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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京一路走來,尋蟬的告示貼滿了城門巷口,陸承景對他的勸諫置若罔聞,尋蟬的旨意甚至比賑災糧款更先達到益州。 林弘深讓侍衛去維持秩序,他站在高處大喊這不是皇上要尋的蟬,就算交上去也拿不到賞金,但百姓太多,侍衛怕傷到百姓不敢強行鎮壓,林弘深的聲音也壓不住他們。 千金萬金的賞賜,普通百姓幾輩子也沒見過這么多錢。尋蟬告示剛貼時,百姓想方設法地去尋蟬,各地官員也不知道皇上要尋的寒聆蟬究竟長什么樣,便把各處找來的蟬都交了上去。 幾日之間各地找來的蟬都送到了華興殿,卻沒有一只是陸承景要找的,其中江州下屬的一個小縣交得最多,缺腿斷翅的都有,惹惱了陸承景,被他一聲令下,那個小縣的知縣直接丟了腦袋。 可即便如此,也有許多百姓為了賞金日夜尋蟬,萬一找到了,就是一生富貴無憂。 沈明安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擁攘推擠,甚至因為人群混亂,將他們方才巴巴等著的粥桶推在地上,卻根本無人在意,而林弘深還站在高處聲嘶力竭地喊。 仿佛一出鬧劇,荒唐又可笑。 這樣的混亂持續了有一盞茶之久,侍衛將人群拉開來時,最里頭的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她整個人匍匐在地上,用身體護住那只蟬,牙都在混亂中斷了一顆,滿嘴的血,看上去很是可怖。 她吐出嘴里的血,小心翼翼地將倒扣的碗翻過來,為了不讓碗中的蟬逃出來,五指虛蓋在碗上,一瘸一拐地跑到林弘深面前,“大人,我找到蟬了!” 林弘深從高處跳下,十分不忍,卻又不得不將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怎么會不是呢?這和尋蟬告示上畫著的那蟬一模一樣啊?!彼闯錾蛎靼驳墓巽暠攘趾肷畲?,她攥著沈明安的官服袖子急切道:“大人,求您了,您再仔細看看,就算和皇上要找的蟬不是一模一樣,也總還是有點符合的對不對,那是不是也能拿到一部分的賞金,我不要千金,您給我一些碎銀子就行了,剩下的都給您,我娘生了病,再不喝藥就這樣每日拖著就快要撐不住了,求您了大人……” 她似乎也已明白自己拼死搶到的蟬無半點用,邊說邊滑落到地上泣不成聲起來,林弘深的小兒子從沈明安懷里下來,跑到她身邊笨拙地用袖子給她擦眼淚。 而方才那些爭搶的百姓在得知了這蟬根本換不到賞金后,不再關注這邊,繼續麻木不仁地等著領粥。 像是一直支撐著她的一股氣瞬間xiele下來,她盯著沈明安像是再喃喃自語又像是質問,“娘是為了讓我們吃飽飯才在這么冷的天里去林子里找蟬而得了炎癥的,為什么到今日城內才開始施粥,為什么皇上要在這個節骨眼上下令尋蟬?!?/br> “或許皇上有他自己的考量……” 這話說出來連沈明安自己都不信,陸辭珩站在他身邊,聽他說出這句話,臉色很不好看,半嘲半諷地說:“老東西都昏聵到這個份上了,你還要維護他?” 片刻后又添一句,“太傅也忍心騙這樣一個小姑娘?!?/br> 陸承景為什么要尋蟬,沈明安最清楚不過。 他忠君,所以他盡心盡力地輔佐陸承景,教導儲君。 但他看著這些亂象,第一次覺得,自己這是在盲目忠君。 第26章 沈明安和陸辭珩在益州待了半月有余,這半個月是益州最冷的一段時間,吳季同迫于壓力,也不敢在兩人的眼皮子底下私吞賑災糧款,除了每日施粥外,其他的錢大多花在給百姓治病和修葺破損的房屋上面,還有些錢則是到臨近的幾個州縣去買了些糧作物的種子,等到開春的時候發下去給百姓播種。 賬都是沈明安一一過目的,走得明明白白。 但這些都只能解一時之急,益州這一年饑荒的根源是在夏天的洪災上,若不是洪水決堤淹死了作物,秋收時也不至于顆粒無收,很多百姓到九、十月份家中余糧就已經所剩無幾了,再加上冬季的大雪,更是雪上加霜。 堤壩在洪災時就被沖毀了,這堤壩是前朝的時候建造的,當時花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百年來也時常修葺,但依舊在這場洪水中毀于一旦。沈明安在益州這段時間走訪了不少參與過堤壩修葺的官員和百姓,了解了情況后,將堤壩修建的重點和問題整理歸納后,寫了封奏折遞交了上去,里頭把治理洪水的要點對益州地形熟悉又治水有方的官員都一一羅列了出來,只是陸承景尚還沒有什么旨意和回復。 這也是他急著回京的原因之一,現在已經是一月,五六月份是雨季,在雨季來之前至少要把堤壩修建到能抗洪水的程度,否則春天百姓再怎么辛勤勞作,到頭來又是一場空。 益州濕冷,沈明安的咳嗽時好時壞,他身體底子差,到決定返京的前幾日又有些低燒,手腳疲乏,斷斷續續的幾日都不肯好。 臨行前一晚上,林弘深擺了一席宴給他們送行。 與吳季同給他們準備的那些名貴菜品不同,這頓飯吃得很是尋常,除了林弘深,就只有他的妻兒一起,倒更像是朋友間普普通通的一頓晚飯。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林弘深的小兒子對沈明安越發熟稔,只要見到他就往他懷里鉆,沈明安病著,擔心把寒氣過給孩子,不肯抱他,他就委屈巴巴地要掉眼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