,遂對她生了好奇,一來二去,二人便認識了?!?/br> 許家手握重兵,歷來便叫天子忌憚,自然也不會輕易蹚渾水,一直在許舒筠與在那之前都沒有站隊哪個皇子的意思。 可后來許家的小小姐飛蛾撲火般地愛上文清客,也將整個站在岸上的許家,拖到了權力糾葛的污泥之中。 可許舒筠又得到了什么呢?老國公身死,她的兄長如今為保全國公府,已然讓出大半兵權,許國公府輝煌不再,便連她的獨子,也只得在一片昏暗之中踽踽獨行,伶仃孤苦。 后面的這些話,佟先生不便再說。 女學生們僅僅聽明白了這故事的前半段,倒還有不少感念于帝后昔日青梅竹馬,伉儷情深的。 唯有柔止一直靜靜地聽著,即便是同窗們都紛紛贊嘆帝后青梅竹馬的故事,她也并未說話。她知道孝懿皇后后面一定過得不好,不然文琢光堂堂儲君,又怎么會被逼道宣寧府那樣偏僻一角,避世一年呢? 她望著佟先生眼中化不開的哀戚,想到了文琢光,心下忽然很是難過。 今日下學后,柔止依舊是動作最慢的,可佟先生要走的時候,她卻忍不住叫住了她,“佟先生,弟子可以與您一道出去么?” 佟先生回過頭來,有些訝然,旋即溫和地道:“好呀?!?/br> 柔止在她面前總是有些害怕的,雖然佟先生待她一直很好,可她并沒有與佟先生走得這樣近過,想了想,她還是說出了自己的來意,“今日太子殿下答應了來接我,我想先生既然認得皇后娘娘,應該也會想見一見太子殿下?!?/br> 她帶著佟毓出去,掀了自家馬車的簾子,果然見到文琢光坐在里頭。 “哥哥,”她有些忐忑地喊了一聲,旋即說,“佟先生來了,您要不要見見?!?/br> 文琢光聞言似乎也十分詫異,可很快,他便柔和了神情,出來與佟先生見禮,道:“不知佟先生來京城了,有失遠迎,我便代替我母親,請佟先生到東宮去喝杯茶吧?!?/br> …… 東宮。 佟毓喝著茶,望著眼前清俊頎長的青年,笑了笑,說:“殿下幼時還見過我一眼,不過那會兒我與孝懿皇后有些念頭不合,加上翔鸞書院到后頭停辦了,我便負氣離京了,只在孝懿皇后忌日之時還偶爾回來,如今一轉眼,都到了殿下要成家的年紀了?!?/br> 文琢光注視著熱氣騰騰的茶霧,淡聲道:“再過幾日便是母后的忌日,佟先生若是愿意去見她,她應當會很高興的?!?/br> 佟毓看了看一邊的柔止,似乎欲言又止。 文琢光明白了她的顧慮,招手叫一頭埋頭吃著糕點的少女過來,道:“佟先生有話直說便是,不需要避著扇扇?!?/br> 佟毓雖然不明白自己這小弟子與太子的關系,然而卻知道以太子的謹慎程度,想來不會有差錯,于是她便直言問:“舒筠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文琢光定定地看著她,半晌,只是笑了笑,說:“沒有人要害她?!?/br> 佟毓遲疑問:“那孫貴妃呢?” 文琢光反問:“她有這個膽子么?” 佟毓一時靜默。 柔止在一邊聽得懵懵懂懂,只見佟先生忽然眼圈便紅了,她似乎很難過的模樣,連告辭的話都沒有說,便起身出了門。柔止不明白向來博學多識的佟先生怎么就忽然這般不懂禮節,下意識就跟了上去。 她輕聲道:“佟先生,你怎么啦?” 佟先生轉過頭去,望著眼前急急跟上來的少女,她眼圈還有些發紅,神情卻是鎮定的。她溫和地道:“太子殿下生得與孝懿皇后很像,我瞧了如見故人,因而有些傷懷?!?/br> 柔止點了點頭,望著她:“我送先生出去?!?/br> “不用了,”佟先生摸了摸她的腦袋,她對弟子一貫嚴厲,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昔日的孝懿皇后的緣故,神情忽地就溫和了許多,“你回去罷,多陪陪殿下?!?/br> 少女眨了眨眼睛,“嗯”了一聲,乖乖地回去了。 她回到殿內,見文琢光依然不動如山地坐著,好似依舊是那個冷清冷面的太子殿下。她有些踟躕地喊了聲“哥哥”,方才見他面色緩和了些,轉向自己。 柔止坐在他邊上,雙手捧起茶盞,輕輕地喝了一口,旋即便覺得苦,鼻子眉毛都皺成了一團,連忙拿起一邊的白梅酥,往嘴里塞了一大塊。 文琢光看著她,微微發笑,伸出手去,捻掉了少女唇邊的丁點兒點心渣。 如今已然到了夜晚,外頭宮人們來來回回,在檐下點起宮燈。初冬的冷風灌不進殿內,銀絲碳安靜地燃著,混著屋內熏香,使得屋內溫暖馨香,有如春日。 柔止陪著文琢光一道用了晚膳,因著吃得太多,又喝了一盞酸梅湯消食。 她伏在青年的腿上,看著他批閱公文,眼皮直打架不停,卻還是強撐著,“哥哥,既然這樣,皇后娘娘又為什么要嫁給陛下呢?” 少女眼波溫潤明亮,顯然是半點不知男女之事的。 文琢光不由莞爾,抬手替她撥開鬢邊發絲,低聲道:“大抵是因為男女之情?!?