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嬌權臣籠中雀 第76節
“難怪前段時日,我們將橘子養在沉香院里,也未見夫人遣人過來說些什么。原是自顧不下了?!闭壑p笑了一笑,撫了撫橘子柔軟的長毛,轉過話茬道:“對了,我不在沉香院這些時日里,鋪子那可有賬本送來?!?/br> “自是有的?!弊现檩p聲答應,又從一旁屜子里取出兩本冊子過來,遞與折枝道:“都在這了,姑娘可要遣人過來念了?” “往后大抵不用這般麻煩了?!闭壑πχ鴮㈤僮颖У阶约旱南ッ嫔希骸斑@段時日里,我已從哥哥那將千字文學完。讀個賬本應當無礙。即便真有哪些生僻的字認不出來,應當也不妨礙看賬。左不過謄寫出來,拿去問哥哥便是?!?/br> 她說罷,又與半夏說笑了一句,便輕輕翻開一頁,垂眼認真看了下去。 這一回,倒是沒遇著多少阻礙。 折枝一壁將不認識的字謄寫到宣紙上,一壁細細看賬,眉眼間漸漸升起幾分喜悅。 “最近一段時日鋪子里的生意倒是好了不少,足足比我離開前要好上個三四成?!?/br> 若是長此以往,能夠一直這般遞增下去,還清謝鈺的銀子,倒也能夠提上日程。 可半夏卻笑著道:“王二家媳婦前些日子捎賬本過來的時候,與奴婢說了會小話。說是鋪子里的生意倏然好了不少,王二有些奇怪,私底下悄悄問了客人才知道,是蕭先生與他們引薦了姑娘的鋪子。加之盛京城里也不曾有同樣的店鋪,便也一傳十,十傳百地傳開了?!?/br> “原是先生幫的忙?!闭壑ξ⒂?,將手里的賬冊放到一旁,略想了一想,輕聲道:“說來,這些時日似都將心思放在橘子身上,許久沒出過門了。便連先生的白玉貔貅還放在柜臺上未曾歸還?!?/br> “今日得空,索性便過去謝過先生,也好順手將這貴重物件歸還回去?!?/br> 半夏輕應了一聲,又問道:“那姑娘是打算趁如今日頭還未完全起來的時候出去,還是等晌午后日頭歇了再去?” “等日頭歇了,恐怕太晚了些。若是哥哥忙完了水榭里的事,過來尋不見我卻是不好。還是如今快去快回的好些?!闭壑φf著,又從妝奩里尋摸了一陣,終于自其中尋出一只幼時玩過的和翡翠奴來,輕笑道:“這翡翠貍奴看著還真與橘子有幾分神似,拿去放在柜臺上招財正好?!?/br> 折枝這般說著,便也換了件素淡些的夏裳,悄悄自角門出去,往街口雇了輛馬車。 只是惦記著白玉貔貅的事情,便并未立時往北巷里去,而是先從朱雀長街上買了套上品的文房后,又遣車夫調轉車頭,往玉帶河畔走了一趟。 繡品鋪子里正有客在。折枝便也沒有聲張,只是輕聲與王二媳婦打了聲招呼,便一同進了內室。 王二媳婦熱切地給折枝端了茶水過來,也笑著說道:“不知道姑娘可看了前幾日送過去的賬本?我聽著自家漢子說,這幾日來的客人可真不少,姑娘可真是選對了營生?!?/br> “不過是討巧生意罷了,做不長久的。能有今日的進項,還得多虧了蕭先生引薦?!闭壑πχ鴮⑹掷锏牟璞K擱下,見王二媳婦還要去拿點心,忙抬手攔下了她,柔聲道:“我今日備了些禮節打算謝過先生,只一會兒功夫,便要往北巷里去。不必準備點心了?!?/br> 她說著,又從袖袋里拿出那只翡翠貍奴來遞與她,輕聲解釋道:“這只翡翠貍奴是用來換下柜臺上的白玉貔貅的。