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嬌權臣籠中雀 第116節
折枝倚在籠壁上等了許久,直至夜色深濃,她終于熬不住困意,擁著薄毯沉沉睡去。 她夢見了謝鈺。 在一座生銹的鐵籠之中。 似是一個深秋的雨日,他衣衫襤褸,面色緋紅地躺在籠中,一雙窄長的鳳眼此刻緊闔著,雙眉皺起,像是正發著高熱。 而他身旁,是一群同樣襤褸的孩童,有男有女,年歲不等。 一名粗壯漢子披著蓑衣立在旁側,一壁拍著鐵籠,一壁扯著嗓子吆喝:“路過的財主老爺們,要買奴才奴婢的往我這看看,都是差不多年歲,價錢好說了啊——” 折枝有些訝異地環視周圍,見四面皆是差不多的情形。也隱約猜到這大抵便是傳言中的人市。 聽聞饑荒年間,人市盛行,青壯者不過一二兩,稚童更不過一二百錢。 只是不知謝鈺是為何落到了人牙子手中。 折枝垂眼看了看昏睡中的謝鈺,伸手隔著虛空碰了碰他異常緋紅的側臉,輕蹙了蹙眉。 ……大抵不是什么光彩手段。 正思量間,耳畔響起一道低沉的男聲:“要一名十三歲左右的少年?!?/br> 是一名穿著蓑衣戴著斗笠的男子發話要人。 “好嘞!” 人牙子應聲打開了鐵籠,像是驅趕豬狗那樣將鐵籠里的孩童們驅趕出來,站在雨地里。 只余下謝鈺一人仍舊躺在籠中,生死不知。 男子的視線隨之移來,旋即,驟然頓住。 “便他了?!绷季?,他沉聲問道:“要多少銀子?” “一兩!”人牙子似是見他病得不輕,急于脫手,要價并不算高。 ‘咚’地一聲脆響,是一錠銀子被丟到人牙子跟前。 折枝一驚,這才抬眼去看那買主。 她看清了男子的容貌。 他生了一雙好看的薄唇,有幾分像謝鈺。 抑或是說,謝鈺有幾分像他。 折枝震驚地站起身來。 而男子已行至謝鈺跟前,輕易便將謝鈺拉起,放在一輛馬車上,替他蓋了張氈毯。 車馬顛簸,謝鈺隨之皺眉緩緩睜開眼來,看向眼前的男子。 兩人皆是沉默了半晌,還是那男子先開的口。 “我姓謝,單名金字旁一個爭,謝錚?!?/br> “我家夫人月前喪子,至今仍以淚洗面。我買你回來,是收做養子,讓夫人寬心?!?/br> “這是對內,對外,你便說是我兒子?!?/br> 謝鈺雙眉皺得愈緊,像是想起了什么,立時便去探自己的袖袋。 他探了個空,眸底的神色沉了幾分,只對謝錚道:“我有半塊長命鎖應當在人牙子那?!?/br> “你若替我取回,其余的便由你?!?/br> “好?!敝x錚答應得很爽快。 兩人再無他話。 折枝便坐在他們中間的小桌上,一會瞧瞧謝錚,一會又看看謝鈺。 杏花眸里滿是震驚。 即便是她一個外人,也能看出端倪來。 這兩人,尤其是謝鈺,應當不會相信這是巧合才對。 只是不知為何,始終無人說破。 車馬行至一座富貴人家的宅院前停落。 謝錚帶謝鈺沐浴更衣后,便順著抄手游廊行至上房前,抬手叩了叩槅扇。 “夫人,我自人市上買了個小子回來?!敝x錚頓了頓,徐徐道:“便暫且養在夫人膝下?!?/br> 一陣足音輕起,緊閉的槅扇自內打開。 一名身著云白色上裳的女子打起珠簾往外望來,眼眶仍舊是微微紅著,似乎是方哭過不久,語聲里猶帶哽咽:“自瑜兒去后,我總覺得這府中空蕩。也該有個子嗣。老爺自帶了人來,我自當視如己出?!?/br> 她的視線隨之落在謝鈺面上,輕嘆出聲:“這孩子與老爺生得相似,也算是難得的緣分?!?/br> ……什么緣分。 分明便是孽債。 折枝一步步地往后退去,心中一片紊亂。 自那女子打簾出來后,折枝的視線便從未離開過她。 她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母親的模樣,卻從未有此刻這般清晰過。 她們生得有五分相似,只是她的母親生了一雙清婉照人的秋水明眸,臉頰與下頜處,也因憔悴而顯得更為清瘦些。 卻仍舊是不可多得的清麗佳人。 似雪中白梅,疏影橫斜,淡雅怡人。 折枝不知謝鈺是如何作想,而她隔著夢境看來,仍覺冰冷徹骨。 -完- 第105章 ◎謝鈺孤身立在一面燃燒的錦簾前,手中提著一柄長劍?!?/br> 折枝抬眼看著跟前的兩人, 心底亂作一團。 她母親口中的‘瑜兒’,應當便是那位早逝的桑家子嗣。 那謝鈺是誰?她又是誰? 難道,當年母親誕下的其實是一對雙生子, 她被換到了桑家,而謝鈺卻不知為何離散在外? 心念方動,折枝便驟然想起了她與謝鈺那些—— 那些荒唐事—— 折枝的蓮臉迅速燒了起來,雪腮緋紅得似是要滴出血來。 她慌忙伸手捂住臉頰。 許是在夢境之中, 她察覺不到燙意,可心底的恥意卻愈盛, 像是當真做了什么虧心事一般。 她轉過臉去,咬唇看向立在一旁的謝鈺。 若一切真如她所想,他們真是一對雙生子。 那謝鈺豈不是在明知他們是兄妹的情形下,仍誘哄,糾纏她, 做出那等有違倫常之事。 簡直, 簡直是衣冠禽獸。 夢境中的謝鈺卻并不知她如何作想。 秋雨停歇, 身形單薄的少年靜立在廊下, 羽睫低垂,掩住了眸底的心緒。 謝錚說完話, 便回轉過身來,對謝鈺道:“你隨我來, 我帶你去偏房安置?!?/br> 謝鈺沉默著隨他往垂花門處行去。 折枝遲疑了一陣, 沒跟著兩人過去,而是選擇留在原處, 跟著母親回了上房。 比起這對父子, 她更想與她的母親多呆上一會。 畢竟這是十七年來, 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 即便是隔著夢境。 而她的母親似乎仍未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 待槅扇合攏,將房內的丫鬟遣出去,她便又重新坐在妝奩前,打開一口箱子,翻看著里頭的舊物獨自垂淚。 折枝同樣垂眼看去。 箱子里放得應當是桑家子嗣的舊物。 從嬰兒穿的小襖,到巴掌大小的虎頭鞋,再到男孩們喜歡騎的竹馬,啟蒙用的三字經與千字文等等。 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折枝安靜地看了一陣,直至她母親的指尖輕拂過一封拜壽的書信,信封上‘母親姜氏親啟?!瘞鬃周S入眼簾,令折枝的視線驟然停住。 她生怕自己一時看錯,幾乎是將臉貼到信紙上去,來來去去地看了好幾遍,那雙纖長的羽睫終于顫抖起來。 姜氏—— 先生曾與她說起過她的身世。 每一個字都言猶在耳。 “那名謝姓戶主名為謝錚,京城人士,有一妻虞氏,無妾?!?/br> 虞氏? 姜氏? 究竟是哪里出了錯漏? 抑或是如謝鈺所言,是先生在騙她。 可先生又為何要騙她? 折枝心底正天人交戰,卻驟然聽身后槅扇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