/br> 他頓了頓,看著少女懵懵懂懂的模樣,忽然便有些cao心起來,只說:“我聽說國子監內,有不少人經常來纏著你?!?/br> 柔止“嗯”了一聲,說:“不過我沒有搭理他們過?!?/br> 她想了想,又補充說了一句:“我不喜歡他們,真是想不通,皇后娘娘那么好的人,為什么會為了旁人,舍棄自己的一切?!?/br> 文琢光也有些出神。 許舒筠的時候嫁給元熙帝,十六歲生了他,他一落地便被封為太子,同年,被朝臣攻訐“功高震主”的許老國公致仕,沒過三月便死于風寒。許家人返鄉奔喪,徹底遠離了朝廷的中心。他本來還應該有個meimei。但是聽說那女孩兒福薄,沒有活過滿月。 這所謂的愛情,比得過她所受的半分傷痛么? “扇扇,”文琢光摸著少女光滑如水的長發,像是呢喃一般,問她,“你也會為一個人,不顧家庭,不顧后果,放棄自己的自由陪在他身側么?” 柔止認真想了想。她不認識太多的異性,心中下意識便拿國子監里頭的那群少年做了對比,思來想去,覺得他們甚至都還不如自己的太子哥哥好,于是搖頭道:“我不會?!?/br> 所有人都佩服孝懿皇后,她卻覺得孝懿皇后太可憐了。 文琢光笑了笑,說:“我也不會?!?/br> 他說完這句話,便捏了捏她軟得好似豆腐一般的臉,笑道:“起來罷,我送你回去?!?/br> 柔止賴著不愿動,嘟囔說:“人家不想走嘛?!?/br> 文琢光板起臉:“都十四歲了,還耍賴么?哪有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深夜不歸家的?!?/br> 她無奈,只好在他的威逼利誘中,被他拉了起來。她揉了揉眼睛,走出溫暖的大殿,便冷得一個哆嗦。 文琢光便吩咐她身邊的紅袖去給她取件大氅來。 柔止還很奇怪他為何會有自己的氅衣,結果等紅袖拿來了,方才發現是一件同他身上一模一樣的狐貍毛披風,通體雪白,不見一絲雜色,想來掛著用香爐熏了許久,穿上的時候,還能聞見他身上的熏香氣息。 她本就穿了素色的衣裙,唯有耳畔掛著的一對翡翠耳鐺泛著幽微的碧色,如今再穿上一件毛茸茸的狐貍毛披風,便襯得下巴尖尖,嬌俏秀麗。 文琢光耐心地彎下腰去,替她掖好了披風,見她荷瓣一般小小的臉被埋在了一圈狐貍毛中,方才松開了手,笑了笑,“好了,去吧?!?/br> 柔止忽然沖他張開手。 文琢光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小姑娘一頭埋在了胸前。她身量嬌小,腦袋堪堪夠到他的肩膀,伸出手緊緊地抱著他的腰,像是萬般依賴不舍。 文琢光拍了拍她的背,正要安慰她兩句,便見她抱完自己便立時撒手,頭也不回,遠遠地跑走了。 就,挺敷衍的。 文琢光:“……” 他回頭,看到善豐和觀棋一老一少站在他身后,好像是在偷笑,看見他轉過身來,便又裝得若無其事,各自走開了。 善豐說:“我覺得華姑娘長大之后,更漂亮了,再過兩年,只怕京中求娶之人都趨之若鶩?!?/br> 觀棋說:“我看華姑娘走的時候,殿下好似很舍不得,到時候等有人上門提親,估計要更難過了?!?/br> 文琢光:“……” 倒也不必這么大聲,我聽得到。 第29章 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可…… 等柔止的傷養的差不多了,臘八節便來了。 臘八節,整個國子監的學生們俱都休沐,翔鸞書院的女弟子們則早早地便傳閱了一則消息—— 辟雍殿的男弟子們今日要在城郊的馬球場比賽! 柔止這日在家用了午飯,吃了碗臘八粥,便回房間更衣。她要走的時候,林含瑛還特地叫住她,問:“扇扇趕著往外走,可是有心儀的男子了?” 柔止把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 華謙笑道:“你且叫她走罷,哪有什么心儀不心儀,她年紀還小,正是愛玩鬧的時候,便是去湊湊熱鬧也好的。如今讀了書,人瞧著愈發嫻靜起來,也該出去走動走動?!?/br> 柔止只是說:“我要先去接燕雪jiejie?!?/br> 林含瑛的消息靈通一些,聽她說余燕雪,便想見先頭隱約聽余家夫人提過一嘴她家是如何對待妾室的。余夫人手腕極其強硬,在余家,妾室便如奴仆一般可以隨意使喚,當時她去余家赴宴的一回,余夫人還叫后宅中的幾個妾室進來伺候了。 而余燕雪的生母雖然還算得寵,卻也難逃被磨搓的命運。 林含瑛道:“你前些時日不是說,她姨娘生了病,所以她不去學堂,而在家侍疾么?如今她姨娘可大好了?” 柔止望著母親,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