畢竟我承了先生這許多恩惠,總不能再收他的貴重物件?!?/br> 王二媳婦伸手接過那翡翠貍奴,‘噯’了一聲,方想打簾出去,卻似又想起什么,遂停下步子回轉過身來,躊躇了半晌,終于徐徐開口道:“姑娘,我前幾日聽我家漢子說,蕭先生如今還未曾娶妻——” 折枝輕愣了一愣,也頷首道:“先生早年間醉心于音律,為求音律,常年云游,大抵便是因此耽擱了?!?/br> 王二媳婦拿手搓著自己的衣袖,臉色微微有些紅了:“我與我家漢子都是粗人,不大懂這些風雅的事。只曉得,當初我家漢子想娶我的時候,也是這般尋著各種由頭來我這幫忙?!?/br> “秋收的時候,還幫著我爹割過稻子?!?/br> 王二媳婦是個直爽人,說話也直白。折枝立時便聽出了話里的意思,驚訝得一雙杏花眸都微微睜大了。忙連連搖頭,輕聲與她解釋道:“先生長我十歲,我七歲的時候,便拜先生為師,與先生學古琴。如今雖已隔了許久,可在我心中,先生始終是先生。折枝不敢生出半分妄念——” 她的話說到一半,卻驟然聽見,不遠處垂著的珠簾一陣清脆作響。 遂停住了語聲,往聲來之處望去。 卻只見穿堂而過的夏風正吹動珠簾糾纏相撞,搖曳開合處,隱隱可見蕭霽孤清的背影。 “先生?”折枝慌忙自椅上站起身來,想起方才與王二媳婦的對話被先生聽見,立時便窘迫得雙頰緋紅。 蕭霽離開的步伐停頓,終于徐徐轉過身來,那雙清眸里似有無奈之色,卻并無怪罪,只溫聲喚她:“折枝?!?/br> 大抵是聽見了兩人的談話,想要避開,卻不曾想終究還是被一陣夏風揭破。 王二媳婦自覺自己做錯了事,面上訕訕的,忙與兩人道了聲歉,逃也似地往鋪子里忙碌去了。 折枝卻逃不開,只得緋紅著臉起身給蕭霽倒了盞清茶,卻又遲疑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還是蕭霽輕聲轉開了話茬。 “日前我托人往青州城里問過謝這個姓氏,所查出的人家,從百姓至達官貴人,為數眾多,無從問起。幸而其中你年歲相仿,又最終離開青州沒了下落的,卻并不算多?!?/br> 折枝聽他這般開口,也想快些將方才那些令人尷尬的話帶過,加之也確是好奇自己的身世,便也接過話茬一連串地問道:“先生這是查到哥哥當初在青州的戶籍了?” “哥哥當初喚作什么名字?家中父母如何?” 蕭霽卻只是搖頭:“雖只是寥寥十幾戶,可其中有好幾戶人家都與你說的情況相似。一時間,也無法認定是其中哪戶。應當還得往金陵城中查問后,方能知曉?!?/br> “只是金陵城四通八達,來往客商繁多。若是想尋人恐怕不易?!彼а劭聪蛘壑?,徐緩道:“大抵是要待陛下的萬壽節后,我才能予你答復?!?/br> 折枝輕輕頷首,低聲道:“先生在樂府中當值,萬壽節自也是年內最忙的時候。而這身世之事,已沉埋了十數年,卻也并不急于一時。先生還是以萬壽節之事為重?!?/br> 她說著,將準備好的上品文房取出,雙手遞給蕭霽。 此刻她面上的紅云已褪,只鄭重道:“先生幫折枝良多,折枝無以為報。只是想著先生常常撰寫琴譜,便買了套得用的文房過來。還望先生收下?!?/br> 蕭霽輕輕搖頭,嘆息似地低聲道:“折枝,我曾與你說過。你此生,不必向我道謝?!?/br> 說罷,他便也不再停留,只低垂下眼,獨自起身往門外行去。 折枝輕愣了一愣,待聽見那珠簾又是細碎一響,眼見著便要沒了先生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忙起身加快了些步子追去。 一路穿過垂落的竹簾,繞開兩三名正在挑選著繡品的客人,這才終于在柜臺跟前追上了他。 折枝拿團扇掩口,微微喘勻了氣息,這才抬眼輕掃了一眼臺面,見自己帶來的翡翠貍奴正與那白玉貔貅冰鑒放著,便也想起了自個的來意。 遂將那貔貅拿起,雙手遞還給蕭霽,輕聲道:“折枝如今有了新的擺件,這只白玉貔貅便歸還給先生?!?/br> 蕭霽垂眼看著她,眸底似有悵然似流云般輕轉既逝。 卻終是抬手接了那貔貅,孤身離去。 -完- 第73章 ◎是否只要握緊這根細線,便能將人也緊緊握在掌中,歸他所有?!?/br> 夏至后的日頭將青石地面曬得發燙, 烙了鐵掌的馬蹄似亦停留不住,起落得急促。 還未至午膳時辰,便已將折枝帶回了桑府。 折枝悄悄自角門回去, 見四下無人,便取下幕離,以團扇遮著日頭,往沉香院里行去。 方行過前院, 便見必經之處的游廊上已有兩人遙遙等著。 其中一人被熱得煩躁,正不耐地左右張望, 甫一抬眼看見折枝,立時便抬聲喚道:“meimei留步——” 折枝遠遠聽見這一聲‘meimei’,霎時便是一驚,還以為是被謝鈺抓了個現行,指尖一顫, 擋著日光的團扇都險些墜到地上去。 但很快也反應過來, 這聲線不對。 謝鈺的音色低醇, 言語間總是疏淡從容。不似此人, 急促間又帶著幾分異常的尖細。 折枝遲疑著將團扇挪了個位置,微瞇了杏花眸, 迎著那明燦的日頭,往聲來之處望去。 卻見是桑煥帶著自己的通房丫鬟慧香疾步往廊上下來, 轉眼的功夫, 便已行至近前。 折枝見四下無人,心底隨之一慌, 握緊了那纖細的扇骨便往后退開一步, 還未啟唇, 卻見那桑煥并未發作, 而是是一反常態地躬身作揖道:“從前之事,是我一時鬼迷心竅,冒犯了meimei。今日,我是特地來尋meimei賠罪?!?/br> 折枝一驚,還疑心自己聽錯了,直到桑煥又重復了一次,這才驚愕地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不過數月未見,桑煥便也似換了個人一般。pao pao 若換做往年,這般蒸籠似的三伏天里,桑煥必不會好好穿衣裳。不是留著領口兩枚衣扣不系,便是松松垮垮地敞著衣襟。 而如今卻穿著件最為規矩的藏青色長衫,領口捂得嚴嚴實實,簡直比尚未出閣的閨秀還要規矩幾分。 那下頜上的胡茬似也精心以刮刀刮過,干凈得都看不出青印來,也不知是花了多少心思。 可在折枝心里,桑煥莫說是換了件衣裳,即便是脫層皮,也換不去骨子里的東西。 折枝連連退至廊下,拿團扇掩了大半張秀臉,警惕道:“當初的事已過去許久。大公子不必再提?!?/br> “如今膳時將至,折枝便先回沉香院里去了?!彼f罷,便微福了福身,抬步繞過兩人,往月洞門的方向行去。 只是還未行出幾步,卻又被桑煥橫扇攔住。 “我今日是誠心要與meimei賠禮。meimei不必如此見外?!鄙ㄓ质且魂嚤WC后,便側首對身后道:“慧香!” 立在他身后的慧香應聲步上前來,低垂著臉將手里的檀香木托盤高舉過眉,輕聲道:“表姑娘,這是大公子的賠禮。還望您千萬收下?!?/br> 折枝見桑煥擋住了去路,只得勉強垂眼往托盤上望去。卻見是幾匹難得的浮光錦緞子,上頭還擱了兩對水頭上好的冰種翡翠鐲子并一支和田玉鑲珠垂流蘇步搖。 皆是昂貴之物,若說是拿來賠禮,倒也算是將禮數做全了。 可折枝垂眼看著這些華貴之物,握著團扇的指尖卻漸漸收緊了。 每每見到桑煥,總是不可避免地想起春日里那個晦暗的雨夜,想起那些如同濺在她裙裾上的泥水般骯臟的心思。 連帶著令這些華美之物上也似落滿了泥點,令人厭惡。 她終是側過臉,避開慧香遞來的禮物,只以團扇掩口,淡聲道:“如今時辰已經不早。眼見著便要過了膳時。夏日里的菜色壞得快些,不過一會便改了滋味。還勞煩慧香姑娘快些帶大公子回蘅蕪院里用膳罷,若是耽擱了,反倒不好?!?/br> 慧香聞言,那舉著托盤的素手有些不堪重負似地隱隱有些發抖,只顫聲道:“表,表姑娘——” 余下的語聲還未落下,折枝卻無意望見謝鈺遠遠自廊上走過,立時便如同是尋到了脫身的法子,杏花眸微亮,只往廊上輕輕喚了一聲:“哥哥?!?/br> 謝鈺停步,看向此處。 視線落到折枝面上時,眸底的疏冷之意似是彌散幾分,只淡淡啟唇道:“meimei?!?/br> 折枝輕聲應了,又繞開蕓香走到廊上去,放下了擋著日頭的團扇,彎起一雙瀲滟的杏花眸對謝鈺笑道:“折枝近日里遇見了幾個難認的字,正想去映山水榭里向哥哥請教。卻不曾想,如今卻在廊下遇見,倒是可以同路過去。省去好多周折?!?/br> 謝鈺低笑,俯身替她攏了攏鬢邊碎發,以只有兩人可以聽聞的語聲道:“meimei又想拿我做筏子?” 語聲平和,聽不出惱意。 折枝輕瞬了瞬目,微紅著蓮臉小聲道:“哥哥說的是哪里的話?折枝是當真的有生僻字要向哥哥請教?!?/br> 她說著,從袖袋里尋出那張看賬本時記錄生僻字的宣紙來,展開后便抬手遞給謝鈺:“哥哥瞧瞧,都是些什么字?” 謝鈺伸手,讓折枝將宣紙放到自己的掌心中,卻并未多看,只信手將其收入袖袋中。 折枝有些訝然,抬眼望向他。 “meimei這般看著我做什么?是想讓我在廊上教你?”謝鈺信步行至廊下,撐開手中的玉骨傘,薄唇輕抬,輕聲提醒她:“如今可是夏日?!?/br> 折枝這才回過神來,有些赧然地輕笑了一聲,拿團扇擋著日光躲進謝鈺傘下,與他一同往映山水榭的方向去了。 桑煥眼睜睜地看著兩人愈行愈遠,漸漸到了目力不可及之處。 方才還帶著笑的面孔瞬間便像是籠了一層黑霧,伸手就狠狠去擰慧香的小臂,語聲陰狠:“你不是說姑娘家都喜歡這些東西嗎?她為什么不收?為什么不收!” “奴婢,奴婢不知道。興許是表姑娘不喜歡,也興許,也興許是謝大人送了更好的?!被巯悴桓疫€手,只一壁躲閃著,一壁含淚求饒道:“大公子便饒過奴婢這一次吧。奴婢這便去重新準備禮物給表姑娘。一定讓表姑娘合意?!?/br> “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若是她不收——”桑煥的視線落在慧香白嫩的小臉上,緩緩抬唇笑起來,笑聲尖細陰森,似指甲刮過光潤的翡翠面:“若是她不收,我便將你賣到盛京城最下等的窯子里,讓你好好嘗嘗,那日夜不停地伺候人的滋味?!?/br>